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冠自封山洞天歸來,受現世“壓製”,處於特殊囚籠狀態。
此後修煉於此無益,卻終歸不是毫無所獲,於是便有了今日,他斬出的這一劍。
此劍,初得於數年之前,封山崩碎撞入現世那一戰。
妖九寄生天賜古氏修士之身,將羅冠逼入絕境,他以一腔不甘熱血,闖出劍道第二步。
這一劍,因得之倉促,且之後歲月羅冠身在封山洞天,隻能體會而不曾施展過。
是以還不曾有個名字。
但在這一刻,劍落銀白、血光迸濺時,羅冠心底生出一絲感觸——一劍分生死,兩顧皆茫然。
可名曰:生死兩茫茫!
取其劍勢無雙威懾心神,睹此劍光華瞬間,便生死如枯葉飄零,茫茫不由己身之意。
於是這一劍璀璨,絕代之風華,於今日此刻,在紫園廢墟間肆意迸發,刹那貫四方,須臾縱天下。
第一眼,此劍灼灼,充斥眼前每一寸角落,若天日降臨。
尚來不及驚呼一聲,劍已及身!
快是必然,但更恐怖的是此劍中,那種強悍、可怖意境,當落入其中後,似時空皆已凍結。再有聲響傳入耳中,已是血肉被劍鋒撕裂,鮮血噴湧之時,所發出的悶響。
於是,那浩蕩起於四方,血光、神光儘染蒼穹,所形成的恐怖毀滅大潮,被直接從中一斬為二。
與之一起分離的,還有那些衝天而起,眼眸熾熱、貪婪的身影,無數頭顱在翻滾,無數熱血在噴湧,好一場血雨磅礴,澆濕了地麵,彙聚成溪流,寂靜且慘烈的流淌。
“啊!”慘叫聲淒厲、痛苦,是元霄宗那名老嫗,作為不滅境存在,她本有著超強的自愈能力。
莫說隻是頭顱被斬下,便是五馬分身,被劈砍成碎塊又如何?轉眼就可恢複如初。
可此時,她被斬落的頭顱,卻隻能發出絕望哀嚎,因為屬於她的不滅意境,在這一劍下分崩離析。
在極度痛苦、掙紮中,她沒了氣息,眼珠依舊瞪圓,流露出無儘的恐懼與絕望。
另一位護法長老,運氣要糟糕一些,他或是有底牌,亦或實力更強一些,在茫茫一劍籠罩下,竟掙脫掉部分心神,驚恐躲避卻讓這一劍,將上唇以上部分給斬去。
留下半個頭顱,連噴血的姿態,都變得比彆人淩亂許多,“噗呲”“噗呲”悶響中,哪怕還有意識,可半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以這般狼狽的模樣就此死去。
噗通——
噗通——
那是被分開的屍體,重重砸落時,所發出的悶響,這聲音傳入耳中,令呂遣齊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
他已是此刻,唯一的幸存者。
因為,那一劍斬出時,耳邊轟鳴驟起,身體瞬間不受控製,當他再度恢複意識,所看到的就是眼前屍塊墜落,血雨磅礴一幕。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呂遣齊喃喃,身體不斷顫抖。
哪怕羽化境出手,也絕做不到這般輕描淡寫,隻隨手一揮,便將眾人全部抹殺吧?
逃!
馬上逃!
本能在尖叫,心臟在收縮,無儘的恐懼、駭然,讓呂遣齊怒火、暴虐儘數消退。
狐女?
“天命道侶”雖是大機緣,但與活著相比,依舊可以舍棄。
唰——
遁光亮起,呂遣齊衝天而起,速度快逾閃電,眨眼已至雲端。
羅冠並未再動手,隻是淡淡掃來一眼,其內漠然、靜寂,沒有半點情緒波動。
“啊!”
慘叫聲,突然自天空傳來,逃至半途的呂遣齊,驚恐低頭看向掌心。
一條淺淺的紅線,此時浮現出來,而後快速變得濃重、粘稠,最終竟有鮮血噴湧而出。
斷掌墜落,呂遣齊發出嚎叫,“怎麼會?怎麼會!我明明躲過了那一劍……你怎麼還能殺我?”
他下意識伸手,要去接住斷掌,可手臂剛剛抬起,便直接齊肩而斷,然後斷臂分斷掌,殘臂又從中一分為二,接著是這個過程的重複,直至變成一堆看不出形狀的血肉。
哢嚓——
一道崩裂聲,自呂遣齊眉間浮現,他似看到了自己的命運,表情驚恐萬分,“不!我不能死……宗主,宗主救我!”
嗡——
一聲轟鳴,低沉而輕微,可傳入眾人耳中,卻似天地如鼓麵,被大錘重重擂動。
此乃大道希音,恢宏浩大!
那一方升仙台,出現在呂遣齊身後,潔白無瑕神聖威嚴,屬於“仙”的氣息鎮壓一切。
呂遣齊眉心,那崩碎的一道傷口,此時劇烈震顫,無數肉芽快速滋生,彼此交駁到一起,想要重新生長完整。
羅冠靜靜看著這一幕,突然道:“你若完整,或還可救他……但如今,卻要陪他一起消亡。”
“化為根種寄生他人,本求的是鵲巢鳩占重活一世,最終卻落得被拖累崩殞,此結局亦算因果報應。”
語落瞬間,呂遣齊發出痛苦嘶吼,他根本承受不住,毀滅與壓製兩種力量的衝撞。
嘭——
呂遣齊碎了,如那斷掌,如那斷臂,變成漫天零碎血肉。
因為,他才是羅冠今日,必須要殺死的人,那一劍之威,七成皆落在了他身上。
其餘人,均分餘下三成。
至於躲過了那一劍……其實避開的不過劍鋒而已,劍意彌漫天地間,茫茫遮蔽生死意,又怎能真的躲開?
