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蘇詞的問話,三號抱著金屬球的小手緊了緊,連兩隻穿著幼崽鞋的小腳丫,都微不可察地往後縮了縮。

這樣子看著,就好像隨時想要逃跑一樣。

隻是最終,他並沒有跑開。

小孩抬起頭來,他那雙圓溜溜、像明淨天空一樣蔚藍的眼睛,依然是失去焦距、暗淡無光的,鑲嵌在他俊秀可愛的小臉上,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三號緩緩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很慢很慢地點了下頭。

“想……”

細若蚊呐的小奶音,像是剛剛出鍋的糯米糍,軟軟糯糯地在潔白的糖霜裡一滾,甜得沁人心脾。

蘇詞有些意外,而旁邊的小少年已經瞪大了眼睛。

他本來想要譴責三號學人精的行為,但在聽到三號的聲音後,就已經把剛剛想說的話忘在了腦後。

“原來你會說話啊!”

小少年繞著三號,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一會站起來,一會像小狗一樣蹲下,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打量著他。

“我來育崽所這麼久,都沒聽你說過話耶!我還以為你不會說呢!”

小少年興奮地說著,身後的大尾巴搖啊搖,頭頂上一小搓呆毛,都驚喜得翹了起來,輕輕抖動。

育崽所裡有這麼多幼崽,八號跟四號五號的關係最好,雖然他有時候把五號惹哭了,四號也會揍他,但他還是喜歡跟這對兄妹一起玩。

然後,日常就愛跟六號七號打架,尤其是六號,從他剛到育崽所第一天,他們就很不對付。

至於年紀最大的二號……幾個幼崽裡就屬他脾氣最炸了。

再加上他現在比一年前變強了很多,最近還整天噴火,如果沒有四號一起的話,八號都不太想惹他。

最神秘的是一號,八號至今沒有見過。

而三號,可以說是他們所有幼崽裡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了。

他雖然長得很漂亮,感覺比五號還要好看,但他眼睛看不見,平時也不說話,就跟透明人一樣,平時打架,大家也不會叫上他。

八號聽維修隊那些大人說過,三號好像有自閉症,眼睛是天生的,就算最先進的醫療艙也治不好。

他的眼睛,應該一輩子都隻能這樣了。

八號不懂自閉症是什麼意思,大概是一種治不好的病吧?他本來就對三號沒什麼惡感,知道後就更覺得他可憐了。

想象一下,讓他每天都待在一片漆黑的世界裡,他肯定會發瘋的。

事實上,他可能連一個小時、不對,連十分鐘都待不住,更彆說每天都要重複這樣的生活了。

不過,也可能三號從來沒有見過光,所以也就對黑暗習以為常了吧?

話雖如此,八號還是很同情這個小娃娃的,除了可惡的六號,那隻臭猴子,也沒有誰忍心欺負三號了。

八號想起六號這個“宿敵”,就不太開心,連大尾巴都停止了晃動,但當他的目光觸及三號時,又馬上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雖然,三號並不能看見他的笑。

“三號,你聲音好可愛啊!”

八號湊在小孩身邊,半蹲著與小孩保持平視的高度,眼睛注視著他,爽朗又開心地跟他說話。

“你也想學笛子嗎?我們一起學呀!”

蘇詞興味盎然地聽他們說話。

當然,主要是八號在單方麵輸出。

他覺得,這小狼崽是不是忘了,他們現在隻有一支笛子?如果給了三號,他自己可就用不了了。

而八號,很顯然並沒有意識到笛子不夠用的問題,他還在嘰嘰喳喳地跟三號說著話,十分自來熟的樣子。

而在他的熱情下,三號……他抱著金屬球的手指,收攏得更緊了。

雖然小孩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也看不出太大的變化,但蘇詞能感受出來,這小孩已經處於隨時想逃跑的邊緣了。

如果他尾巴也露出來的話,現在估計已經炸毛了吧?也不知道這小孩有沒有尾巴。

蘇詞看著他們的互動,感覺十分有趣。

三號估計是真的很想學,不然的話,麵對如此熱情又話嘮的八號,他不會還堅持留在這裡的。

而且,小孩那一雙無神的藍眼睛也一直麵向著他,雖目盲卻能準確判斷他的位置,能被收進育崽所的幼崽,果然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教一個是教,教兩個也是教,蘇詞倒不介意為音宗多找兩個弟子。

