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傅到底有沒有被奪舍,隻有他本人知道,赴宴的功臣們瓜都掉了。
煙花賀壽的餘韻還未消散,不論是董安國和陳買的封官,還是曲逆侯異樣的表現,給他們的心靈更添一層刺激,便是屍山血海廝殺過、浩海文書遨遊過的曹丞相,思想都有了片刻靜止。
太後雖是笑著提出,但他們都知道,太後是認真的。明日,任命搜粟都尉的詔書就會擬好,與丞相及重臣商議之後,長信宮很快製詔。
當然,長信宮有足夠的權力繞過三公九卿,直接下詔便是,但太後尊重老臣,向來不做一意孤行的決定。
一片寂靜之中,有人憋了又憋,開口了:“太後,臣有一言。宮禁重地,豈能如此!”
能叫太後破例設定官職,董安國師徒定是有過人之處,指不定是種田哄得太後高興了,或是曲逆侯推波助瀾,假公濟私地拉拔自家兒子。
陳平這半年來的行蹤,他都看在眼裡,實在是想不明白,後來一打聽,曲逆侯世子進宮挑的擔,竟是難以啟齒的糞堆。
這還了得,實在不雅!對於驟然複蘇的農門,太後已是偏寵太過,若宮中處處都是這樣的農田,劉氏如何服人,漢家天威何在?
聽聞這話,眾人肅然起敬,齊齊望向出頭的倒黴蛋。
倒黴蛋名劉澤,身為劉氏的遠房宗親,先帝晚年時隨軍征討叛逆,受封營陵侯,掛了個將軍的常職。營陵侯年不過三十,在一群中年美大叔中算得上年輕,近來卻是誌不得抒,越發沉鬱。
原因很簡單,太後連吳王劉濞都敢削,哪還顧及什麼遠房親戚,他掛了一個將軍的職,難道一輩子都會是閒散將軍嗎?
因為宗廟和天罰,眾臣苦口婆心地規勸吳王,是為消除民憤,也為江山社稷考慮。唯有他,還有少數劉氏宗親,發現了再不能忽視的暗潮——呂氏長,皇權消的暗潮。
太後擅權太過,再這樣下去,陛下隻能當不出聲的吉祥物,呂氏的勢力將會膨脹到什麼地步?劉澤簡直不敢去想,對於淒慘的吳王心生同情,鬱鬱地赴宴。
聽說煙花是梁王給太後的賀禮,他唉聲歎氣,作為先帝唯二的嫡子,豈能胳膊肘往外拐。更荒謬的來了,董安國陳買……想起打探來的新式肥,營陵侯呼吸都粗重起來,這是褻瀆宮禁重地!
便是丞相也不會同意的。
營陵侯再也忍不住,誰知話音落下,無人附和。
他一愣,臉色青白起來,繼而望向潛意識裡認同的夥伴吳王。
眾人隨著他的目光看去,神色漸漸微妙,吳王:“……”
劉濞想要罵娘。
他的笑容十分勉強,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劉越開口了。
劉越作為剛滿六歲的小豆丁,表情純真無邪,語氣天真盎然:“吳王兄覺得營陵侯所言如何?”
對於送命題,劉濞沒有第二個選擇。他藏在案桌下的手緊握,深深記下劉越的作為,擲地有聲道:“回太後,侄臣不認同營陵侯的話。宮禁為何不能種地?去歲侄臣的王宮,便由王後親自耕種。”
劉濞遮住眼底的神色,王後耕種是真事,故而他不怕查——即便隻有半塊地,春耕之後荒廢了而已。
營陵侯滿麵不可思議,覺得自己被背叛了。
誰知上首的皇帝更不高興,態度肉眼可見地冷淡下來:“宮禁重地,到底也是人踩的地方,與民相比孰輕孰重?”
又覺得母後的生辰宴,自己不該如此質問,也不該露出怒容,一切等明日再說,劉盈懊惱片刻,很快停了聲音。
可單單就是這一句,叫營陵侯麵色微白,再不敢說話。
他不自覺地又看了吳王一眼,心寒與惱恨交織,吸了一口氣,然後憋在心裡。
呂雉
環視一圈,全然沒有把營陵侯的話放在心上,笑著開口:“好了,不談政事,我們吃酒。”
本就是提供給曲逆侯炫耀的舞台,她無意扯遠。既然陳平變性子了,那就說些其它的,呂雉溫聲道:“方才的煙花,眾卿可是看得爽快?”
功臣們恍然大悟,霎時領悟了太後的意圖,你一言我一語地誇讚起來,有含蓄有直板。
反而是從前的誇誇第一人陳平,嘴角帶笑,言語真誠,語速卻是不疾不徐,頗有些泯然眾人矣。
“……”劉越下了論斷,陳師傅點煙花,這是把自己點著了。
火焰燒毀了他的上進心,也燒毀了他的不屈人格,梁王殿下決定招徐生來問問——還是明天問好了,今晚要陪母後,用讓母後寬慰的舉動,結束溫馨的一天。
要比親親抱抱更為升華!
等賓客散去,又叫呂英送皇帝回宮,叮囑劉盈早些就寢,呂雉牽牢劉越的手,揉了又揉:“天上的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讓她回憶起來就覺高興,眼底是散不去的笑意。
劉越軟和又乖巧,任由母後揉:“它和黑家夥同出一源,也是化學家鼓搗出來的東西,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