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夏油傑帶著五條悟回家過剩下的暑假。
對於整個暑假都黏在一起的夏油傑和五條悟,夏油律子除了感慨一句兩人感情真好外也沒法說什麼,她自我安慰,也許兩個孩子以後不會決裂,而是會成為一路互相幫助的摯友呢?
希望如此吧。
瑛紀倒是覺得五條悟有點煩人了。
自從哥哥上高專後,他見哥哥的時間就少了很多,有限的時間裡還要加一隻五條悟,真的好煩啊。
而且他想和哥哥單獨談一些事情,偏生五條悟像是土撥鼠一樣竄來竄去,真礙事。
瑛紀忍不住發出靈魂質問:“你們五條家沒有兄弟姐妹嗎?”
五條悟一邊用無下限逗弄旺財黑狗,一邊隨口說:“有吧?反正老子不記得了。”
夏油傑給了瑛紀一個告饒的眼神。
瑛紀抿唇,忿忿道:“我今晚要和哥哥睡,你不許來打擾我們!”
五條悟覺得自己被排擠了:“為什麼?”
夏油傑又連忙給五條悟擠眼睛,五條悟順著夏油傑的視線看過去:廁所。
五條悟:“……”
他鄙夷地看夏油傑,一個因為咒靈口味而向弟弟低頭的吃貨!
他囂張地說:“就憑你能攔住無敵的我?”
……還真能。
晚上,瑛紀拎著枕頭和小被子竄到哥哥房間,他揮舞著散發著不可名狀味道的咒靈球,像是無情的豌豆射手。
五條悟在【自己全身被粑粑味浸透】和【堅持留在摯友房間】二選一中,不得不悻悻地跑了。
“太過分了,這小子。”五條悟自言自語,“我得開發一種除臭劑咒法,否則這日子沒法過了。”
瑛紀成功將五條悟攆走後,關上門,立刻設置了帳。
五條悟的六眼可以看穿大部分咒法,不過瑛紀在帳裡加了源自於虎杖香織的咒法,可能虎杖香織和五條悟真的有仇吧,她那有不少阻礙六眼視線的結界術,瑛紀學了一二,正好防止五條悟偷聽偷看。
夏油傑好笑地看著弟弟和五條悟之間的鬥法,他搖搖頭,將床榻上的枕頭推到裡麵,招呼瑛紀。
“上來。”
瑛紀立刻將枕頭放在床頭,麻利地爬上床。
夏油傑十四歲半了,身材像是韭菜苗,眨眼間竄了上來,橫在床上,竟變成了一大坨。
瑛紀還是小寶寶,又偶爾讀個檔,隻有哥哥三分之二的身高。
夏油傑幾乎能將瑛紀整個抱在懷裡。
他摸了摸弟弟腦袋,小聲說:“瑛紀,彆欺負悟,悟在五條家很辛苦的。”
瑛紀撇嘴,但沒反駁。
他想到最初見到五條悟時,白發少年淩空看來的空洞眼神,再對比現在這個生動活潑卻欠揍的五條悟,悶悶地說:“那也不能和我搶哥哥。”
“他不會的,他隻是……”夏油傑慢慢將自己在五條家所見所聞告訴瑛
紀,“他身邊的人都將他當做六眼來侍奉,在五條家,他看似尊貴風光,實際上……”
頓了頓,他有些不忍地說:“實際上,悟隻是六眼的載體而已。”
可是夏油傑認識的五條悟是一個任性自負但自我,雖然賤兮兮的,卻非常強大可靠,有著深厚咒法知識,足以被稱為天才中的天才的驕傲少年。
六眼雖然帶給了五條悟強大的力量和便利,卻也給他帶來了很多麻煩。
比如過量信息載入,比如無時無刻開著無下限非常耗費咒力,比如很難有一個暢快的安眠,比如被很多人期待甚至覬覦著……
“五條家族愛的是六眼,不是悟。”
也許彆人很難理解夏油傑的話,但瑛紀一聽就懂了。
很多人都將六眼和五條悟畫等號,六眼是一種咒具,五條家看五條悟,完全是看一種百年後可以拿來當特級咒具的寶物。
彆說不可能,瑛紀自己的咒物收藏裡就有不少屍骨坐化形成的詛咒。
在咒術界這算是常識,可是這種常識在夏油傑眼中,簡直不可理喻。
夏油傑又不是天生老媽子,他為什麼會對五條悟那麼體貼照顧?
正因為自己曾被否認過,當做騙子,認為是怪物,才會明白【被當做異類】的痛苦。
他好歹還有個同類的弟弟,五條悟呢?
