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木槿花大道的某廉價公寓,深夜。
埃德蒙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
窗戶外麵月光輕灑進來,他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僅僅幾天時間門,埃德蒙看上去已經憔悴得不行,自從他被那個未知的東西纏上後,就經常能感覺到對方的存在。
水龍頭會流出血水,無人的走廊會傳來腳步聲,一覺醒來自己的手上、鞋印上全都沾滿了自己的血,手臂浮現道道血痕,還有夢境裡不停的低語聲,這一切都快要把他逼瘋。
突然地板上閃過一道扭曲的黑影,速度快的像是幻覺。
但他知道這並不是幻覺。
自從去了那棟彆墅調查後,這個莫名其妙的東西就纏上自己,埃德蒙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他隻是個稽查局的實習調查員,學到的常見怪異課程中,也完全沒有這種東西的存在。
他想打電話向隊友求助,可是一想起他們鄙夷冷淡的目光,喉嚨就像是被魚刺卡住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每每拿出隊長的電話,又遲遲不敢按下按鍵。
他比誰都清楚,實習調查員期間門,如果精神狀況出現問題,那很大可能會被辭退,再也無法回到稽查局。
如果要再次回到那個肮臟的泥濘,那他寧願就在這裡死去。
公寓裡再次發生騷亂,他隱約看到有人站在門口,埃德蒙發出了驚恐的尖叫,下意識打開燈光,但是在燈光亮起後,那種詭異的現象又消失了。
隔壁傳來鄰居的痛罵聲,這座公寓和他廉價的房租相對的就是爛到極致了隔音效果,這幾天因為特殊的緣故埃德蒙已經接到好幾次鄰居的投訴。
如果再來幾次,估計就會被掃地出門了吧。
到那個時候,他又能去哪裡呢?
會死掉吧,不是被這個未知的怪異逼瘋,就是怪異玩膩了殺掉他。
孤獨、絕望等負麵情緒瞬間門將埃德蒙包裹,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的貧民窟,那個肮臟、泥濘,仿佛永遠看不見希望的地方。
因為名為‘靈感’的天賦,他無論是在哪裡都不被周圍人接納,永遠都是‘騙子’‘瘋子’‘謊話精’,長大後這項天賦被稽查局注意到,原本以為終於擺脫了絕望的處境,有了能夠接納、能夠看到同一個世界的同伴,結果到最後,他還是會在這個廉價的公寓裡,獨自卑微地死去。
沒有人慶祝他的出生,也沒有人在乎他的死亡。
埃德蒙抱住了腦袋,用儘全力驅散了不斷上湧的負麵情緒,他眨巴著充斥著血絲的眼睛,這幾天他睡覺的時間門不超過4個小時,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處於極限了。
公寓裡的時鐘發出刺耳的響聲。
埃德蒙回過神來,看著正好指向12點的時針和分針,連忙重新躺下,驅散腦海中的思緒,想象身體沉入水中的感覺。
幸好,這些天的疲倦給他帶來了困意,在半夢半醒間門,埃德蒙成功來到了周圍布滿濃霧的空間門,腳下是懸浮在虛空的平台。
【夢之隙】
稽查局的人是這麼稱呼這片虛無的空間門。
隻有少數人可以在臨近午夜12點的時候,在清醒和夢境的邊緣進入這個特殊的空間門,這是登天梯,這是巴彆塔,是世界上神明賜予人類唯一的希望。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無法解釋的怪異,不可名狀的邪神,但這個世界並非毫無希望,在了解神秘世界的人的眼中,這個隻有人類能夠進入的【夢之隙】,就是人類的希望之路。
同時,也是埃德蒙現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埃德蒙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站在了平台上,手裡提著煤油燈,腳下是不知延伸到何處的階梯,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邁出一步。
在走到階梯上時,周圍的霧氣立刻彌漫上來,卻被他手裡的煤油燈驅散大半,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能聽到在耳邊響起的陣陣詭異低語,他牢記前輩們的教誨,努力無視耳邊的聲音。
階梯並不長,他卻走得異常艱難,每一步都是斟酌許久才敢落下,額頭不知何時已經被冷汗浸滿,手裡的煤油燈更是開始危險地閃爍。
如果是平時,他這個時候已經放棄,但是現在他沒有回頭路了。
埃德蒙心裡一橫,咬牙逼自己繼續走,終於在煤油燈熄滅前走到了第一層平台。
走到第一層平台的時候他立刻鬆了口氣,卻發現自己手上的煤油燈不知何時已經岌岌可危,像是隨時可能會熄滅的樣子,能照亮的範圍也從周身的2米直徑縮小到了腳下幾厘米。
在煤油燈熄滅之前,如果不離開這裡的話,就可能會永遠迷失在夢境迷霧當中。
但埃德蒙在現實中已經沒有時間門了,他心中充滿了急切,腦海中已經忘記了隊長囑咐過的在【夢之隙】裡要保持絕對冷靜的頭腦以及見好就收的建議。