更何況,音宗的法門大多能夠修身養性,還可以提高修行者對自身的控製力,多學一學,對壓製和化解兩個幼崽體內的血脈之力,也有很大好處。

如果學有所成,應該能幫助他們降低狂化的幾率,維持穩定的狀態,這樣一來,像4583那樣的悲劇,也可以極大程度地避免了。

“行吧,我接受你們的交易。”蘇詞說著,將手掌按在了三號的腦袋上,用指腹輕輕捏了捏他毛絨絨的小耳朵。

那耳朵嬌嬌小小,也是毛絨絨的,軟得像是一用力就會碎掉一樣,手感好到爆炸。

雖然沒能摸到八號的大尾巴有些可惜,但蘇詞覺得,如果他真提出要摸尾巴,三號這個小不點估計馬上就要嚇跑。

隻被他輕輕捏了下耳朵,小孩就直接抱緊了懷裡的金屬球,嫩白的臉蛋上浮現了兩抹紅暈,無神的眼睛似乎也因為憋氣隱忍,變得水汪汪的,愈發像個精致可愛的小姑娘了。

看他忍得那麼辛苦,蘇詞好心地鬆開了手,小家夥明顯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僵硬的身體卻遲遲沒有放鬆下來。

對三號來說,被摸耳朵估計的確是一件犧牲蠻大的事情。

而旁邊的八號,就完全不同了,聽到蘇詞開口,他的注意力瞬間就被拉了回來。

他立馬忘記了三號,再次湊到蘇詞身邊,咧嘴開心地笑著,一雙眼睛都眯成了兩彎月牙。

這也是八號自來到育崽所,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

“成交!就這麼說定了!”他歡呼起來,“太好了,我可以學吹笛子啦!”

蘇詞看著小孩活潑好動、上躥下跳的模樣,忍不住開始懷疑起來,這小狼崽真能學成功嗎?

音宗那個老頭子可是經常說,人族修習音律,天賦和努力缺一不可,所以他每每看到蘇詞,都會流露出豔羨和惋惜的目光。

蘇詞擅音律,但他不愛鑽研,隻愛喝他的桃花釀。

每次音宗老道笑罵他浪費天賦、被口腹之欲所耽誤時,蘇詞都會當作耳旁風,然後把他的桃花釀喝個精光。

那老頭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他桃花釀做得好,他都不可能出現音宗,更不可能跟他修習音律了。

現在,也不可能把他音宗的傳承教給麵前這兩個幼崽。

旁邊的三號,臉上的紅暈慢慢褪去,表情又變得呆呆的,可以看出來,他也是高興的,隻是沒有八號表現得那麼明顯。

就在這時,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慢慢收斂起表情,“望”著飼養員的方向,歪了歪頭。

這種情緒……是悲傷嗎?又好像比這個更複雜。

然而,不等他仔細分辨,蘇詞已經收斂了思緒,然後輕輕咳嗽一聲。

本來歡呼著的小狼崽,頓時安分下來,他趕緊主動把自己的腦袋湊到蘇詞手邊,讓他可以摸耳朵。

說實話,小狼崽的耳朵更厚很大,摸起來有種絲質的綿軟,也不用擔心力氣大點就會碎,可以肆無忌憚地揉,從體驗感上來說,還是小狼崽的耳朵更好摸一點。

蘇詞有些愛不釋手,尤其隨著時間推移,小狼崽的臉頰脖子都紅了,臉上的表情一會羞一會氣,偏偏還要告訴自己忍著,看著格外有趣。

“你好了沒!”

最後,小狼終於忍無可忍,一臉羞惱地瞪向蘇詞,結果在接觸到蘇詞懶洋洋的目光時,囂張的氣焰又立馬下去了。

小少年的語氣又軟和下來,“我……我是說你摸好久了,你摸三號都隻是摸一下……”

後麵一句話是小小聲的嘀咕,顯然對這種差彆待遇非常不滿,接著他繼續道,“現在應該可以開始教我們了吧?”

蘇詞也沒再逗他,點頭嗯了一聲。

八號臉上一喜,連忙拉著三號在蘇詞麵前排排坐下,然後仰著小腦袋,一起聽蘇詞講課。

然而,蘇詞並沒有立刻開始教學。

他看看八號,又看看三號的眼睛,沉吟片刻,對小狼崽說道:“我先把基礎的知識教你,你再教給三號吧。”

小孩眼睛看不見,想要學會需要多一點耐心和時間,而蘇詞現在還有其他事情需要忙碌,可沒有空一點點地教他們。

所以,有免費勞動力的話,乾嘛不用呢?

突然被指派了任務,小少年張了張嘴,下意識想要拒絕,卻在瞥了眼安靜呆萌的三號之後,又閉上嘴,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可以是可以,但……但我有條件!”八號說道。

“什麼條件?”蘇詞問。

“我……我也要摸三號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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