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家,兄弟倆的小房間。
自從瑛紀翻窗跑路後,夏油傑一口氣提在嗓子眼裡,滿心焦慮,更彆說睡覺了。
他勉強撐著眼皮等瑛紀,在看到瑛紀跳進窗戶,整個人才放鬆下來。
瑛紀剛要開口,夏油傑就猛地撲上來抱住了瑛紀。
夏油傑在顫抖,瑛紀有些茫然,小聲問:“哥哥?”
夏油傑許久都沒說話,半晌才鬆開瑛紀,他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沒什麼,怎麼樣?你沒事吧?”
瑛紀咳嗽了一聲,開始打著光蓮上人的名義給夏油傑科普咒術界常識。
“……那個大和尚的確是騙子,他不是咒術師,隻是能看到咒靈的普通人……咒術師是什麼?哦,就是有術式、有咒力可以祓除咒靈的人。”
瑛紀從頭開始,將術式、咒力、咒靈分級等等全部說了一遍。
“所以我們是咒術師,哥哥和我都有術式,目前我們這邊最大的咒術師集團是總監部,總監部對接了政府,警察那邊出現關於咒靈的案子時,會移交給總監部。”
瑛紀說到這裡話音一轉,“但總監部也隻是幾大團體之一,除此之外還有禦三家,他們各自和政客有很深的聯係,也能政府部門有自己的力量,總監部下屬還有道場和兩所培養咒術師的學校,不過要等十六歲才能去學習……”
夏油傑的注意力立刻被弟弟說的話吸引了,他靜靜聽著,等聽瑛紀說出了總監部、禦三家、小型咒術師家族和流派,還有詛咒師團體和一些兩不沾的中立咒術師後,夏油傑的表情很奇妙。
他給出了自己的評價:“怎麼感覺這個總監部像是學校裡的學生會?學生會得到老師的認可,有一定權限,可以給學生記違章,總監部和政府部門對接,所以可以隨便開詛咒師的通緝?”
“那什麼禦三家感覺像是學校裡的網球社、排球社和籃球社,詛咒師就是回家部,中立學生是其他經費可憐的社團?”
瑛紀:“……”
這比喻真是太真實準確了。
夏油傑皺眉看瑛紀:“光蓮上人不是咒術師,那他為什麼要對媽媽撒謊?”
瑛紀沉默了幾秒才說:“我們倒是沒撒謊,但媽媽不相信,光蓮上人的話雖然是謊言,但媽媽信了。”
不僅是夏油律子,光蓮上人騙了那麼多信徒呢!
夏油傑抿唇,似乎有些生氣,可是緊接著他想到了什麼,猛地看向瑛紀。
“……那麼栗阪呢?光蓮上人知道栗阪這個名字嗎?”
瑛紀張了張嘴,遲疑片刻,還是慢慢道:“……他說了,栗阪是知名詛咒師,最喜歡虐殺普通人。”
早晚有一天夏油傑會知道栗阪的真實情況,瑛紀拿不準哥哥會有什麼反應,還不如現在說了,若是夏油傑的情況不對,他立刻讀檔,可以將這件事先含糊過去。
夏油傑臉上的神情凝固了,像是一尊毫無生氣的雕像,緊接著他慢慢低下
頭,細碎的劉海兒擋在額前,瑛紀看不清夏油傑的表情,卻能清晰察覺到夏油傑體內的咒力在沸騰。()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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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紀下意識地呼喊了一聲。
夏油傑沒有抬頭,他再度伸手抱住了瑛紀。
這次他抱的很緊,同時瑛紀察覺到脖頸處有一點濕意,夏油傑的聲音哽咽中透著難以形容的悲哀。
“……我真是個壞孩子。”
瑛紀本能地抱著哥哥,努力安撫哥哥的後背,他笨拙地說:“不怪哥哥……”
“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嗯,可是爸爸已經走了,我不想再失去哥哥、媽媽和奶奶了。”
夏油傑連連搖頭,黑色碎發來回晃動,像是毛絨絨的小狐狸。
他該怎麼和弟弟說,因為他覺得那是無所不能、可以撐起一片天的爸爸,爸爸走了肯定和他沒關係,也所以即便他有預感,卻也感覺不深刻?
直到和自己一樣是咒術師,還比自己小,是弟弟的瑛紀也可能再不回來時,夏油傑才能真切的感同身受,明白失去血親是什麼感覺。
“你說的對,我們不能再失去了。”
夏油傑深呼吸,努力平複激烈的情緒,半晌才抬頭,他擦了擦眼角,認真地問:“那個叫光蓮的家夥,你覺得可信嗎?”
瑛紀想了想說:“一半一半,他的確需要我幫忙祓除咒靈,以增加萬蓮法會的可信度,但我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找來彆的詛咒師賣掉我。”
瑛紀猜到夏油傑想去見光蓮上人,但目前瑛紀剛和光蓮上人合作,沒有任何信任度,夏油傑貿然湊上去,若真遇到危險,瑛紀有把握自己脫身,可加上夏油傑就不一定了。
“這樣吧,哥哥,先彆著急,我在明麵上試著找他打探學習咒法,哥哥隱藏在暗地裡,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夏油傑思考了一會問:“總監部既然與政府有聯絡,應該是偏向正派的咒術師吧?他們為什麼不抓那些詛咒師?”
