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中心醫院,VIP病房。
“你現在還沒過觀察期，再說,你的體檢報告也還沒出來。現在出院還太早了。至少等醫院的體檢報告出來。”病床旁,桑晚委婉地拒絕丈夫關於出院的要求。
病床上，薑永沉著臉：“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醫生不是說了麼，可能跟我最近這段時間工作排得太過密集有關。你告訴醫生,讓他給我安排出院。”
桑晚替薑永將床頭的熱水給滿上。
上午醫生查房，走之前，給開了藥,一日三餐,都得準時服用。
熱水喝完了,得續上，要不然等會兒吃藥,沒有開水可以送服。
她一邊倒水,一邊開口道：“如果你是記掛著這周《唱響》的錄製,那我告訴你，我已經打電話給朱導，請了假。節目暫時延遲錄製。”
薑永猛地看向妻子，就連音量也不自覺地拔高：“你,你說什麼？因為我一個人你讓節目組延遲錄製？你知道嘉賓們的檔期多難協調嗎？你打電話請假,你知不知道這樣會給節目組，給其他嘉賓造成多大的麻煩？！”
坐在沙發薑羽聽見父母兩人的爭執,幾次想要張嘴,都被桑晚搖頭,無聲製止了。
薑羽一臉的不高興。
好煩，為什麼他爸生病住院了都這麼固執！
…
沈書意手裡拎著水果籃，腳步微頓。
病房的隔音效果不大好。
沈書意在房間門口駐足,等稍微合適的時機再進去。
“你情緒先不要這麼激動，醫生說過，你現在身體不能再受刺激。”
桑晚柔柔地勸慰。
薑永呼吸有點粗，臉色依然很不好看。
桑晚太過了解丈夫，年輕時就敢拚、敬業，對合作的工作人員沒有不客客氣氣的，最怕他人添麻煩。
桑晚放下手中的水壺，“你替節目組想，替嘉賓想，我都沒有意見。隻是，老薑，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出了什麼意外，我跟小羽會有多擔心？”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昏迷之前，妻兒緊張的模樣，薑永稍微緩和了臉色。
對於妻子擅自替自己請假這件事仍然有些不滿，薑永：“那你也不能直接就替我做決定。你應該等我醒過來，再跟我商量……”
“媽媽是你的妻子，她為什麼不能替你做決定？你知不知道，她為了照顧你，一晚上都沒怎麼……”
“小羽，你爸還在生病，少說幾句。”
桑晚急忙打斷兒子的話。
靠！
他現在說什麼都是錯！
“我出去透透氣——”
沈書意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想要稍微避開，已經來不及。
…
薑羽一臉怒容地打開病房的門，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沈書意。
哪怕沈書意戴著棒球帽跟口罩，他還是憑借他的身形，認出了他。
薑羽瞳孔倏地一縮。
沈書意來多久了？
還是說……從剛才起就一直在門外偷聽？！
惡心！
薑羽冷冷地問道：“你來乾什麼？”
沈書意神色平靜：“你確定要在病房門口，跟我討論這個問題嗎？”
走廊上隨時都會有醫護人員或者是病人跟病人家屬經過。
隻要是被拍到，一定會上熱搜。
薑羽咬著牙，讓開了路。
沈書意拎著水果籃，走進病房。
…
沈書意一個人來的住院部。
顧遲陪著他一起醫院，隻是沒有一起上來。
顧遲的意思是，對於生病的人來說，越少人打擾越好。
沈書意明白，顧遲是顧慮如果有他在場，他跟父親兩個人可能有些話不方便說。
其實，他跟父親沒什麼話要說的，但是也許父親可能會問及母親的情況，最終還是同意了顧遲的建議。
他一個人上來，顧遲在車上等他。
“小羽，你在跟誰說話呢？”
薑永所在的VIP病房，分病房區跟會客區。
桑晚轉過病房區，看見跟兒子一起進來，在摘口罩的沈書意。
漂亮的瞳眸閃過一絲錯愕，很快她便柔柔地笑了笑：“是書意啊。你父親看見你過來探望他，一定很高興。”
薑羽握著門把的手緊緊攥緊。
是啊。
沈書意可是讓爸爸引以為傲的長子，爸爸見到他能不高興麼？！