因為淋過雨,所以才想為五條悟打傘。
瑛紀微微仰頭,他靠在哥哥懷裡,仰頭時正好看到兄長的下巴和喉結,鼻息間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哥哥的氣息。
就像是小時候兄弟倆貼在一起,靜靜看著外麵光怪陸離、真實和虛幻交織起來的世界。
“哥哥,我們吞噬詛咒,天然親和詛咒和咒靈,也所以我們對人類的悲傷、痛苦、憎恨、難過、無可奈何等等負麵情緒有著強大共情力。”
瑛紀聲音很輕,冷靜中透著一絲冰冷。
他的兄長太柔軟了,又因為情感過於細膩,明白苦難的痛苦,才會體貼並對他人的一切苦難產生悲憫和拯救之情。
“哥哥,總是注視彆人的苦難,你也會陷入苦難漩渦的。”
頓了頓,他歎息著,“救人者,要先自救啊。”
瑛紀從來都不認為,夏油傑和五條悟關係好、甚至主動幫助五條悟有哪裡不對。
瑛紀看五條悟就仿佛在看過去的自己,萬事不沾、萬事不管、視天地萬物為芻狗的心態,瑛紀以前也有。
看著兄長這個異類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長大,注視著夏油傑的魯莽、固執、堅定以至於現在的沉穩,瑛紀才同步明白了人類的善與惡,愛與恨,從單純和複雜,從清澈愚蠢變得沉穩體貼。
由此,瑛紀也從中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但在這期間,他們兄弟倆都遇到了很多不如意的事,受到了傷害,積累了痛苦。
如今夏油傑想要試著撈一把五條悟,瑛紀不可避免地擔憂起來。
萬一五條悟是個千斤墜,
是沉得砸死人的大橘貓,不僅他自己栽坑裡,還將哥哥也拉坑裡怎麼辦?
夏油傑低低笑了起來,小時候發生的事情如流水般在腦海中閃過,他笑容柔和,臉上流露出早已洞悉一切的平靜。
“我懂,但是悟很強,不是嗎?我們聯手也很強,幾乎沒人能抵擋,所以我才想試一試。”
幼年實力不足就膽大妄為,以至於造成了悲傷的結果。
但現在的他已經長大了,獲得了力量,更何況還有五條悟在。
夏油傑的神情有些悵惘,“如你所說,我們曾為此輾轉反側,所以我更希望悟能開心些,看到他開心了,我也會高興些。”
就仿佛在挽回過去的悲傷,將曾經的自己拉出泥潭。
“歸根結底,還是哥哥想要改變什麼。”瑛紀突兀釋然了,他蹭了蹭夏油傑的下巴,小聲說:“哥哥終究是老樣子,不會遵守妥協規則,而是想要改變規則。”
“因為我看到了啊。”
看到了咒靈,就不能當做沒看見;見到了五條悟甚至是一些咒術師的難處,就想要試著去改變。
從幼年開始,他所見到的世界就同時存在著人和咒靈。
正是因為所有人都否定夏油傑的【看見】,夏油傑才會更加認真地去注視那些存在,才會深入其中,細細思量它們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咒術師到底有什麼存在意義。
如果摒棄來自人的教導和灌輸,人和非人在夏油傑眼裡又有什麼區彆?
隻不過夏油傑是人,他的家人,他的弟弟,他的朋友都是人。
他接受著來自人類的社會道德常識,於是他是咒術師,他祓除咒靈,保護弱小,行走在被大眾認定為正確的道路上。
彆人都覺得這種選擇是天經地義的,是本就應該走的路,可是唯有五條悟會跳出來說,堅持正論有什麼意義?
意義?當然有啊,夏油傑忍不住想笑,因為他的弟弟要做人,因為他認為自己的摯友是人啊!
夏油傑歉意道:“抱歉,瑛紀。”
瑛紀搖搖頭:“哥哥不用對我道歉。”
“不,我是說……”夏油傑遲疑良久,才伸手掀起了弟弟額前的發絲,定定地注視著瑛紀的眼睛,“瑛紀,如果說我所見所聞被否定,由此產生了痛苦和疑惑;如果說悟所見所聞皆被五條接納,為此將悟奉上神壇,那你呢?”
他和瑛紀一起長大,從小到大瑛紀從未因此產生過困擾。
不管是吞噬咒靈,還是研究咒靈,甚至媽媽的不解和漠視,瑛紀都習以為常,直接接受了。
最早夏油傑覺得弟弟太小了,不懂這些,可是隨著夏油傑長大,他在藤田先生那邊看到過很多受害者家屬的眼神後,他恍然有所悟。
因為詛咒而受到傷害、失去親人的人見到咒靈,大多是憤恨、痛苦以及恐懼的,對於能祓除咒靈的咒術師,他們也大多會恭謹地低下頭表示感謝。
但夏油傑不是瞎子,他能看出有些人是真的感謝,但有
些人心懷恐懼和忌憚,甚至會冒出一些刺痛人心的話語。()
“既然他們能解決怪物,為什麼不早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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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們可以,我不可以保護妹妹?”
