那天晚上,川舒苑的燈亮了一晚上。
荀烈因為要上朝的緣故已經回府,臨走之前多番叮囑福財和福全小心的照看裴錚,“若是有事就來荀府找我。”
福財和福全鄭重其事的應下,打起十一萬分精神照看裴錚,但裴錚卻隻是神色平靜的待在朝朝的屋子裡,檢查著屋內所有的東西。
最後終於確定,她離開的時候,當真什麼都沒有帶走。
他送給她所有的東西,她都沒有帶走。
反倒是昔日從江南帶過來的那些,已經全部找不到。
這個認知讓裴錚的心情變得極差,但他的臉色卻逐漸歸於平靜,並沒有荀烈等人擔心的情況出現。
福全和福財兩個人就站在外頭,門沒有關上,他倆對於裡頭發生的事情隻曉得一清一楚,心裡著急不已,但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上前去勸。
還是福財想起了春荷,忙問府中伺候的人春荷在哪裡。
“春荷姑娘被夫人關押在柴房之中。”院中伺候的小廝連忙說道。
方才審問的時候,所有人都忘記了春荷,福財也是這會兒才想起,立刻就去柴房找春荷。
而在柴房的春荷,整個人都呆呆傻傻的,完全沒有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不過是去領了一碗臘八粥而已。
為何就弄丟了主子?
柳姨娘這般柔弱,她可以去哪裡?
她是不是被賊人給擄走的?還是出了什麼意外?
幾乎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朝朝出了意外,而不會想到她是自己離開的,因為所有人都覺得,朝朝過得很好,很幸福。
有裴錚全心全意的愛護。
什麼都為她考慮好,為她想好。
就算日後世子夫人進府,世子怕也是不會讓柳姨娘委屈。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她怎麼會自己走呢?
春荷起初也是這麼想的。
隻是隨著時間門一天一天的過去,春荷就沒有那麼肯定了。
畢竟他們都不是柳姨娘,哪裡能知道她的心裡在想什麼?
春荷心急如焚,左等右等終於等來了福財,她一見到福財就知道是世子爺回來了。
兩人一見麵,什麼寒暄都顧不得。
福財直接問她可知道柳姨娘去了何處。
春荷默默的搖頭,“我不知道。”
她若是知道,就不會這麼擔心了。
“你同我去見世子爺,無論你想到什麼,知道什麼都要說出來,萬不可胡說八道,聽到了嗎?”福財尚不知道裴錚如今是何心思,也不敢貿貿然的瞎出什麼主意。
隻是福財已經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大致猜測到夫人將春荷關起來的用意。
夫人怕是也想到了柳姨娘自己出走的可能性,擔心是她們主仆一人合謀的。
“福財大哥,姨娘她到底如何了?”春荷的眼裡滿是擔憂,福財一見這個情
況,心就涼了半截,他猜測春荷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的。
倘若真是如此……
那世子爺那邊可怎麼辦?
福財簡直不敢想下去。
他輕輕的搖頭,並沒有正麵回答春荷的問題,隻是領著人去見裴錚。
西苑中,裴錚看著跪在地上的春荷,神色頗為複雜,許久之後才緩緩的開口,“那日究竟發生何事,為何你會不在朝朝的身邊?”
春荷聽見這話,心中浮現出點點的悔恨,她曾無數次的後悔,為什麼那天她不堅持陪在姨娘的身邊。
不然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那日姨娘本是要同奴婢一起去寺廟領臘八粥的…”
春荷跪在地上將那日的事情全部複述了一邊。
寺廟的臘八粥是祈福過的,所以人人都覺得領來那臘八粥可以有好運。
也正是因為這個,朝朝才想著也要去領,隻是出現了一點狀況。
“那一天,她和你說了什麼?可有什麼異樣的地方?”
“姨娘說臘八一年才一次,這粥也隻有今日才有,希望我一定要將粥領回來,她想要沾沾福氣。”春荷說到後麵聲音都哽咽了起來,她當真是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柳姨娘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她的一舉一動都和平時沒有任何的區彆,“姨娘還和奴婢說,您很快就會回京,她一直都在等您回來。”
“她說還想趁著回府之前去買些布料,給您和小少爺做衣裳。”
朝朝的期盼不似作假,她每天都在等著裴錚回京,掰著手指算日子,春荷都看在眼裡,所以春荷猜不明白,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
春荷的供詞和所有人都一樣,沒有人發現朝朝有什麼異樣的地方,她從不在意讓彆人知道她對裴錚的期盼,人人都當朝朝在等裴錚回來。
隻當她愛慘了裴錚。
可誰能想到柳朝朝是要離開的,她走的光明正大,乾脆利落。
什麼都沒有帶走。
裴錚問了很多的問題,朝朝離開的那一日的所有細節,他問了又問,行為,動作,和態度。都沒有落下,直到春荷想不起來任何的細為止。
裴錚一次一次的問,春荷一次又一次的複述,而後他又一遍一遍的聽著。
足足聽了幾個時辰,他終於死心,知道她並不是臨時起意,“她平日在府中時都會做些什麼?”
