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鼓齊鳴,自夜色中複蘇的陰極宗,迎來了千年以來,最恢弘、最盛大的慶典。
老祖閉關千載,曆經千辛萬苦,終破開修行屏障,踏臨當世絕巔……千年積弱,處處隱忍、被打壓的時光,就此一去不回,陰極宗將再度中興,揭開新的曆史篇章。
是以今日,每一個陰極宗修士都挺胸抬頭,一臉遮掩不住的歡喜、振奮。一個個站姿筆挺,自宗門主殿沿石階一路向下分列左右,迎接今日各方貴客到來,儘顯昂揚氣魄。
“天極宗到!”第一聲唱和,在宗門主殿下方響起,接著有人喊出第二聲、第三聲……
一路向上,彼此交疊化為滾滾聲浪,在群山之中震蕩、擴散。
以天極宗宗主為首,一行十數人登臨石階,向山巔宗主主殿而來,衣袍獵獵強大氣息彌漫,瞬間便吸引來無數眼神。
今日,乃陰極宗大喜,雖並未明言,但各方勢力仍以這種這種方式,以表尊重。
當然在今日之前,類似的尊重,陰極宗已許久都未得到。雖同為仙宗七極之一,為天青大陸仙道頂尖巨擘之一,但上三宗之首的天極宗,眼中何曾有過羸弱的陰極宗?!
“皇極宗到!”
又一群人大步登山,舉手投足間皆氣勢磅礴,這與其修煉的皇道霸圖之法有關。
而且皇極宗修士、門人,大都有著不俗的出身,與各國關係密切,實力並不在天極宗之下。
事實上對於上三宗之首的位置,天極、皇極兩脈一直爭鬥不休,後者隻在頂尖戰力層次稍弱一籌。
“山極宗到!”
仙宗七極中,唯一一個體修宗派,與武道相同卻又不同,不以氣血為重,而是不斷淬煉肉身,使得體魄不斷蛻變,最終成為人間凶器,一拳一腳間皆有莫大威能,可開山斷河滅十方。
是以,當一群平均身高過兩米,體格強壯如鐵塔,呼吸間轟鳴隱約可聞的壯漢,踏上登山石階時,瞬間引發無數驚呼。
之後,陽極宗、玄極宗、禦極宗等剩餘仙宗七極三方,也依次出場。
再之後,才是稍次一些的,各方大型宗派勢力。
來自荒海的一眾海外勢力,在今日大受震撼,一個個瞪大眼睛,滿臉都是敬畏。頗有一種,今日方知天高地厚,世界如此遼闊的感覺……原來天地間,高人竟這麼多。
不愧是上宗神州!
永恒島眾人也陷入類似情緒中,但與眾人不同的是,在這份震撼之外,姚程心底更有幾分驚悸、惶恐。
因為,羅冠還沒回來。
自昨日他離開後,便似滴水入湖,就此消失不見……今日天色將明時,一隊修士闖入山穀,嚴查海外各方勢力。
姚程隱約聽聞,似是因為一名陰極宗修士,在昨夜被人殺死。可不知為何,在調查永恒島住處時,明明羅冠並不在場,帶隊的唐周卻宣布一切正常。
想到這,姚程下意識看向人群外某處——他們這些荒海勢力,被安排在宗門主殿以外最偏遠的位置,有一些陰極宗修士維持秩序,唐周負責的正是他們這片區域。
此刻姚程望去時,那唐周也恰好看來一眼,眼神相遇兩者同時挪開,卻又發現了彼此心底共同的慌亂。
該死的!
唐周覺得他一定是瘋了,才會腦袋一抽筋,竟幫永恒島瞞下了,有人失蹤的事實。可事已至此,他隻能期待事情就此結束,可千萬不要再有意外,否則一旦被發現他必死無疑。
各方賓客齊至,陰極宗宗主越眾而出,強大修為加持下,他洪亮聲音傳遍四方,“歡迎諸位同道、貴客,不遠萬裡駕臨,本宗謹在此,代表陰極宗上下表示感謝。”
他拱手一禮,“此番廣邀天下,是鄙宗有兩件大喜之事,一為我陰極宗無極老祖,自千年前閉關,曆經萬苦殊死一搏,終堪破修行瓶頸,破合一而半步踏入無量,晉升天人層次,此番願與各方同道共享破境心得,為我天青大陸修行界添磚加瓦。”
這話,當然隻是噱頭,誰當真誰傻-逼。破境合一,晉升半步無量的心得?你來聽就告訴你,做什麼美夢呢?!不過是擺出來告訴天下人,我們陰極宗現在,也有了絕巔大佬坐鎮,以後該怎麼做,都給我心裡有點數。
是以,儘管各方修士,或點頭或麵露微笑又或一臉欽佩、讚歎時,心底都在罵娘,裝(你)媽個雞啊?!
陰極宗宗主掃過眾人表情,不難猜到他們的念頭,卻微微一笑,半點也不在意。多少年了,老子說話的時候,你們終於願意聽了,他腰背越發挺直,輕咳一聲,“第二件大喜,無極老祖與我宗聖女將締結道侶,請諸位前來,共做一份見證。”
他拍了拍手,大聲道:“現在,恭請聖女入場,敲響醒神鐘,恭迎老祖破關而出!”
