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變化莫測, 是誰也料不到的。
這句話放在洛皇後身上無比合適,她原本以為自己要給貴妃騰位置了,誰知道轉頭貴妃就和奸夫一起被嘎了, 她不僅拿回宮權,還被皇帝丈夫給了“等我把孩子抱過來就由你養”的承諾。
如果她能得到禹朝未來帝王的撫養權, 那她以後肯定能舒舒服服做太後, 隻要活過丈夫, 後半輩子將會無比自在, 比回娘家做老姑娘要快活得多。
於是洛皇後被秦樹焉畫的大餅給留下了, 對, 她就是這麼現實。
但是很快,鄭堯就苦著臉回來稟報, 孩子跑了。
呂瑛駕船出航,如遊龍入海, 凡人是追不上的。
除此以外,呂曉璿說她打完仗會進京和皇帝夫婦聊聊。
洛皇後:心虛.jpg
再怎麼著他們之前的做法都是拿國公爵位和呂曉璿換她的獨子, 做這事時呂曉璿還在前線打仗,所以這事不地道, 呂曉璿要找他們討說法,尚有良心的帝後夫婦還真有點怕。
呂曉璿這次入京也的確是氣勢洶洶, 一副“你們怎麼可以拿爵位買我老呂家獨子”的架勢。
此番打下襄陽府,逼得北孟不得不求和, 呂曉璿作為僅次於元帥江百岸的功臣, 以及瓊崖呂家在皇帝受製於湖湘豪族鬨事、差點沒法給前線送糧時及時給了支援的做法, 讓呂曉璿這位呂家在朝中的代言人, 徹底成為了皇帝麵前的紅人。
同樣的, 呂玄這個名字, 也被打上了“帝黨中流砥柱”的標簽。
要是原來的呂曉璿,在贏下一場打仗,又升了爵位後,肯定會樂得不行,可兒子都快被人抱走了,做媽的不直接抄刀子已算十分冷靜。
入京以後,按照規矩,武將及其親兵需在城外紮營,等候皇帝召見。
呂曉璿就是那被第一個召見的臣子。
江百岸聽見以後,雖心中複雜,但也覺得呂曉璿配得上這個待遇,便拍著這位好兄弟的肩膀,沉聲道:“去吧。”
呂曉璿麵上沒有絲毫喜悅,她麵無表情地對同僚點頭,一揚大氅,走了。
由於她身高一米八,武功高強,能倒拔垂楊柳,早已榮獲禹軍第一猛將的名號,軍中一乾將領看著猛男大哥離去的高大背影,紛紛感歎起來。
“呂指揮使氣度沉著,不愧是他。”
“到底是能統領上萬兵馬的人,自然非凡夫俗子可比呀。”
“呂指揮使這般外貌氣度可謂世間罕有,聽聞他鰥居多年,家中隻有一獨子,不知有沒有續弦的打算,我有一妹妹待字閨中,若呂指揮使願意,真想請他做我家的妹婿。”
“我有個閨女,和呂指揮使家的小子差不多年紀,若能定個娃娃親就太好了。”
自從呂曉璿有了國公爵位,加上臉長得太俊美,她在禹朝的婚戀市場就成了渾身冒金光的香餑餑,連帶呂瑛都有人盯上了。
呂曉璿隨鄭堯入了宮,心裡打著腹稿,思索如何有氣勢而不失對上司尊敬又不帶臟字的表達自己的不滿,等真見了承安帝,卻發現此人麵上毫無心虛,看自己的眼神還帶著濃烈的哀怨。
哀、哀怨?
呂曉璿還未來得及細看,就聽承安帝幽幽來了一句。
“你兒子那點軍餉,拿著可真燙手啊。”
呂曉璿滿臉問號,承安帝深吸一口氣,指指桌案上一堆折子。
“看看吧,都是要朕發兵瓊崖島的。”
呂曉璿懵,我家怎麼了?
她上前翻起折子,先看落款是哪個大臣,再看內容,主要目的是將這些不知為何對瓊崖島有敵意的家夥記在心裡,之後把名單寄回老家讓父親和兒子防著點。
接著她發現這些奏折的主要內容,便是呂家奪取瓊崖島大批耕讀好人家的土地,道德敗壞,有不臣之心。
她問皇帝:“呂家除了擴地盤還做了什麼?”
隻是被奪取土地的話,頂多是瓊崖島出身的那幾個官員表達不滿,但地主豪族之間互相侵吞本就是常見的,不至於引起這麼多人激烈反對。
秦樹焉揉了揉最近經常疼得不行的額頭:“你兒子把稅給改了。”
原本承安帝和洛皇後給嘎了貴妃、渭王的事收了尾後,正一起想法子如何勸說呂曉璿把兒子給他們,誰知大事便一件接一件的朝他們湧來。
首先是黃河發了大水,北孟財政瀕臨崩潰,加上禹朝軍隊有了糧餉補充後戰力爆發,把襄陽府拿了下來,讓北孟主動求了和,這是開龍帝駕崩以後,禹朝在領土擴張方麵的第一場大勝,對於加強皇權威望、穩固秦家統治有重大的意義。
禹朝甚至能以此嘲笑北孟“無天命之人自會遭天譴”。
承安帝還沒樂幾天,瓊崖島就出事了。
秋瑜事後能想明白呂瑛送軍糧、取瓊崖島是連著的計策,被呂瑛下套的承安帝自然也能察覺自己為了一萬兩千擔糧餉,被呂瑛撕掉了一塊地盤。
其實事兒到這還不算太壞,因為承安帝本來就想要把呂瑛這個聰明孩子抱到膝下撫養,呂瑛越聰明他越高興,而且呂瑛要是真接他的班,那呂家盤子裡的肉遲早會姓秦。
呂瑛的地盤越多,也代表禹朝下一個皇帝能夠高效率統治的地盤越多。
秦樹焉很想得開,不管瑛瑛怎麼折騰,隻要他姓秦,那一切都好辦,而看呂瑛那張酷似麗貴妃的臉,以及多疑敏感的性格,秦樹焉能無比肯定瑛瑛是自己老爹的親孫。
就算這孩子長大了想篡位,大伯都可以給他一路開城門,在他殺進皇宮時直接發繼位詔書,給侄子一點來自大伯的小小震撼。
自從發現自己不能生孩子後,秦樹焉在某些方麵就佛了起來。
但呂瑛還在瓊崖島搞改稅……這就要了大伯命了。
秦樹焉長長一歎,臉上三分撿到寶的喜悅三分發現寶太坑伯的哀怨三分為什麼這孩子不是我生的遺憾。
呂曉璿都沒想到這種調色盤表情真的存在。
秦樹焉感歎:“湛瑛當真有才,攤丁入畝、攤役入畝,我怎麼沒想到還有這等妙招?”
