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開的車窗內,冷氣爭先恐後湧出,撲麵的清爽涼意讓盛卉黏熱的身體得以喘息。
她靜立在車窗旁,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就這麼乾站著吹空調。
遠處的道路儘頭,仍看不見一輛的士的影子。
隻聽“哢”的一聲輕響,駕駛座車門打開,葉舒城踏下來,繞過車頭走到她身邊。
他身上縈繞絲絲縷縷的涼意,棕色眸底含著晚燈暗淡的微光,就像在路邊偶遇了同班同學一樣,十分自然地看著她:
“不上車嗎?”
盛卉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終於錯開對視的視線,淡聲答:“好吧。”
她朝前伸出手,還未碰到把手,車門已經被另一隻手打開。
該說他紳士還是體貼,門已經開了,他還站在車門後麵,等候她坐上車,然後再幫她把門關上。
我是沒手嗎?盛卉腹誹道。
回到駕駛座,葉舒城係好安全帶,一言不發地啟動轎車,平穩向前開去。
長時間的寂靜讓空氣幾近凝滯成實體。盛卉撐著臉眺望窗外,許久後,緩慢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身旁沉默開車的少年。
“你什麼時候考駕照的?”
盛卉隨口問一句,打破車內靜得發慌的氣氛,“開得挺熟練了。”
葉舒城:“考了兩年了。”
說著,轎車在十字路口左拐,他單手轉動方向盤,對向車道照射過來的燈光沿他清瘦側顏劃過,轉瞬湮沒在上衣領口。
盛卉收回目光,卻聽他忽然問了句:“你準備什麼時候考駕照?”
盛卉想了想:“不確定,美國駕照好考嗎?”
葉舒城:“比國內好考,不需要駕校,找有駕照的教你就行了。”
盛卉點頭,繼續瞭望窗外。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教你。”
又聽見他這麼說,聲音低得像氣音。盛卉側目看過去,見他淡定直視著前方道路,除了喉結輕滾了下,沒有多餘動作,仿佛剛才那句話,隻是她的幻聽。
盛卉動了動嘴唇,輕輕答:“謝謝。不過不用。”
又被拒絕了。
空調冷氣呼呼吹在臉上,涼意竄入脊背,葉舒城將溫度調高些,平靜了一會兒,不死心地又問:
“或者幫你介紹駕齡更長的司機教你?”
盛卉有些奇怪地打量他:“真的不用。”
是司機的問題嗎?不是,就是單純不需要你幫忙。
氣氛又安靜下來,甚至比之前更甚,寂靜到心跳和呼吸聲都異常分明。
盛卉沒再看窗外,視線長久停留在葉舒城臉上。
轎車行駛的速度似乎變快了些,連續經過幾個暢通的十字路口,遠處,盛卉居住的公寓大樓可以隱約窺見輪廓。
葉舒城被她盯久了,感到一陣沒來由的緊張:“怎麼了嗎?”
倏爾,耳畔傳來一道輕輕的呼氣聲。盛卉先移開目光,再開口說話,音色帶有少女的清甜,吐出的字句卻像冷冽的刀鋒:
“未來會發生什麼事,都是未知數,但是有一件事是確定的——我和你在幾天前,還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所以,葉同學,不要預支未來的經曆,那沒有任何意義。”
說罷,盛卉抬手揉了揉微微發僵的臉,扯出一絲笑意:
“當然,如果你沒有那樣想最好啦。我這個人說話比較直接,如果冒犯到你,我隻能說聲抱歉。”
葉舒城的臉朝她這邊側過來一個非常微小的角度,唇抿成一條直線,默然地操控著方向盤,仿佛完全沒聽見盛卉對他說的話。
他預支未來的經曆了嗎?
因為得知了他和她未來會在一起,所以提前把她當做另
一半來看待?