他就這麼在第一層平台上急切地尋找通往下麵一層的樓梯,卻怎麼都找不到。
突然,埃德蒙猛地轉身,感覺身後似乎有什麼人走過。
但是什麼都看不見,卻能聽到周圍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
在詭異的濃霧中,喪失視野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因為不知道濃霧裡是否有正在朝這邊虎視眈眈的怪物。
埃德蒙心跳逐漸加速,他支撐不住了,站在原地閉上眼睛想要快點脫離這裡回到現實。
一秒、兩秒。
埃德蒙睜開眼,絕望地發現自己並沒有回到現實,而且手裡的煤油燈看起來已經徹底熄滅了。
這還沒有完,埃德蒙突然發現,有個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自己眼前。
他一點一點抬頭,然後看到了——
迷霧中浮現的,油漆一般蒼白,嘴角拉扯到了耳邊,張著血盆大口的小醜。
在巨大的恐懼趨勢下,埃德蒙的身體突然不受控製,他聽到了不似人類能發出的巨大哀嚎聲,仔細一聽才發現,這是從自己喉嚨裡發出的慘叫。
埃德蒙猛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回到了現實,殘留的絕望和恐懼如影隨形,他呆呆地坐在床上,抱住自己。
對不起,隊長。
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他心裡充滿了對現實的不甘,對自己懦弱的失望。
他知道的,他知道要突破夢之隙第一層的考驗的關鍵,其實就是對抗自己的【恐懼】。
稽查局裡有總結出來的規律,第一層平台會出現的東西就是自己潛意識裡最恐懼之物,隻要能戰勝自己的恐懼,迷霧就會散去,初步踏入超凡。
但他就是……做不到啊。
小醜,就是埃德蒙心中的恐懼,那是一段他永遠不願意去回憶的歲月。
月光一如既往透過窗戶輕灑在室內,宛如高冷的女神,對人間門發生的一切事物無動於衷,悲憫而冷漠。
埃德蒙已經毫無辦法了,他能試過的自救方法已經全部試過了。
還有什麼、他還能怎麼辦……
這時,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抬頭看向床頭櫃。
那裡有一張白紙,靜靜躺在那裡,那是從蘭恩的心理治療室得到的白紙,按照稽查局的規定,調查員決不能擅自接觸邪神,也不能向他們祈求任何東西,從邪神那裡獲得的所有物品都需要上交或者銷毀。
但埃德蒙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沒能立刻把它丟掉。
那是地獄中,伸出的蜘蛛之絲。
他心想。
但是讓蜘蛛之絲延伸下來的,不是佛祖,而是邪神。
……
這一天,蘭恩正在心理治療室琢磨之前在卡姆依族畫的法陣。
雖然那件事已經過去了,蘭恩也不打算繼續摻和,但是唯有這件事依舊在他腦海裡徘徊,無法輕易忽略。
畢竟是事關邪神的,怎麼重視都不為過。
想到這裡,蘭恩苦惱地折騰起自己的記憶,努力回憶前世在遊戲裡獲得的情報,想要努力弄清楚之前的情況。
為什麼不用指向性的祈禱詞就能讓法陣起效果?這是鏈接了哪位邪神?代價是什麼?
弄不清楚這個,他睡覺都不香了。
蘭恩一邊回憶著,一邊下意識手動了起來,畫上一個之前在卡姆依族那裡使用過的法陣。
理所當然,沒有起效果。
倒不如說這才是正常現象,之前起效果才是見鬼了。
叮鈴鈴——
心理治療室的大門被從外麵推開,風鈴響起清脆的聲音,蘭恩抬頭,看到是之前見過一麵的客人,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是你啊,歡迎。”
這笑容,落在懷著孤注一擲的勇氣找上門的埃德蒙看來,就是早已有預料,坐等獵物上門的獵人。
而主動踏入陷阱的獵物……當然是自己。
埃德蒙沉默地坐在了蘭恩對麵,心中充滿了猶疑和糾結。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毫無疑問是背叛了稽查局調查員的準則,如果他來找邪神的事情被發現,他會上稽查局內部的審判法庭,並且幾乎沒有懸念會是死刑。
但是,他真的沒有辦法了。
“埃德蒙先生,對吧。”蘭恩翻看之前的診療記錄,沉寂的回憶瞬間門開始浮上,他眯了眯眼,想起這是上次卡在白嫖邊緣沒有付費的客人。
這樣的客人再度找上門,就是將其變成固定客戶的時機,蘭恩當然不會放過。
“上次的問題,你解決了嗎?”
埃德蒙沉默了很久,喉嚨乾澀:“已經……無所謂了。”
蘭恩點了點頭,在診療記錄上記上一筆,情況惡化,可能已經辭掉工作。
唉,無論什麼時候,職場矛盾都是經久不衰的課題呢。
“我、我想知道,該怎麼解決現在的難題。”埃德蒙糾結良久,最終還是選擇向邪神求助。
難題?職場矛盾不是已經以辭職告終了嗎……蘭恩轉了轉筆,注意到埃德蒙眼神裡流露出來的怯弱和忐忑。
而且在自己看過去的時候,這人都會不自覺移開目光,不敢直視彆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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