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作之助看著太宰治時,也在從他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那是溫和、內斂,年輕的,充滿活力的……眼中有著執著的光亮的他自己。

他暫時沒有說話,微妙的沉默彌漫在兩人之間,隻有電視機的聲音在室內響著,讓他們的沉默不至於令室內太安靜。

織田作之助從沙發上起身,遙控隨著他的動作被握在手中。對準電視的遙控被手指毫不猶豫地按下按鈕,在電視中的新聞播報聲增大了,窗外的沙沙雨聲原本在靜謐的室內還算清晰,現在也已經聽得不清楚了。

太宰治知道他要談不方便讓白倉望聽到的話題了。本來開著電視就是為了方便遮掩談話的聲音,織田作之助的這個舉動,代表著他接下來要說的內容肯定非常重要。

這讓太宰治提起了精神。

“我知道。太宰,這件事情我也確實不能說。我沒有跟你談過這些事情,但是以你的聰明程度,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察覺。”織田作之助說著,壓低了聲音,“另一份記憶……記憶是一個人過往經曆留下的痕跡,那究竟算不算記憶,即使是我也很難說清楚。”

他的話像是什麼暗示,太宰治很難不去深思。

新聞開始重播今天白天的新聞了,最近的新聞氣氛都很輕鬆,東京地區沒有發生什麼嚴重的命案,所以被播報出來的新聞大多是居民的日常糾紛。窗外雨中的夜色也好,響著電視聲音的室內也好,都是一派祥和的。

相似的場景,讓太宰治不禁回憶起了幾年前的那幾天——他被白倉望帶回家之後的那幾天。被暴雨台風侵襲的橫濱被籠罩在雨霧中,潮濕的雨氣在玻璃窗的阻擋下無法侵入室內。冰涼的雨氣和溫暖的室溫共同在玻璃窗上交戰,讓一層白霧附著在玻璃窗上,將室外的昏暗天空也變得朦朧。

沙發柔軟,室內同樣有著電視中主持人的聲音在喋喋不休著。那時候的他躺在沙發上動彈不得,傷口得到妥善照顧後開始緩慢地修複,讓他也不能沉沉睡去。在難耐的清醒中,他聽著雨聲、室內時而響起的青年和小少年的說話聲,分析著他們說話的內容,借此來判斷眼前的兩個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一位是青年作家,一位是年少孩童,他們關係很好。雖然說台風猛烈,醫院的車輛也無法出行,把他帶進家裡暫時照顧也是無奈之舉……但能直接把一個重傷的陌生人帶回家照顧,怎麼看這對養父子都有些善良到天真的地步了。

這是太宰治對白倉望和織田作之助的第一判斷。

他的記憶可以告訴他眼前之人的身份,但他的經曆卻不能給他提供多少幫助。畢竟對他來說,“織田作之助”其實是和他沒有多少交集的人。與之相關的認知全都來自於從【書】中看到的故事。

這幾天對他來說才算得上真正的相遇。

記憶是一個人過往經曆留下的痕跡,沒有那些過往經曆的織田作之助和沒有那些過往經曆的他,似乎也和那些故事沒什麼關係——一切都是全新的,未知的。意識到這一點,在雨過

天晴,再次回到白倉家門前時,太宰治才會猶豫得駐足不前。

那個時候牽著他的手,帶他走進這個世界的,就是白倉望。

他顫抖著被握著手,被帶回家,也聽到了白倉望說的一句話——

【偷偷告訴你,其實織田哥和我說,你是好人。】

當時的他在思考聽到的內容,又好像什麼也沒有思考。眼前溫暖得能溺人的現實擊破了他所有的思考,讓他隨波逐流的,在靜謐溫暖的日常中生活著,像被收納進安全殼裡那樣安心。

……但是,回過神來細細品味這句話時,即使是太宰治也不禁陷入了疑惑。

為什麼織田作之助會對白倉望說,他是好人?

是因為織田作之助與人為善,信任他人,才會對初次見麵就身負重傷的他做出這樣的判斷嗎?

似乎不是。即使沒有加入黑手黨,即使是一個與人為善的人,這位作家織田作之助對孩子的珍視程度也遠超於他曾經見過的那些。僅僅是這個織田作之助隻收養了一個孩子,就已經讓他有些意外了。

……說到底,織田作之助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這是促使他接受白倉望的邀請的原因之一,反正他也暫時無處可去。抱著幾分好奇,太宰治也開始觀察起了這個世界的織田作之助。

他確實是一個與人為善的人,他會觀察世界,書寫眼前所見、心中所想。比起在【書】中見過的織田作之助,他對寫作更加得心應手也更加有勇氣,他原以為之前的那一個世界就是唯一一個【織田作之助還活著,並且還在寫小說】的世界了,直到來到這裡才發現,這一個織田作之助創作出的作品比他曾經見過的織田作之助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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