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星辰能感受到自己在做夢。
他總是做夢。
白日裡隻要有一些情緒波動, 少了克製的靈魂總是容易胡思亂想,那些平日裡需要壓抑的念頭在夢中生根發芽,怎麼放肆怎麼來。
如同他進入樊籠前的最後一個夢, 整片草原的鴿子屍體……
他一開始還會被噩夢所擾, 醒來的時候精疲力儘,連帶著心情越來越差, 越來越容易失控。
可後來,在他舅舅的引導下, 他發現他可以在夢中肆無忌憚地行事, 不真實的幻想反而成為他宣泄的出口。
於是他逐漸能在夢中清醒,放肆地發泄那些負麵情緒。
所以夢境剛開始沒有多久, 燕星辰便意識到了他在夢裡。
但這個夢的主角並不是他。
宅院裡紅磚綠瓦, 許多地方還是木製的結構, 連廊兩側都有小院子。
院子裡都是繁盛的草木, 鬱鬱蔥蔥中, 還有不少五彩繽紛的花朵。
屋簷上, 每隔一段距離便掛著一個紅燈籠,燈籠隨著風搖搖晃晃的,在白日裡看,頗為愜意。
他恍惚了一下, 才認出來這裡是陳宅。
隻不過沒有那麼荒蕪, 也沒有晚上看過去那麼陰森。
小孩們快速奔跑著, 穿過燕星辰所站的走廊。
“快點快點,快藏起來……”
“他一定找不到我們!他就是個笨蛋,我爸爸和我說, 他就是個不祥的笨蛋!”
“看, 紙人!”
“繞開它, 繞開它!”
“白天呢,怕什麼?”
“……”
“小泥瓦,撿娃娃,誰家兒郎走丟啦!”
“快回家,快回家,天黑你就找不到他!”
燕星辰看著他們就這樣躲進了陳宅裡。
孩子們原先隻是邊跑邊交談著,語氣帶著些許急促,興許是急著玩遊戲藏起來。
可是他們唱起這個他來的時候就聽過的童謠時,他隱約從孩童們的語氣中聽出了嘲弄的意味。
嘲弄?
這些孩子年紀不大,沒有大人的心思,能讓他們嘲弄的,不過也就是小孩們之間的事情。
還有這些孩子提到的——“他”。
他,或者是她。
這個人是誰?
在朦朧的夢境中,燕星辰開始往周圍看去。
他左顧右盼了好一會,沿著孩子們剛才跑過的走道走,都沒有瞧見彆人的身影,隻是瞧見了幾個擺在一旁的紙人。
捉迷藏的規則有很多,比較常見的,便是一個人負責當找人的鬼,待在原地轉圈,開始數數,而其他人就在這個“鬼”數數的時候藏起來。時間到了,“鬼”開始找人。如果“鬼”找到了人,那麼那個被找到的人就負責當下一輪的“鬼”。
可是他隻見到了這些藏起來的孩子,找人的那個“鬼”呢?
夢中許多東西都是朦朧、模糊的。
他隻能隱約瞧見那些景物,看見一群孩子,卻看不清孩子們的表情和臉,也看不清那幾個擺在一旁的紙人。
意識縹緲中,他的頭疼毛病變得格外明顯。
可這夢並不是他往常用來發泄情緒的噩夢,夢的主角也不是他,他沒有辦法放肆。
他沒什麼思考的心思,隻好忍著頭疼,在朦朧中往前走。
孩子們應當是藏好了,整個陳宅變得特彆安靜。不知為何,他並沒有看到那些仆人和管家陳叔。
周圍的一切都仿佛靜止了一般。
夢裡的陳宅明明比他所在的那個夜晚的陳宅寧靜許多,也沒有那麼陰森,但是燕星辰卻感覺到一種油然而生的寒意。
他在陳宅的大堂上停下腳步,皺了皺眉,感覺自己似乎聞到了……
燒焦的味道。
和老猴兒他們觸發死亡之後散發出來的味道一樣,帶著灼熱的燒焦味。
可他剛聞到這個味道,眼前的一切就開始完全模糊,四周天旋地轉。
朦朧的霧席卷而來。
他再度眼前一黑。
“……你醒了?”
有人問他。
燕星辰眉頭緊皺,額頭上滿是細密的冷汗。
這樣的夢境太過消耗精神,他這一瞬間感覺頭疼得仿佛要裂開一般。
“燕星辰?”