春荷聽到這話,臉色就變得有些黯淡,“姨娘平日在府中,一直都在西苑待著,很少外出。”
“是嗎?”裴錚恍恍惚惚的回了一句,將目光從一旁的架子上移到春荷臉上,他“看”向春荷,眼神卻沒有任何的神采。
春荷見狀卻說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奴婢剛剛去姨娘身邊伺候的時候,她每日都會坐在窗戶邊瞧著外邊,奴婢起初並不清楚,後來才知道她是在等您回來。”
“她坐的位置正對著川舒苑的大門,姨娘常常坐在那兒,一等就是一整日。”
裴錚那宛如一潭死
水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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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會兒才像是看清楚春荷,像是要確認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春荷對裴錚本有著天然的恐懼,若是從前她萬萬不敢說這些話的,可如今她已從裴錚的態度當中明白過來柳姨娘失蹤的真相。
這個時候,春荷想起了很多被她忽略的事情,柳姨娘一開始並不是這樣的。
她雖然也很溫柔,但那是不一樣的。
“但是世子爺您很忙,常常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子時過半,奴婢時常在值夜的時候瞧見您晚歸。翌日一早同姨娘說起的時候,她都會很開心。”
“會問奴婢很多很多的話。”春荷越想越覺得心疼。
那個時候的柳姨娘遠比後來要開心很多。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變了,她不再坐在窗戶邊發呆,連外頭都不去多看一眼,也再沒有問過春荷,裴錚夜裡有沒有來過。
她所有的情緒都是淡淡的。
讓人看不出她的喜怒哀樂來。
朝朝所有的變化都是潛移默化的,身邊的人甚至都感受不到其中細微的差彆。
隻是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她早就已經不一樣。
可如今仔細的想想,卻還是想不到她究竟是什麼時候變了模樣。
“她可有和你說過什麼?”裴錚聽到這些,已然不知是什麼心情,他從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朝朝是這麼過得。
裴錚的心中像是有所期待,他迫切的想從春荷嘴裡聽到些什麼,但又害怕春荷說出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心中有了掙紮之意,態度變得分外奇怪。
“姨娘並不會說話,奴婢也唯有從她的手勢當中猜測一一,想必世子爺您也發現了,比劃出來的手勢並不能很好的表達姨娘心中的想法。”春荷也是在朝朝練字的時候才發現這一點的。
她們以往也隻能了解一個大概。
哪裡會像說話一般的直白?
能從語氣和神態當中判斷。
裴錚算是聽懂了,朝朝心中有什麼想法,隻要她自己不願意,誰都不能明白。
說謊的人還能瞧出點端倪,偏偏她連說謊都沒有,每一句話說的都是真的。
隻是他們看不明白,理解不了。
裴錚打發春荷下去,春荷卻不知道從今往後,自己還能做什麼。
她最初的時候,隻是掃塵的丫鬟,是裴錚給了她體麵,讓她能夠跟在朝朝的身邊,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機遇,春荷才能遇見朝朝這個最和善不過的主子。
隨福財一同退出屋子時,春荷茫然的問福財,她之後要怎麼辦,“世子爺會將我發賣嗎?”
“爺不是個會遷怒旁人的人,這件事情誰都不想它發生,你且好好的在院中當差。”福財說的並不多,他從前還能猜測主子的心思。
但如今就算能猜到也不敢胡亂的說話。
至於春荷的去處,隻能以後再提。
但福財隱隱的感覺到,世子爺會因為柳姨娘
() 的關係,而善待春荷。
所謂愛屋及烏,就是如此。
裴錚一直都在西苑沒有離開,從天黑坐到天明,再從天明熬到天黑,他出奇的平靜,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阮氏原本以為出了這樣的事情裴錚會震怒,還在擔心會不會鬨出什麼事來,可裴錚如今這模樣,阮氏更加擔心。
他瞧著像是沒有事兒,一臉的平靜,甚至還能如常的去上朝。
下朝之後也會來正院和自己一塊兒用膳。
瞧著就和個沒事人一樣。
阮氏心中卻覺得瘮得慌,和張嬤嬤提起,張嬤嬤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同主子說話,“夫人,世子爺回來這麼久,可從未來瞧過小少爺。”
一語驚醒夢中人。
阮氏聽張嬤嬤這麼一說,也反應過來,裴錚從前可是很緊張這個孩子的,如今卻沒有來看過一眼。
“而且,小少爺都已經這麼大了,還沒有名字。”
張嬤嬤輕聲說道。
孩子是下元節那日出生的,如今已經兩個多月,府中奴仆隻是喊著小少爺。
阮氏就隻是喊他大哥兒。
結果她們誰都忘記了,孩子還沒有名字。
“亭曈在何處?”阮氏想到這裡就有些坐不住,隻想著快些把兒子給找回來。
“世子爺尚未歸來,應當是在戶部,這幾日世子爺回來的都極晚。”張嬤嬤連忙開口。
阮氏默默點頭,讓她著人好好的盯著,“等亭曈回來,就將他喊來正院。”
張嬤嬤輕聲的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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