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空曠,更漏一寸寸流過,裴太後在內寢之中,仍能聽到她哭得可憐,她起初隻是低低地抽泣,後來再也抑製不住細碎的哭聲,一遍遍喚:“七郎……”
“外頭的宮人都屏退下去了吧?”裴太後闔著目問。
姑姑道:“都退下去了。這事不敢叫他們見著。”
裴太後點點頭,不用刻意豎起耳朵,也能聽到側殿傳來的動靜,女兒家聲線婉且柔,此刻帶了濃重的尾音,就像十根纖細的指尖撓著人的心肝,莫說是裴七郎,便是自己聽了都軟了一大半。
換作她是男人,隻怕恨不得將此女摟緊懷裡好一番愛憐。
她早就說過此女太過禍水,是妖豔之姿,在裴家時便攪得家裡上下不安生,總引得家裡表哥表弟們對她覬覦,手段更是了得,勾上了七皇子謝灼。
如今若叫謝灼知曉,自己曾經心愛的女人,被仇人家死死拿捏在手心之中,口中一遍遍喚的“七郎”不是他,而是彆的男人,隻怕怒火衝冠吧。
裴太後指甲扣進了掌心之中。有一件事她尚且想不明白,謝灼心狠手辣,睚眥必報,不會放過當初背叛他的任何一人。
他為何遲遲不動危吟眉?
是顧念舊情?還是按兵不動?
或許現在有所顧忌,但有朝一日,時機成熟,他乾出將危吟眉強奪回去的舉動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種事對於男人而言,還需要感情嗎?
畢竟,還有什麼比讓整個王室看著他們的皇後,被權傾朝野的攝政王肆意羞辱,更讓他們蒙羞呢?
裴太後眼皮直跳,從思緒中抽出神來,看一眼窗外的天色。
天光漸漸黯淡,天際儘頭一片火燒雲灼燒投下熾熱的陽光,就快要落下夕陽。
她壓下思緒,對身側姑姑道:“你進去給送點洗浴的水,看看情況如何?”
“喏。”
明姑姑照辦,躬身退下。到側殿門前,扣了扣門,低頭去拿鑰匙解鎖。
“哢噠”一聲,殿門推開一條縫,明姑姑提著裝水的銅壺,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一眼便看到散落在踏板上的衣裙。她的視線被紗幔遮掩,那榻上郎君的身影,顯得朦朦朧朧。
她眉心一皺,覺得哪裡不太對,正要走進仔細看看,紗幔後傳來一道女郎的聲音:“出去——”
危吟眉氣息不穩,像是從口中勉力湊出這一句破碎的話語:“誰讓你進來的,是姨母嗎?”
女郎坐起身來,濃黑如墨長發散在身前,顫抖的聲音似帶了幾分薄怒。
明姑姑一驚,隻快步走到桌案邊,將水壺放在桌上,“娘娘,等會您想沐浴,可以喚奴婢進來。”
“這裡用不著你,出去,將門給鎖上。”
這聲斥責的話一出,明姑姑不敢再逗留,低頭就往回走,然而關門時還是朝殿內看了一眼。
女郎跪坐著,身上鬆鬆垮垮披著一件男子玄色的外袍。金色的陽光入窗,在她身上如鍍上了一層金色美麗的光暈。
她長發搖動,俯低身去抱住了榻上郎君,口中溢出嬌媚的一聲:“七郎。”
明姑姑退出殿去,關門聲再次響起。
帳幔之中的危吟眉,俯下麵頰,清澈的眼裡倒映著郎君俊美的麵容,她眼裡滿是水,雙瞳秋波起了皺痕,一滴淚從眼底垂下,落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隨後柔若無骨地倒在他懷中。
“謝郎。”
她的神思被殿內的爐香擾動,整個人不受控製,隻想著緊緊地抱住他,耳畔都是他微重且磁性的呼吸聲。
“謝郎,我有些難受。”
謝灼喉結滾動:“哪裡不舒服?”
危吟眉將臉埋入他脖頸間,輕輕地在他耳邊道了幾句,引著他去緩解不適
。
甚至到這個時候,她還不忘:“你給我在腰下墊個枕頭。”
一個時辰之後,女郎已昏睡過去,謝灼從榻上下來,走到桌案邊,提起茶盞給自己倒了一盞茶。
香爐裡的香還在燃燒,謝灼方又抿了幾口茶,冰冷的茶水入喉,依舊緩解不了他喉嚨中的燥熱。
他胸膛之中也隱隱浮動燥熱之氣,轉身走回榻邊,一垂下目光,就落在她細膩白皙的脖頸上,肌膚在光下泛著美玉一般的光,新鮮的痕跡猶如粉透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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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吟眉背露在空氣之中,蝴蝶骨纖細柔美,她整個人亦是過分的脆弱。
是謝灼剛剛有些失控,這會看著她手臂垂在榻邊,若一朵山茶花快要凋敝,心裡起了幾分愧疚。
郎君握起了她的手,指尖抵上了她的指尖,鼻尖聞到殿內的香,手背上的青筋又跳動了幾下。
危吟眉好似做了很沉一夢,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右手正被謝灼握在掌心之中,他坐在榻邊,手從銅盆之中舀起水,幫她清洗指尖。
危吟眉抱著被子坐起,謝灼鬆開了她的手道:“醒了?”
危吟眉右手手腕酸疼,轉頭見謝灼站起身來。
他玉冠束發,衣袍依舊是一絲不苟,反觀她則衣袍淩亂,不成樣子。
危吟眉想起來了,潮水般的記憶湧入腦海,隻覺過分的荒唐。
謝灼鬆開她的手,並未多說什麼,神色平和,讓危吟眉恍惚,之前模糊的記憶中,好像有幾分影響,他啞著聲音喚了她“眉眉”,可見謝灼眼下一如往常,讓她不禁懷疑,是不是藥效作用下,自己生出的幻象?
謝灼沉聲道:“我先從密道離開,今晚些時候,會去椒房殿找你。”
危吟眉精疲力儘,此刻也無力去思索什麼,隻點點頭。
謝灼走到一旁櫃子邊,將昏迷中的裴七郎從櫃中拖出來,隨意地扔到榻邊,之後便從密道離開了。
危吟眉撐著酸軟的身子,從榻上爬起來。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殿門向兩側打開,明姑姑從外走進來。
“娘娘醒了?”
危吟眉撈過衣裙披在身上,匆忙地穿好衣袍,道:“裴七郎昏過去了。”
明姑姑低頭看了一眼衣衫不整倒在地上的裴七郎,又上前來檢查床榻,看到了大片痕跡之後,笑著對危吟眉道:“娘娘,太後請您過去一趟。”
危吟眉勉力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一進內寢殿,便見裴太後坐於內寢的暖炕上。在她身側,案幾暖爐上擺放著一隻瑞獸香爐,緩緩吐著青煙。
“兒臣見過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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