“吼——”
一聲憤怒、暴虐嘶吼,自登仙台中傳出,無數赤紅裂紋,瞬間將那潔白無瑕、神聖威嚴撕成粉碎。
無儘血腥、瘋狂,從中散逸出來,隻遠遠望去一眼,便令無數人生出恐懼、絕望。
似眼前,浮現屍山血海,無數生靈被殺死、吞噬,隻為煉成一份粘合之物,助這本該崩碎的登仙台,硬生生重新聚為完整。
若他還能被稱為“仙”的話,可謂一仙活,黎民滅。
其數億萬,不可計算!
恐怖氣機降臨,鎖定了羅冠,帶著無儘怨毒、殺意,似要在徹底崩殞前拉他一起上路。
可崩碎之物,失了寄生肉身,哪裡還能做得到?隻能隨著最後一聲怨毒嚎叫,就此崩碎。
沒有碎片,因為登仙台本就是,修行者境界所凝,且已碎過一次,崩則散歸天地。
一身修為取之於天,又儘還於天。
隻有狂風一陣,席卷天地之間,令九霄層雲儘碎、消散,露出無遮天日肆意灑落。
這算異象?姑且算吧。
羅冠掃過一眼,低聲道:“這就是仙?”
語氣平靜,卻有一絲嘲諷。
這一劍,至此才最終落幕,沒有活口,也絕不允許有活口。
哪怕身種登仙台,便贈你劍意七成,同樣要死。
因為,這是羅冠的人設,先天神祇不動則已,動則天地驚,劍鋒所向無物可存。
不如此,如何徹底取信血魔老祖,他就是一尊貨真價實,最符合他需求的先天神祇。
當然,這一劍同樣是試驗,是羅冠有意嘗試的選擇……結果很好,比預想中更好。
所以,便等於他又多了一個選擇……嗯,或許是兩個。
“豎子放肆!”
一聲爆喝,響徹天地之間,刹那晴空萬裡,變成赤色滔滔,似有無邊血海傾倒。
好似天怒!
唰——
空間扭曲中,一道身影走出,身穿白、金兩色長袍,眉目威嚴,此時俱是驚怒。
浩蕩威壓自他體內爆發,席卷八方六合,震懾十方天穹,似一人在此,便是天威降臨。
轟——
大湖散去,青虱鯊老祖退回羅冠身邊,沉聲道:“尊上,來人乃天啟宗宗主呂宗元,羽化境巔峰修為,已半步落在登仙台上,單以修行境界而論,乃此方天地間最強者!”
與此同時,黑煞、白由心兩人,臉色蒼白躬身行禮,“屬下辦事不力,未能護持宗子,請宗主降罰!”
姓呂?羅冠皺了皺眉,此人該不會是,呂遣齊的親爹吧?
青虱鯊老祖心裡透亮,輕聲道:“呂遣齊,是其嫡子。”
果然!
羅冠本以為,已將人心看的夠臟,可現實總是可以刷新他的下限。
虎毒不食子,但對有些人而言,嫡子也不過隻是,可以隨意舍棄、算計的棋子。
唰——
呂宗元眼神,落在青虱鯊老祖身上,他身軀微僵,抬頭回望過去。
哞吼——
虛空響起一聲嘶吼,他已傾儘全力,可很快就發出一聲悶哼麵色蒼白,直接退後一步。
隻眼神交鋒,便創傷了青虱鯊老祖,天啟宗宗主的威勢、強悍,此刻儘顯無疑。
青虱鯊老祖一退,便露出羅冠身影,與呂宗元之間再無半點阻礙。
一雙眼眸,威深似海,內蘊無儘雷霆之怒。
另一雙眼眸,則寂靜、漠然,似天崩於前,亦不能掀起半點波瀾。
終於,呂宗元開口了,聲音滾滾響徹九天,“果然不愧是,傳說中的先天神祇,果然強大無雙,具備無上命格,不受天地所束,一舉一動間,便有沛然莫禦之威。”
略一停頓,他道:“曦月、靈台兩位道友,血魔吞日、萬物不寧之期將至,還不準備現身嗎?”
轟——
轟——
九天轟鳴,蒼穹震蕩,又兩道身影,扭曲空間降臨。
左邊一名女子,身穿玉白色長裙,腰間係著一隻玉簫,裙擺隨風而動,似隨時都要登天而去。
右邊則是一中年修士,中等身量相貌普通,可他隻是站在那裡,便是一座無言的山。
縱呂宗元在前,也絕無人敢忽視他的存在。
“元霄宗老祖曦月!”
“重雲宗老祖靈台!”
青虱鯊老祖語氣急促且緊迫,“請尊上小心!”
這三個嚴格來說都是羽化境,與他在同一層次。
但很悲傷的是,他一個都打不過,否則也不會蝸居小青湖中,借一方水脈自保。
羅冠抬頭,看向天穹三人,他已斬出了一劍,儘管有所保留,但依舊沒辦法,再斬出第二劍。
略微停頓,他歎一口氣,道:“師兄,你再不出來的話,我就隻能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