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你族籍,這不是一句笑談,而是這時代宗法社會下,宗族對個人懲罰最嚴厲的措施。
尤其是賈族這樣的人家,賈家寧榮兩府,神京八房,係出寧榮二公,年底祭祖,都要共聚一堂,那時,沒有賈族身份的人,甚至不得參與祭祀,賈珩以後在外行走,不能以寧國中人自居。
嚴重一點兒,被人罵做,沒有祖宗的孤魂野鬼。
若是不明就裡之人,或會以為賈珩品行惡劣,乖戾悖逆,方為宗族不容。
他縱是參加科舉,背負這樣的名聲,都要受到一些影響。
說白了,就是社會評價斷崖式下跌。
人是社會的人,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這才是賈珩方才一番慷慨陳詞的真實原因。
他本就無法叫醒裝睡的榮國府之人。
但他可以表達自己的態度。
所以,他需要說服賈母和賈赦嗎?
不需要!
辯論永遠都是說服旁觀者,而不是說服對方辨手!
他必須要表達他自己的立場,縱然是除籍,也有造成一種你說你有理,我說我有理的局麵。
不能是一邊倒的宗族「以其人忤逆丶狂悖,驅逐出族,」這樣的評語流傳於坊間。
否則,這個時代,講究天地君親師,三綱五常……他賈珩被宗族詆毀一通,整得連祖宗都沒有,就成了無根浮萍之人。
事實上,賈府百年公侯之家,連冷子興這種周瑞家的姑爺都能和賈雨村言,「如今人口日多,事務日盛,主仆上下都是安富尊榮,運籌謀畫的竟無一個,那日用排場,又不能將就省儉。」
賈府的掌舵者,賈母不可能一點都意識不到的。
但卻不一定會認為船會沉。
賈母對賈赦丶賈璉,賈珍丶賈蓉的不肖之舉,自然是知道的,但沒有意識到嚴重性,或許說會自我麻痹。
當然,賈府也不是什麽都沒做,早年送元春入宮,以圖外戚之貴,賈珠十四歲進學,試圖從科甲出仕,以及引賈雨村為外援,都是賈家試圖在權勢上經營的道舉措。
但內功不修,爺們兒一個出來做事的都沒有。
注定是無一而成。
當然,賈家如何,他不會關注,賈赦免想要以宗族為鐐銬,困厄於他,就打錯了算盤。
賈母此刻臉色難看,平穩了下呼吸,看著那昂然而立的少年,蒼老目光中也漸漸泛起冷漠。
這個少年,出於激憤也好,出於自保也罷,方才借祖宗英靈說事,驚擾了祖宗安寧,鬨得賈族闔族不安,族中已經容不得他了。
「讓族老議事,詳議開革賈珩族籍一事。」賈母聲音虛弱說道,一旁的李紈連忙伸手撫著後背。
賈珩聞言,麵色淡漠,沉聲道:「老太太,我是寧國後裔,向無過失,賈族為何要除我族籍?」
他可以不以賈族之身份行事,對這種身份,本來也沒有多少留戀,但他不能被寧榮二府潑臟水!
賈母擺了擺手,麵現疲態,說道:「你既心無宗族,那就放你出去,自立門戶去吧,兩府的人,反正你也不放在眼裡。」
邢夫人冷笑一聲,「何止是不放在眼裡,黃口小兒,好作大言,我賈家容不下這樣沒大沒小的混帳!」
賈赦冷哼一聲,見那少年神情「黯然」,心頭恨意稍解,道:「族中沒有你容身之地,你所居的柳條兒胡同的宅院以及田地,按理說也是族產,待族籍一去,族老會重查宅邸丶田地來源,若是族產,你必須交出!」
這就是要趕儘殺絕了。
賈赦說完,就是冷冷看向賈珩,嘴角浮現一抹冷笑。
他聽說賈珩剛剛娶親,若是收走其全部田產,等著帶新婚妻子流落街頭,喝西北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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