瑛紀想到中介貪鼠對總監部的評價,含蓄地說:“學生會主席也不一定是好人。”
“這倒是,有些學生會成員拿著雞毛當令箭,神煩。”
夏油傑立刻明白了瑛紀的意思,他糾結不已,“可我們必須找到學習咒法的渠道……而總監部是唯一建立學校的勢力。”
瑛紀不以為意:“我們還小,哥哥後年才考慮初中,更彆說高中了,等等,哥哥不是想當警察嗎?”
夏油傑歎了口氣:“我以為咒術師是警察的一種。”
“那哥哥上完高專也可以去考警校啊。”瑛紀還是傾向於讓哥哥去當公務員,最起碼這是爸爸生前所期望的道路,“沒必要現在就做出選擇。”
夏油傑一想也對,他看了看表,已經早上五點了,一夜沒休息,疲憊中又透著精神,他完全不想睡覺。
“你休息一會吧,我去晨跑。”
夏油傑決定不睡了,他要好好想想。
不過臨出門
() 前,他問瑛紀,“光蓮上人的法會在哪裡?你之前什麼都不說就直接跑出去了,就算你出事,我也找不到你的位置。”
瑛紀打了個哈欠,腦袋一點一點的,含糊著報了個地址,夏油傑記在心裡,才出門晨跑了。
從此之後,夏油傑有了細微變化,他收起了莽撞和衝動,看上去沉穩安靜,做什麼都會先細細想一遍,即便遇到什麼問題,也不會立刻說出來,而是放在心裡慢慢思考。
夏油律子並未注意到大兒子的變化,她全副心神都在瑛紀身上,因為她第二次帶著瑛紀去找光蓮上人後,瑛紀身上那亂竄的線條果然消失了!大眼珠子也不見了!
夏油律子大喜,覺得光蓮上人是有法力、有實力的大師,給了更多的香火錢。
頂著瑛紀殺必死的目光,光蓮上人隻覺到手的錢燙得要命。
光蓮上人順勢提出希望瑛紀入門精修佛法,夏油律子私下裡問瑛紀願不願意,瑛紀自然說好,夏油律子這才鬆口。
等夏油律子單獨回家,瑛紀留在大師身邊學習佛法,隻有他和光蓮上人兩個人時,瑛紀立刻翻臉,要求光蓮上人趕緊想個辦法給夏油律子送錢。
光蓮上人胸有成竹:“沒關係,我已經安排好了!過兩天開大法會時在你身上造點神跡,聲稱你是轉世佛子,到時候大家給的錢都分你一份,而你還年幼,自然要放到監護人手裡。”
這樣錢不就流轉到夏油律子手裡了嗎?
光蓮上人像是變戲法一樣,拿出了一大堆各種花裡胡哨的法衣。
“來來來,我給你訂了很多套,先挑一身行頭,看看上身效果怎麼樣?”
資深騙子信心滿滿、躊躇滿誌。
“你的出場秀務必要如神明降臨、佛陀在世一樣震撼人心才行!”
瑛紀震撼地看著光蓮上人準備的一大堆衣服,不解中透著點懵逼。
“……這是什麼?”
“法衣!你要作為佛子出席法會時穿的衣服。”光蓮上人笑眯眯地問瑛紀,“你喜歡哪種顏色?什麼款式?你有偏好嗎?是上次那種紅色狩衣嗎?”
瑛紀低頭翻了翻,不確定地說:“我也不知道哪種適合我,先試試吧。”
瑛紀現在六歲多,正是三頭身最可愛的時候,法衣狩衣這些衣服穿起來很繁瑣,還要試好幾套,瑛紀小胳膊小腿不方便,光蓮上人就讓一個老頭過來幫忙瑛紀換衣服。
這老頭看上去個子不高,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剛開始瑛紀沒在意,但很快他發現這老頭看他的眼神黏膩極了,粗糙的手摸來摸去,總想去碰不該碰的地方。
老頭還時不時和光蓮上人說一句,什麼這孩子皮相真不錯,很適合什麼顏色,又說小孩皮膚嫩,顯白,摸著手感真好……光蓮上人似乎沒當回事,隻顧著圍觀瑛紀換衣服後的氣質變化。
瑛紀歪頭打量這老頭。
夏油律子擔心他出事,曾細細和瑛紀講過,如果遇到一些故意碰觸身體的人,一定要記下來回頭告訴他。
而小學課堂上,老師也會進行安全教育,平時區裡的警察也會來學校裡進行安全知識講座,更何況瑛紀還是個詛咒師,尾神夫人啦、栗阪啦都不是什麼好貨色,瑛紀砍了那麼多詛咒師,早就從詛咒師腦袋瓜裡看到一大堆馬賽克畫麵了。
瑛紀又看了一眼光蓮上人,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這家夥以為他年紀小,就故意在彆的地方欺負他嗎?