燕星辰猛地坐起。
剛從夢境中脫身而出的青年喘著氣,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漆黑的眸子仍然有些渙散,他的眼神中夾帶著幾分忍耐。
“我沒事……”他說。
許千舟正站在床邊看著他。
對方正戴著那對一直掛在脖子上的耳機,眼鏡似乎換了一個,鏡片沒有裂痕。
許千舟困惑道:“你怎麼了?睡了這麼久,剛才就好像做噩夢了一樣,我看你滿頭都是汗,怎麼喊你你都不醒,現在又突然醒過來……”
燕星辰朝他擺了擺手,自物品欄中拿出了十張中級的安神符。
這十張安神符也是他進來前,用竹紙等普通道具畫的。
第一個副本的時候,他就用打賞的安神符稍微壓製住了靈魂有缺帶來的震蕩,知道這東西有用。所以在樊籠的那半個月裡,他研究了一下換來的低級安神符,大致學會了如何畫。但是燕星辰就十分驚訝——他在現實世界裡會的那些陰陽之道,居然完全和樊籠世界裡的這些鬼怪之說、道具和技能之類的東西契合。他當初在副本中,用自己鮮血隨手畫就的符咒,多半都是低級的品級。而若是安安靜靜地坐下來,用好一點的道具材料攪拌他自己的血,一筆一劃認真畫出來的符咒,十張裡麵大概會有一張,會是中級的。
所以他不僅準備了少數中級的避陰符,還準備了這十幾張中級的安神符。
畢竟對他來說,安神符遠遠比避陰符這種東西來得重要。
副本之中可不會留給他多少緩解頭疼的時間。
他拿出這些安神符,大致留了一半,隨後眼睛也不眨一下,抬手就把剩下的一半全用了。
燕星辰拿出那一疊中級符咒道具的時候,許千舟便神情一頓,眼睛都看直了。
看到燕星辰毫不猶豫直接揮霍掉了五六張之後,許千舟更是咽了咽口水,又驚訝又有些呆滯地說:“誒,小狐狸……”
“嗯?”燕星辰已經漸漸緩了過來,目光逐漸清明,“什麼?”
“你是不是……咳,”許千舟尷尬地推了推眼鏡,壓低了聲音,笑著說,“總排行榜上哪個知名玩家的孩子什麼的?”
燕星辰:“?”
許千舟又說:“中級符咒對於新人期玩家來說,能有幾個都不容易。我看你昨晚對付紙人的時候,隨手就是一大堆避陰符,剛才用的那個是安神符吧?安神符這種道具,遠沒有實戰的道具來得好用,即便是低級的,一般人也不會備太多,更彆說中級的安神符了,我身上可是一張都沒有。”
而燕星辰隨手就是十幾張。
新人再厲害,如厲九澤之流,就是加上組織的扶持,手上有的鑰匙數量也不太可能換到這麼多中級符咒。即便是傾家蕩產去換,誰會去換安神符這種不中用的東西?
這如果不是什麼不在乎這種道具的強者給他的,難不成是這小狐狸自己畫的?
這怎麼可能。
“是哪位榜上有名的大佬,你偷偷告訴我一下?”
燕星辰:“……”
回應許千舟的是突然甩出的惡業金拆。
燕星辰還半坐在床上,微微靠著枕頭,身上蓋著昨晚粉絲們給他打賞的被子。他額間冷汗未乾,劉海微微岔開,那眉心的淺痣顯露無疑,襯上他白皙的皮膚與乖巧的眉眼,著實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美人。
可這“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美人”指尖纏繞著金線的線頭,金線的另一頭眨眼之間纏上了許千舟的手腕。
他緩緩眨了眨眼,指尖輕巧一拉。
一聲沉悶的撞地的聲音響起。
“我x——”
許千舟吃痛地喊出聲。
把他甩到地上的青年慢條斯理地坐了起來,從物品欄中拿出準備好的生活用品,走到一旁的衛生間裡洗漱。
許千舟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拍著身上的塵,心有餘悸道:“你身體還沒好,下手都這麼重——也太暴力了吧。有本事我們比念力啊?”
燕星辰隻是問他:“這裡是老猴兒他們昨晚待的房間?”
“是,我昨天把你背回來就待在這裡沒有走,我也剛醒沒多久。”
“我睡了一整晚?”但是夢境裡麵的時間實在是短,他感覺他根本沒睡多久,眨眼就醒了,此刻渾身疲憊得很。
“天亮好一會了,”許千舟正經了起來,“我沒走出這間房,但是聽到不少彆人路過的動靜,天一亮還活著的人就開始行動了,但是天亮之後好像沒發生什麼。”
“我昨晚做夢了。”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