薑羽原本要出去，見沈書意過來，也不走了，他將房門關上。
桑晚轉身回到病房，對薑永道：“老薑，你看看，誰來看你了。”
薑永剛才聽見了妻子喊書意的名字。
大兒子會來探望自己，薑永是意外的。
這些年，他知道小小在圈子裡很難，他一直都在等著小小能夠主動開口找自己幫忙，可是這孩子始終沒有來找過他。
就算是最近這段時間，他們父子兩人一起錄製節目，小小對他也是客氣有加，始終跟他保持著距離。
他們父子兩人在節目裡的互動，遠不如跟其他嘉賓的親近。
…
沈書意朝病床前走去。
父親的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頭上隱約可見幾縷白色的發絲。
那個在錄製節目時，總是能夠一語就犀利地點評出歌手問題所在；在舞台上，永遠情緒飽滿，魅力四射的搖滾巨星，褪去燈光跟明星的光環，一如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
尤其是在生病過後，仿佛蔥蘢粗壯的百年樹木，一夜之間有了凋敝的態勢。
“你怎麼過來了？”
薑永臉上的神情有些不大自然。
對於薑永而言，因為妻子桑晚跟小兒子薑羽都長期跟他生活在一起，無論他多糟糕的樣子，他們都見過。
小小不一樣。
薑永在大兒子麵前，還是回有身為父親的包袱。
他希望在大兒子的心目中，自己永遠都是那個高大的父親形象，而不像現在，躺在病床上，一副病秧子的模樣。
沈書意將手中的水果籃放到床頭，解釋道：“我接到宋哥打來的電話，聽說您生病住院的消息，所以來醫院探望下您。您現在身體感覺怎麼樣？”
是從經紀人的口中得知，而不是小小自己聽說的消息……
薑永有些失落，不過到底沒表現出來。
小小能夠來看他，說明還是有把他這個爸爸放在心上的。
“我沒事，隻是心率跟血壓有點高而已。我說我要辦出院。你桑姨不肯……”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會讓人變得絮叨，薑永開了個頭，就皺了皺眉，他換了話題：“不說這個了。你今天過來醫院探望我，沒耽誤你工作吧？”
沈書意：“今天休息。”
“你這段時間這麼忙，是要注意休息。得注意勞逸結合。”
聽見父親對沈書意的關心，薑羽雙手握成拳。
他連軸運轉的時候，父親怎麼沒勸他要勞逸結合？
他忙得連三個月都沒怎麼回過家，爸爸見到他，第一句就是他的唱功退步了，問他是不是忙於綜藝跟商演，忽略了唱歌，讓他不要因為眼前的成績就沾沾自喜，一堆說教的話！
桑晚去搬窗邊的椅子給沈書意。
薑羽在一旁快氣死了，礙於薑永在病中，不好鬨事，隻得忍著。
媽媽為什麼要給沈書意搬椅子！
讓他站著好了啊！
難道還要留沈書意吃完飯麼？
沈書意對於薑羽眼中的敵意早就習以為常，他的神色淡淡。
桑晚搬的椅子他沒坐，“我就不坐了，我還有事，待一下就走。”
“這樣啊——”
桑晚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聽說大兒子等一下就要走，薑永說不出挽留的話，隻是旁敲側擊地問道：“今天還有彆的工作？”
沈書意：“沒有。但是今天約了媽媽吃飯。”
聽兒子提及前妻，薑永猶豫了一下，出聲問道：“你這次過來……你媽媽知道嗎？”
沈書意如實地道：“知道。”
薑永的眸光閃了閃，看著大兒子：“是你媽媽讓你過來的？”
桑晚拽了拽薑羽的手臂，意思是，讓薑永很沈書意父子兩人聊天就好，他們先出去。
薑羽不肯。
憑什麼？
應該走的人是沈書意，不是嗎？
桑晚擔心兒子衝動之下下會跟沈書意起衝突，到時候要是又把丈夫給氣到，場麵恐怕不好收拾，隻好也一直待在房間裡。
…
“不是。您應該知道的，媽媽從來不乾涉我的決定。”
“她是有想法的。”
有主見，從不勉強他人，同樣，也沒有人能夠勉強得了她。
從小到大，沈書意聽得最多的父親以及父親那邊親戚關於母親的評價，就是這一句。
“女人啊，就不能太有想法。女人一旦太有想法，就容易想太多。小小，你以後找對象，可不能找太有想法的女人，知道嗎？”