他發現自己沒辦法坦誠地答複她“我沒有那樣想”。
從來沒有一個女生,能讓他牽腸掛肚,等不到程序跑完就著急忙慌地開車送她回家。
最終,葉舒城用略顯木然的聲音,答了句:“好的。”
不管他怎麼想,那都不重要。人家根本沒把他當回事,他想再多也是徒勞。
送盛卉到她公寓樓下,臨彆時,美麗的少女揮手與他告彆,唇角帶一抹摻雜著感激和疏離的淡笑。
回到家,葉舒城像沒事人一般走到書桌邊,查看走之前扔到軟件上跑的代碼。
效果挺好的,但是還有改進空間。
他在桌前坐了會兒,敲了幾行字就耐不住了,遂將電腦合上,回臥室換了件吸汗的T恤,然後再度出門。
公寓頂樓有公共健身房,人不多,他一周固定會練幾次。心煩意亂的時候最適合舉鐵,可以平心靜氣,用酸脹的肌肉轉移大腦的注意力。
練到十點下來,洗了個澡,還有時間再寫點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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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舒城懶得坐在外邊,於是抱著筆記本電腦走向起居室,路過小杏房間,他在門口頓了頓,忽而悠悠地歎了口氣,然後推開小杏的房門。
糯米團子一樣可愛的小人兒,此時正平躺在床上,小手小腳舒展,睡得可安心。
床很大,小娃娃張開手臂也隻占三分之一不到。
葉舒城緩步走到她床邊,鬼使神差地掀開小杏的被角,輕輕倚靠著床頭坐到床上。
他在電腦鍵盤上覆了一層膜,打字聲音很輕,不至於吵醒她。
聽著孩子勻長綿軟的呼吸,他的心情也漸漸安定下來。
就這麼坐在小杏床上寫了一個多小時的作業,忽然間,有什麼熱乎乎的東西啪的一下拍到了他的鍵盤上,屏幕上馬上跳出亂碼警告。
葉舒城:......
“唔......”
小杏夢囈了聲,身體轉回去,小手也收回。隔了一會兒,又有一條不安穩的小胖腿咚的一聲砸上了葉舒城的膝蓋。
他坐在原位,目光垂下,靜靜看著側躺在身邊的小丫頭緩慢睜開眼睛。
“爸爸?”
小杏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問,“你來陪我睡覺嘛?”
葉舒城點頭:“嗯。”
小杏:“睡覺都抱著筆記本,好辛苦呀。”
葉舒城:......
他將電腦合上,擱放在床頭,右手落到小杏頭頂,溫柔地撫摸她毛絨絨的頭發:
“快睡吧,現在很晚了。”
小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啊——上一次和爸爸媽媽一起睡覺,你們兩個差點把我擠扁呢。”
葉舒城眨了眨眼,腦中浮現“夾心餅乾”似的畫麵,不難想象她的爸爸媽媽當時在做什麼。
他尷尬地輕咳了聲,忽又想起前不久和盛卉在車上的對話。
二十年順風順水的人生,從小到大沒碰過壁,更彆提撞上這麼一塊剛硬且帶刺的鐵板。
雖然他性格謙和,並不放肆,卻也有年少氣盛的心理,這一刻就像鑽了牛角尖,對一個懵懂的小娃娃低聲抱怨了句:
“你媽媽是真的很冷漠。”
小杏微仰起頭看他,眼睛像琉璃一樣澄淨:
“媽媽欺負爸爸了嗎?”
葉舒城一怔。
算不上欺負吧,她沒有一句話在故意傷害他,隻是直白地闡述自己的本心。
小杏又打了個哈欠,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
“爸爸加油哦。”
說完這句話,她卷起被子,身體縮起來,懶洋洋地閉上
了眼睛。
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間接表達出了她這個小屁孩的心思——爸爸隻要還會呼吸就不會放棄,根本不用我擔心,還是睡大覺比較要緊!
葉舒城被自己腦補出的這句話嚇了一跳。
他冷笑著扯了扯唇,有些用力地揉揉小杏的腦袋,拿起電腦爬下床,慢騰騰走回自己房間。
終於平躺下來,他望著天花板,腦中快速閃回這幾天經曆的種種,簡要概括一下,就是撿到孩子,找到孩子他媽,然後被拒絕,被拒絕,再被拒絕......
......
總會有不拒絕的那天。不然哪來的結婚,哪來的孩子?
他腦子裡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我好像瘋了。
葉舒城用被子蒙住頭。今晚注定又是一個難眠之夜。
-
翌日早晨,盛卉發消息過來,說自己今天的課要上到比較晚,讓他們先吃晚飯,她上完課,去店裡做幾樣甜點帶過來一起吃。
照這個架勢,不管她課業忙不忙,應該每天都會過來看小杏。
當天下午,葉舒城的狐朋狗友們又約他聚餐喝酒,再一次被他拒絕。
顧西辭在他們的群裡發瘋:【老葉交了一個草莓牛奶味的女朋友,再也不會鳥我們這群單身狗了】
蔣至:【???什麼情況???】
蔣至:【@顧西辭,我不是單身好嗎】
蔣至:【我女朋友下周過生日,我打算給她辦遊艇派對,到時候你們所有人必須來撐場子昂】
蔣至:【尤其是你葉狗@葉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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