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初!
他什麼表情?雖說事出有因,可終歸是他殺死了玄聖,竟這般不敬!
江離不喜,暗暗皺眉,可風波剛定,他不願再起波瀾。
隻是心頭想著,等回去還是要跟玄一一提一下,她看中的人,未必就表裡如一。
因玄聖身殞,正好與之疏遠,免得日後被其算計。
念頭流轉,江離收回冷淡眼神,滿懷悲愴行至玄聖身殞處,伸手欲取走一片灰燼。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江離,你起開點,彆一副哭喪表情,擋著老夫了!”
嘎——
江離的不滿,江離的悲愴,江離的黯然……戛然而止!
他瞪大眼,一副見鬼的模樣,這聲音……玄聖?沒錯就是玄聖。
可他明明已經,變成了渣渣,就在他眼前,莫非是悲傷過度,都開始出現幻覺?
我江離,還真是重情重義啊,竟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居然能悲傷到這種地步!
“愣著乾什麼?還不趕緊走,讓我趕你啊!”江離“嗖”的一下,跳出去老遠。
他瞪大眼,這是真見鬼了?!可玄聖死的那麼慘,就算想變成鬼,也沒機會啊?
這什麼情況?!
“江離!江離!”神目哆嗦著大叫,“你也聽到了對不對?玄聖在說話,臥槽!這老龜殼,這麼牛逼的嗎?都變成一把灰了,居然還不死……他該不會是,變成了什麼混沌詭異吧?這可如何是好……咱們是動手滅了他,還是放他出去,禍害其他人……這可太為難了!”
魏太初看向神目的眼神,透出欽佩,還是你膽子大,居然敢說這種話。
嘖嘖,這麼大年紀,還沒被人打斷腿,真是命硬啊!
短暫沉默後,一聲冷笑在眾人耳邊響起,“……神目,你想滅了誰?”
那一捧落在地上的灰燼,此刻突然亮起,一片又一片自行飛起,在半空重新凝聚。
玄聖身影由虛轉實,眨眼間就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此時,眼神不善,正冷冷看來。
虧之前他還有一絲感動,覺得神目這家夥,蠢是蠢了些,但至少還算有點人味。可現在,真想把他另一條腿,也給打斷了,省的他站在麵前嘰嘰歪歪,惹人煩!
“玄聖!”神目怪叫一聲,“你沒死?可明明……好啊,好你個老龜殼,演戲演到我們頭上了是吧?剛才,你是不是看得很得意,我就知道你個老龜殼,禍害存萬年,沒那麼容易死……我……我跟你拚了!”
想到剛才,他主動低頭認輸,表示服了玄聖,甚至還紅著眼,落個幾顆金豆豆……神目就覺得臉上發燒,尷尬的恨不得原地爆炸。
老龜殼,王八蛋,他怎麼能這樣?!
江離一把抱住神目,表情也有幾分尷尬,但更多的卻是歡喜,“玄聖,你真是……給了我們好大驚喜!”
他忍了忍,沒忍住,惡狠狠瞪向魏太初,“小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居然不跟我們說,你也想看戲嗎?!”
魏太初無辜,“江離前輩,我想說的,是你沒給我機會。”
想一想,似乎他剛才,是欲言又止來著,但被他給打斷了,江離又一陣尷尬惱火。
“神目,彆鬨了!玄聖是真神,你湊上去找茬,不是找著被摩擦?你另一條腿,也不想要了?他活著不更好,死了你以後,就算再厲害,也彆想超過他了……玄聖活著,你才有機會……這麼想一想,是不是好多了?”
“丟人?咳!這算什麼事啊,咱不在乎,多大點事……走走走,我們去一旁消氣,彆理他……喂!差不多就行了啊神目,你再這麼折騰,我可就真不攔你了。到時候,被揍的哭爹喊娘,彆怪我沒提醒你……”
半是勸解半是威脅,江離將神目拖走了。
魏太初察覺到,對麵落來的眼神,他輕咳一聲,拱手道:“恭喜玄聖前輩,今日鎮殺墮落神祇,前輩居功至偉,此後威名遠播,定可令世人尊崇。”
“少拍馬屁,你什麼時候,發現老夫沒死的?”玄聖冷眼看來,心頭也有不解。
按說,他這一門手段,源自某個混沌詭異,放眼天下或許,也隻有他一人掌握。
魏太初居然能看出來?這小子的眼睛,未免太毒了!
“唔……不瞞玄聖,晚輩不久前,被死亡意誌標記,差點就被帶走了……經此一事,對死亡氣息……嗯,相對旁人敏感些。”魏太初實話實說,覺得沒什麼好遮掩。
玄聖眉頭一皺,“死亡意誌?”顯然,他也曾接觸過,餘光掃了一眼,江離與神目所在,他淡淡道:“所以,你小子看出來了?”
魏太初表情,露出幾分認真,躬身一拜,“玄聖為天下,為蒼生,付出良多……晚輩欽佩!”
這一句話,發自肺腑。
玄聖沒有死,再度複活,但他又死了……或者更確切的說,他付出了一半的生命。
這種替死還生的手段,果然不是沒有代價。
玄聖不知道嗎?他知道,可依舊這樣做了。
隻此一點,就值得尊敬!