小時候，奶奶見到他，總是反反複複地叮囑這一句。
他小時候沒聽明白，女性為什麼不能太有想法。
後來他終於知道，不是女性不能天有想法，是太多的人不希望女性太有想法。
女性的自我獨立思想在覺醒，越來越多的女性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
不想再為了家庭、對丈夫，甚至是孩子委曲求全，就成了他人口中的“女人不能太有想法”，仿佛女性隻能圍繞著婚姻、家庭跟孩子，才是社會主流觀點裡的好女人。
父親跟母親，注定不是一類人。
因為母親永遠也不可能像桑晚這樣，事事以父親為主。也做不到即使不喜歡他這個前妻的兒子，在父親麵前，也要百般周到。
“您先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沈書意來醫院，就是因為不確定父親的病情究竟如何，隻能親自來一趟，否則總是難安。
如今見了人，確定他沒有大礙，也就提出告辭。
從小小進門到現在，才幾分鐘？
薑永清楚，如果妻子桑晚跟小兒子薑羽不在病房裡，小小還有可能會多待一段時間。
大兒子從小不在他身邊長大，薑永也自知沒什麼資格要求人家留下來。
“好。你也是。工作不要太累。”
沈書意微一點頭，告辭離開。
“小小——”
沈書意困惑地轉過身。
薑永：“轉告你母親，就說，我很好，希望她也一切都好。”
沈書意點了點頭：“好。我會的。”
桑晚連忙道：“小羽，你去送下書意。”
…
“好啊。”
薑羽一反常態，答應地很爽快。
沈書意對於薑羽的心裡活動完全沒有任何興趣：“不用了。”
薑永皺眉，自己的小兒子是什麼性格他能不清楚？
小羽就不可能真心實意地想要送小小。
薑永:“小羽你就不用送了。”
薑羽握拳的雙手攥緊，他的唇角彎起譏諷的笑容：“爸你是在擔心什麼？你是擔心我會欺負沈書意？還是覺得我會害他？”
薑永臉色一沉，“我沒有那麼想！薑羽，你是覺得沒有把我氣死，你不甘心是嗎？”
“老薑，醫生說你現在不能生氣。你先不要生氣，身體重要。”
桑晚輕撫薑永的後背，又對兒子道：“小羽！快向你爸道歉！”
薑羽攥緊的雙手，指尖掐入肉裡。
他憤怒地瞪著沈書意：“你現在滿意了？我們家每次都要因為你雞飛狗跳！從小到大，你每次隻要出現在我們家，我爸媽就一定會因為你吵架！你不是很有骨氣的嗎？不是寧可糊穿地心，也不願沾爸爸的光的嗎？
那你這次你來找爸爸做什麼？還是說，離上一次冠軍太久，完全沒有把握進總決賽奪冠，現在來獻殷勤，想要爸為你走後門，給你再拿一個冠——”
“啪——”
“小羽！”
清脆的巴掌聲跟桑晚的驚呼聲幾乎同時響起。
薑永的臉色青紫，他的呼吸越來局促。
沈書意見父親臉色不對，趕緊按了護士鈴。
醫護人員匆忙趕到，給薑永緊急吸氧，量血壓、監控心率。
一陣兵荒馬亂。
沈書意瞥見，桑晚眼底一閃而過的怨恨。
…
按下電梯鍵。
腰板挺直，直到走出住院部，走出醫院監控的範圍。
沈書意抬手，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
這個病探得，還不如不探。
隻是如果不來這一趟，媽媽看了父親的新聞，難免也會掛記。
經過醫生的搶救，父親病情總算再次穩定下來。
他問過醫生，父親最主要的問題還是高血壓以及心率過高，其他方麵應該沒有太大問題，不過具體還是要等到身體的檢查報告才能確定。
他離開時，父親還在昏迷中，不過身體各方麵檢測的數值都已經穩定下來。
他本來也沒有多待的打算，既然父親已經穩定下來，他也就先行離開。
隻是父親會開口讓薑羽不用送他，並且因為他掌摑薑羽，這是他所沒想到的。
他一直以為，比起從小不在身邊的他，父親對薑羽的感情要更加深厚，也要更加看重。
否則當年，父親不會從星芒那裡要走監控，犧牲他，保全薑羽。
還是說……
恰恰是因為對他有愧疚，這次才會情緒失控，掌摑了薑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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