“他們和那些怪物一樣,也是怪物對不對?否則為什麼他們能看見?”
“……”
夏油傑會為這樣的話語徹夜難眠,後來的某一天,他突然覺得那些人的眼神和弟弟有些相似。
並非是忌憚和恐懼,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無視和漠然。
因為看不見,所以不存在。
如果所有人都看不見,所有人認為咒靈不存在,那麼能看到的人就是怪物和異類。
可是在瑛紀眼裡,人和咒靈一樣不存在。
他看人類和咒靈的眼神,與那些人類看咒靈的眼神,幾乎沒有區彆。
原來如此,怪不得瑛紀從小到大都不在乎媽媽的態度,更不在乎咒靈帶來的困擾。
因為人類和咒靈就像是花草樹木,像風吹過臉頰時泛起的微涼溫度,一閃而過,不留下任何痕跡,也不會影響到瑛紀分毫。
“對不起,是不是因為我,才讓你產生這樣的想法?”
夏油傑的額頭抵著瑛紀的額頭,小聲說:“因為看到了我被否定一半世界的痛苦,所以連人類這邊也不承認了?”
靠近咒靈是不被父母允許的,而靠近人類又會被否定一半看到的世界,既然如此,那不如抽身遠離,如此就不會像哥哥那樣受傷。
於是瑛紀無聲無息站在角落裡,漠然地注視著一切。
夏油傑抱住弟弟,輕聲說:“我很抱歉。”
瑛紀傻傻地看著夏油傑,因為兄弟倆的腦袋貼的太近了,以至於夏油傑能清晰地看到瑛紀眼中的震驚和茫然。
瑛紀是真的很震驚。
他喃喃地說:“……我是這樣看待世界的嗎?”
男孩有些無措,語無倫次:“可我覺得……我認為自己已經是一個人類了,我學到了很多東西,我也接受了經驗教訓,學會了很多社會法則……”
瑛紀承認,在他心中,人類和咒靈是同等存在,沒什麼區彆。
可這不意味著他有漠視整個世界的生靈,他有認真觀察,也有悉心學習,他沒有不承認眼前的一切,他的確真實地存在著啊。
“那你有朋友嗎?”夏油傑單刀直入,“除了家人,你有認識可以交心的朋友嗎?”
瑛紀張了張嘴,腦海裡浮現了很多人,有光蓮和尚,有金在慶,還有虎杖香織和九十九由基……甚至連退圈的禪院甚爾都冒了出來,但能像夏油傑領回家的五條悟這種摯友級彆的,還真沒有。
夏油傑歎息著,“是我束縛了你。”
瑛紀突然覺得鼻尖發酸,他將腦袋埋在兄長懷裡,聲音悶悶的。
“不是的,其實是我束縛了哥哥,如果不是我,哥哥不會這麼難。”
夏油傑不明所以,他用哄騙的語氣問:“為什麼這麼說?”
() 瑛紀不說話,隻是將腦袋埋在哥哥懷裡,一言不發。
瑛紀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因為父親的死,對兄長產生一絲半點的怨懟之情。
來自神明的恩澤,讓瑛紀在某些時刻可以【看】到遙遠的未來。
而在父親死亡的那一日,在麥田間的小路上,在明麗的日光照射下,他清晰地【看】到了幾個畫麵。
其中一個畫麵裡,他的父母和兄長會始終住在東京,從未回到鄉下。
瑛紀突兀問:“對於過去發生的事,哥哥後悔嗎?”
夏油傑怔了怔,這不是瑛紀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上高專前瑛紀就問過了。
他認真地回答:“不後悔。”
瑛紀不由自主地微笑:“這就夠了,所以哥哥不用對我說道歉。”
夏油傑不能理解瑛紀怎麼想的,可他察覺到自己是否後悔好像對瑛紀來說很重要。
他很想問,如果我後悔了呢?
但話到嘴邊,夏油傑還是咽了回去。
即便他們是兄弟,有些默契也不能打破,有些話也不能說的太清楚。
因為是重要之人,更要慎重思量所說的每一句話,不能過於急躁,否則不僅會傷害重要的人,也會反過來刺痛自己的內心。
夏油傑體貼地不追問,也所以他永遠都不知道,他不後悔過去發生的一切,對瑛紀來說不僅是救贖,更是一種赦免。
夏油傑看著怎麼都不再開口的弟弟,隻能無奈地摸了摸弟弟的腦袋,哎,弟弟長大了,有小秘密了……
他索性換一個話題。
“對了,悟說你的研究裡還夾雜了點彆的東西,瑛紀,你老實交代,是不是還研究了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聽到哥哥突兀發問,瑛紀有些僵硬,他的眼神有些飄忽。
“是有一些彆的研究……”
瑛紀遲疑幾秒,下定決心,準備透露一些實情給哥哥,省的以後哥哥知道研究具體內容後,又露出那樣被打擊的表情,看著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