“知道就好,彆跟人說。”玄聖淡淡開口,一臉平靜,似並不在意。
魏太初點頭,猶豫一下,道:“這對您有什麼影響?”
玄聖看了他一眼,道:“大概,是前路斷絕,此生修行,便隻能止步真神境吧。”他神色平靜,語氣更平靜,像是在說晚上吃什麼,眼眸間沒有半點情緒起伏。
魏太初突然沉默。
他猜到了,玄聖必然為此,要付出很大代價,卻依舊沒想到,這代價竟如此沉重。
此生修行,止步真神……
這等於是,斬了玄聖未來的路,他將枯守此境。
今年如此,年年如此!
雖接觸不多,但魏太初看得出,玄聖是個很驕傲的人,他眼中有著無限遼闊的天地……
可未來,卻已注定。
呼——
魏太初吐出口氣,想要開口安慰,卻不知說什麼,嘴巴張了幾次,最終保持沉默。
“替老夫不甘?”玄聖笑了笑,道:“大可不必,這真神境,便已是多少人,都求之不來……比如神目,彆看他叫囂的厲害,可根底有限,我這尊真神,便足夠壓的他喘不過氣。”
江離……
他沒說,這是個聰明又有誌氣的人,但隻希望他的誌氣,最終不要害了他。
魏太初點頭,他得承認,玄聖所言不錯。
小青天世界,億萬年歲月,彼岸境不過誕生了四位。
除去已被封印的南方守護外,玄聖就是唯一的真神,這足以表明此境何其艱難。
可他依舊覺得,心頭沉甸甸的。
玄聖也陷入沉默,他看向小青天世界方向,眼眸間似有幾分反思,但最終一片平靜,“老夫當年,乃是這天地間,最凶殘、嗜殺的上古凶物之一。死在老夫手裡的強大對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因此被波及死去的,更是不可計算。”
“比如,故瀛洲所在,其實遠古時期,它是一塊很大的陸地,規模遠超現在,吾與一尊碧眼金睛獸大戰,打崩了七成陸地,掀起的海嘯,高十萬丈席卷方圓百萬裡,那一戰就不知死去多少生靈……後來,成了彼岸境才稍稍收斂凶性,卻依舊覺得,這天下如牧場,我等修至此境界,萬事萬物生殺予奪,自然存乎一念之間。”
玄聖頓了頓,繼續道:“但不知何時開始,老夫有了憐憫之心,南方守護曾與老夫交流,說此乃天道乾涉,潛移默化……要我等強大生靈對世人悲憫,方可維持天地運轉,不至於因一時憤怒,便毀了天地萬物。一開始,老夫對此還有些抗拒,但後來,慢慢也就習慣了。”
“再然後,老夫有了女兒,就是玄一一。”玄聖眉眼間,多了一絲柔和,“若按老夫,上古時代的凶性,這個女兒是活不下來的,畢竟天地至尊必是唯一,豈能父女共存?但她很聽話,很可愛,老夫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小青天世界被毀掉,那樣的話,我的女人就沒有家了。”
有點絮絮叨叨的意思,這是玄聖第一次,表露出這點。
魏太初表示理解,若他突逢大變,能保持鎮定都極難,露出幾分真性情又如何。
天地大道,潛移默化,庇護弱小……他覺得,大概有些道理。但這依舊,要有一顆向善之心,否則若對上墮落神祇之流……哼,早就將整個小青天世界,給吞噬的一乾二淨。
“好了,不說這些。”玄聖抬頭,望向魏太初,“老夫的問題,大不了就此逍遙,不再理會修行之事,但你呢?人皇閣下,你現在怕是麵臨著,比老夫更棘手的局麵。”
稱呼一聲人皇,表示此刻態度認真、謹慎。
魏太初微怔,旋即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玄聖前輩看出來了,也對,您乃真神。”
他攤手亮出掌心,一枚血色印記,正烙印其中。其表麵流光湧動,似無儘鮮血彙聚,所形成的血色浪潮。
雖寂靜無聲,卻又森然寒意,直透骨髓!
隻一眼,耳邊竟似可以聽到,無數亡魂淒厲哀嚎。
玄聖眼眸深深,沉聲道:“魔印!”
魏太初收手,點頭,“是啊……我本以為,墮落神祇就是說著玩的,故意嚇唬我……哪想到,他居然來真的……”
魔印,一尊真魔的鎖定。
似乎,是叫釋迦真魔?受其侵染,連枚魔種都沒有的墮落神祇,都成了真神境……
那這尊釋迦真魔,又將強大到何種地步?魏太初想不到,但很明顯,大概對方一個眼神,就能將他碾碎。
心頭微慌,又擠出笑容,“也未必就有危險,墮落神祇也說了,他就是個記名弟子,能有多大牌麵?或許釋迦真魔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
玄聖沉默不語。
而這份沉默,也讓魏太初一顆心,逐漸沉到穀底,他想了想,道:“很嚴重?”
玄聖點頭,“很嚴重。”
這不是廢話,而是一份確定,兩人間的氣氛,無比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