瑛紀麵不改色,無視幾乎要黏在身上的老頭,在終於係好了最後一根角帶,將卡在腰間的那根繩子抽開,寬大的金色袖袍落下來的瞬間,突兀並指為劍,做了一個斬的動作。
下一秒,幾乎要貼著他的老頭整個人砰一聲,如切番茄一樣崩裂成兩半。
坐在旁邊沙發上笑眯眯看著這一幕的光蓮上人表情凝固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剛才還是活生生的人,眨眼間變成斷裂成兩截的屍體,再哢嚓落在地上,殷紅的鮮血流淌出來,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血色。
不等光蓮上人尖叫出聲,紅衣白麵女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一旁,寬大的袖擺輕輕拂過地麵,鮮血和屍體同時消失不見了。
就好像剛才看到的一幕全是幻境一樣。
瑛紀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轉身看向光蓮上人,他張開雙臂,金色袖擺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白皙容顏上流淌著柔和的笑容,仿佛撫慰人心的神明。
“如何?”
光蓮上人額頭冷汗刷的落了下來,心中又是驚懼又是恐慌,這小孩、這小孩實在是……
他隻覺得頭暈目眩,甚至思維都僵硬了。
光蓮上人勉強笑著,他咽了口唾液,乾巴巴地說:“不、不錯……”
他萬萬沒想到瑛紀會突然動手,甚至在毀屍滅跡這件事上如此嫻熟老練。
下一秒,紅衣白麵女子的身形如水紋般變幻,竟變成了剛才被劈成兩塊的老頭,老頭恭謹地退後兩步,一副侍奉的模樣。
光蓮上人的聲音再度卡住,如遭雷擊。
這、這到底是……
瑛紀沒理會光蓮上人那忽青忽白的臉,他低頭打量著寬大的袖擺,搖頭道:“金色雖然漂亮,但太浮躁了,不適合我,其實真正的神佛是不需要這些外物的。”
瑛紀見過太多神明了,雖然平時神明之間嬉笑怒罵亂彈琴,看起來像是普通人一樣,可當他們變成祂後,那種超乎尋常的強悍、美麗和非人感就會油然而生。
“人和神是兩個不同維度的存在。”
黑發男孩將金色法衣丟在一旁,隨意拿起一件黑色繡雲紋的唐衣,瑛紀披上唐衣,卻隻是卡在胳膊處,也不係角帶,任由長衣和袖袍落在地上。
“神明沒有性彆,性彆是人類加諸於神身上的。”
瑛紀拿起一把笏板,他打量笏板,嫌棄地說:“彆用這種塑料貨色,去弄一枚黑玉笏。”
頓了頓,瑛紀想到了什麼:“要是能弄到詛咒材料也可以,我自己加工做一個。”
瑛紀踢掉了剛才穿上的淺踏鞋,赤足踩在地麵上,又在飾品裡選了一件勾玉項鏈戴在胸前,如此一來,他裡麵穿著白色和紅色交疊的裡衣,外麵斜斜穿著一件黑色唐衣,胸前戴著一串三枚勾玉的黑玉項鏈,手裡拿著一把黑雨笏板。
瑛紀微微凝神斂息,將所有情緒全部壓下去,清空大腦思維,儘量讓自己的狀態回歸到久遠的過去……
作為神明之器,指引神明前行的道標,瑛紀當然清楚一尊神明是什麼樣。
當瑛紀再度睜開眼睛,平靜地看過來時,光蓮上人渾身一震,竟有種被冰水兜頭澆下來的錯覺。
仿佛人生來的認知,或者根植於人類靈魂和血肉的深處恐懼,更大可能是遠古時代先民代代傳承下來的敬畏,在注視到眼前這尊【什麼】的瞬間,就會明白,祂不是人類,祂是更加尊貴的存在。
光蓮上人膝蓋一軟,連番威懾打擊下,恐懼、敬畏、害怕和悔恨等情緒全部浮現於心頭,他匍匐在地,額頭緊緊貼著地麵,地板泛起的絲絲冰涼根本無法與身體的冰冷相對比。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大錯特錯!尊貴的大人,請您原諒我的罪業吧!我有罪!我該死!是我貪婪自私,是我傲慢不遜,是我狼心狗肺,我喪儘天良我該死!請求您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吧!”
瑛紀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連連祈禱懇求的光蓮上人,心中無喜無悲,許久後,他緩步走到光蓮上人麵前,用手裡的黑色笏板敲了一下光蓮上人的腦袋。
“你的命,歸我了。”
光蓮上人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竟如蒙大赦,激動地淚流滿麵。
他被神明赦免了!他被神明接納了!他死後不會變成孤魂野鬼,不管他有功德還是造了罪業,都將得到來自神明最公正的裁定和宣判!
即便是死亡,也將是一切的開始,哪怕是死亡,從此也不再值得畏懼和恐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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