將人頭稅改為田畝稅,提高商稅,消去免費徭役,以後征徭役都給錢,而這筆錢會被攤到田畝稅裡一起收,這些都是挖地主士紳們利益根基的做法。
作為皇帝,一看到呂瑛折騰出來的新稅製,秦樹焉便發覺了“砍去賺差價的中間商可讓中央得到更多稅收”的好處,作為皇帝他心動不已,要不是自知自己的手腕不夠對付文官們,更不能突破這些人的圍攻丈量天下田畝,秦樹焉也想這麼乾……
然而文官裡的聰明人也多,既然呂瑛用套使所有人以為皇帝把瓊崖島賣給了呂家換取呂家的支持,那呂家稅改後頭有沒有皇帝的意思呢?是不是瓊崖島稅改試點成功以後,皇帝就要將這一套稅製推廣天下呢?
對,他們以為瓊崖島的新稅製是承安帝想出來的!
文臣們特彆激動,每次上朝都有一群人頂著“本官忠心耿耿、一心為民、對陛下的忠誠天地可鑒”的正直臉對承安帝上奏,言呂家是亂臣賊子,陛下必須征討他們!
這是要承安帝打瓊崖島嗎?不!這是逼著承安帝和呂家、以及呂家推行的稅製分割,要承安帝承諾他不會改稅製!
而正如呂瑛所料的是,皇帝不可能在北孟、文官集團夾擊的時候,再給自己添上呂家這個敵人,所以他隻能默認自己是呂家的盟友,因為他絕不能將本就缺軍餉且不擅水戰的禹軍推入和呂家的海戰這個大坑中。
秦樹焉又不是嫌禹朝的國運太長,才不會如此消耗自己的軍隊和朝廷財政呢!
他隻能認下“啊對對對,瓊崖島是我割給呂家的,新稅製也是我搞的”,真是稀裡糊塗就給侄子背了一堆鍋。
可問題是他之前也沒乾過什麼對不起瓊崖島和呂
家的事啊!
他對侄子那麼和善,還給他娘升了公爵,為什麼侄子要搞他?
大伯想不明白,大伯好委屈!
聽完了來龍去脈,呂曉璿發現心虛的人變成了自己。
瑛瑛在去前線給她送糧餉的時候,曾親口承認過承安帝對他態度很好很和善,連見皇帝時應有的行禮都給免了,結果兒子才誇完承安帝人不錯,反手就挖個坑把承安帝踹進去,隻差沒撒土……
呂曉璿心情微妙,甚至有點詭異的自豪。
我兒子真是個極品芝麻團子,為了利益連皇帝都坑,難怪他以後能給禹朝留那麼厚的家底,但凡良心多一點,都不能把皇帝這個職業乾得那麼有聲有色。
她咳了一聲,正想給瑛瑛狡辯兩句“孩子不是有意坑大伯”,秦樹焉左看右看,小聲和她說:“湛瑛還是養在瓊崖島,等他長大些,朕再把他接過來,愛卿看這樣如何?”
沒想到吧?在被侄子坑了一把後,皇帝陛下反而更加堅定了讓瑛瑛接班的想法。
秦樹焉:這個天降好崽雖然很坑,可他真的好聰明哦!
經曆過亂世的承安帝從父親開龍帝那裡繼承了一種樸素的教育觀念——養兒如羊不如養兒如狼。
當年開龍帝為了讓兒子們支棱起來,恨不得天天拿鞭子抽,呂瑛看著可愛有禮,實則心黑手狠,比宗室裡背四書五經、溫良恭儉讓的那幾個更得承安帝的喜愛。
承安帝這陣子被文官們吵得腦闊疼,甚至被逼得不得不暗示瓊崖島是被呂家割走的地,那兒的稅製改革與他無關,這對一個皇帝來說是極大的屈辱。
在被氣得不行的時候,秦樹焉便忍不住開始期待以後呂瑛像坑他一樣坑文官們。
而且到了這份上,秦樹焉也有了“呂瑛不繼位都不合適”的念頭。
呂瑛不繼位,那他就是實質意義上的南海王,南海將長時間處於禹朝的管轄之外,隻有呂瑛繼位才能兵不血刃、幾乎零代價的讓禹朝收回南海與瓊崖島。
而且目前宗室裡還真沒見哪個孩子比呂瑛聰明的,萬一挑個資質平庸的繼位,然後那孩子為了收回瓊崖島和呂瑛開戰,朝廷能不能打贏都不好說。
禹朝沒有足夠強大的水軍,打仗更是燒錢,國庫裡沒那麼多錢。
萬一呂瑛天縱奇才到代表呂家戰勝了禹朝軍隊,使禹朝的領土改姓呂,樂子就更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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