一支的紅色隊伍,自宗門主殿前廣場一角行來,身穿紅色嫁衣,鳳冠霞帔加身的慕青結,正端坐在紅色的轎子裡,她眼神透過窗戶,看到了主殿廣場上,那一張張麵孔。
從始至終她眼眸依舊沉寂,便似一口枯井,再無半點波瀾。
轎子落地,同樣身穿紅色長裙的陰極宗女修,拉開了轎簾,恭敬道:“聖女,請下轎。”
慕青結走下轎子,今日的她美麗萬分,在大紅嫁衣映襯下,顯得越發美豔,但給人的感覺卻少了幾分生氣,便似冬日裡展開的大紅花朵,看著鮮紅一片,卻隻是錦帛裁剪而成。
似乎今日締結道侶一事,這位陰極宗聖女並不感到歡喜啊……眾人察覺到這點,卻毫不在意。隻有一些年輕修士,眼神透出惋惜,如此美人竟要委身給,一個幾千歲的老不死,這輩子也就毀了。
更多人眼神依舊冷漠,不過隻是一個頂著聖女之名的弱小女修,她的心意本就無足輕重。更何況堂堂無極老祖,選擇這個女子為道侶,又豈會毫無原因?與年輕人相比,他們想的更多、更深,也更加接近於真相。
陰極宗宗主拱手,行了一禮,道:“聖女,今日陰極宗大喜之期,在天下同道見證下,本宗問你,可願與無極老祖締結道侶,此後終你一生,侍奉他、尊崇他,甘願將你的一切,全部儘顯給老祖?若你答應,便敲響醒神鐘,恭迎老祖降臨。”
慕青結如提線木偶,漠無表情的麵龐,突然浮現一絲痛苦,她眼底湧現掙紮,麵對詢問竟陷入沉默。
一時間,天地靜寂!
陰極宗宗主,下意識皺眉,緩緩道:“聖女,你該敲鐘了。”
慕青結眼底的掙紮,快速消失不見,她整個人重新恢複到,“泥胎木塑”的狀態,邁步向前拿起鐘錘,而就在擊落瞬間,她身體驀地僵住,突然將鐘錘重重砸在地上。
“不!我不願!我不願!”
噗——
她一口鮮血噴出,臉色變得蒼白,隱約可見這蒼白膚色下,竟有無數黑色紋理浮現。如一張大網,侵入血肉、骨髓間,將她徹底操控。
可如今慕青結竟硬生生的,將這份操控給撕裂,其代價無異於,生生將自己的身軀給撕碎。一口又一口鮮血,不斷落在地上,甚至她口鼻七竅間,都有殷紅血滴滲出。
強烈的痛苦,讓慕青結癱倒在地,血肉下浮現的黑色紋理,讓她痛的身體劇烈抽搐,可她依舊拚儘全力發出尖叫,“我不願!”
這一幕,便似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陰極宗上下所有人臉上。
所有受邀而來,參加大喜慶典的各方修士,此刻表情一下子,變得無比的玩味。之前心頭的抑鬱、憋悶,此刻一掃而空,隻覺得痛快至極。
嗬嗬!
這算什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裝)逼卻成(傻)逼,陰極宗這下真是丟人到家了。
本來殺人也好,逼良為娼也罷,隻要處理的乾淨,沒人能說什麼,因為大家本就是半斤八兩,五十步亦不必笑一百。
但現在……哼哼,被當麵撕掉麵皮,將真相赤裸暴露出來,那就顯得太沒有水平。
陰極宗果然還是不值一提,即便老祖破境歸一,仍難登大雅之堂。
唰——
陰極宗宗主的臉色,瞬間陰沉欲滴,若眼神能吃人,慕青結早就被他給生吞活剝。
可惡!
這賤人怎麼會衝破,黑月儀式的操控?!餘光掃過周邊,他臉色更加難看,深吸口氣,沉聲道:“聖女修煉出現意外,導致一時神誌不清,來人,且將聖女帶下去,好好休養。”
呼出口氣,他儘量保持平靜,“驚擾了諸位,本宗甚是抱歉,那便由本宗喚醒老祖……”
“放開她!”
突然,一聲低喝響起,如驚雷炸開,驀地響徹天地。
陰極宗宗主的臉色,徹底漆黑,這踏馬又是誰?敢在這個時候開口,活膩了嗎?!
“大膽,今日誰敢放肆!?”他大喝一聲,“陰極宗修士聽命,不論是誰直接鎮壓!”
這一刻,陰極宗宗主殺機騰騰,他下定決心必要殺一儆百,隻有如此才能稍稍挽回一些,陰極宗被撕掉的麵皮。
此刻,通往陰極宗主殿的石階下,出現了一名年輕劍客,他身穿黑袍手提一把,鏽跡斑駁破損嚴重的黑色殘劍。
無數眼神彙聚,露出震驚之意,就是這個人,剛才發出的低喝?可真是個瘋子,他不要命了嗎?!而更令洛青長老吃驚的是,他居然認識此人……羅冠?沒錯,似乎就是這個名字。
這些年陰極宗封閉山門,少與外界接觸,一時間他隻覺得這名字,似還在彆的地方聽過。
但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便被森然、暴戾殺機淹沒——區區螻蟻小輩,也敢來陰極宗放肆?!
至於羅冠動手的原因,洛青不難猜到——不過是些,男男女女的情愛糾葛,倒還是個癡情種。
那就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