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慶堂中
探春凝神看著,明眸熠熠流波,口中甚至不由喃喃出聲。記住本站域名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儘英雄……
不得不說,《臨江仙》作為三國這段波瀾壯闊,金戈鐵馬的史詩開篇詞,實在是契合到了極致。
哪怕是賈母這等作「不過是識幾個字,不做睜眼瞎罷了」之語的公侯千金小姐,文學素養一般,都能感受到那種慷慨豪邁的情緒,從字裡行間流溢出來。
寶玉麵色怔怔,口中似是囈語念著:「青山幾度在,依舊夕陽紅,古今多少事,儘付笑談中。」
這首詞真是太對他的脾性了。
而黛玉丶探春丶李紈早已是麵色怔怔,凝神讀著,一旁的迎春和惜春也是分明丟下手中的棋子和畫筆,湊到跟前兒看著。
黛玉忽地抬起頭,想了想,低聲道:「四妹妹,這首詞,你看著能不能做一副畫不成?」
白發漁樵,殘陽照江,天水一色……
惜春凝神看著詩詞,嘟了嘟嬰兒肥的臉頰,糯聲道:「林姐姐,我剛學畫沒多久,還做不來。」
黛玉聞言,也不再說什麽,垂眸繼續讀著。
這邊兒,探春看著「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之言,英秀俊美的雙眉下,明眸煥彩,雪膩臉頰現出難以置信之色,帶她平日裡也愛讀這些史書,隻是囫圇吞棗,不求甚解,心頭有許多疑惑。
能說出「可知咱們這樣大族人家,若被人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的探春,豈會不讀史書?
讀史使人明智。
黛玉雲煙成雨的罥煙眉,似蹙未蹙,纖纖玉手捏著一角粉紅手帕,歪著螓首,秋水明眸中似有一絲迷茫。
多愁善感的黛玉,或許會因人生若隻如初見的飲水詞而感懷,但並不意味著對《臨江仙》這樣的論史之詞無動於衷。
那種經典詩詞中蘊藏的文學氣韻,自是有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賈政看著麵色震驚莫名的幾人,麵上與有榮焉,朗聲說道:「國朝百年以來,罕有詩詞名家,而子鈺這首臨江仙,已現巔峰之勢,還有這《三國演義》,都是要傳於後世的,要為後世讀書之人傳誦。」
一語更是將正在看書的寶玉丶黛玉都是驚醒。
著書立說,後世傳誦,這……為何有一種不真實的夢幻感覺。
賈政麵容酡紅,如飲美酒,笑道:「讀書人,立功丶立言丶立德三不朽,子鈺辭爵而已現賢德之相,這話本也是論史之作,雖難說聖賢典籍,但也是,唯有立功……子鈺年齡還小,將來終有機會,若有一日,不蔭父祖,功名自取之言,如投筆從戎之典故,名揚海內。」
探春聞言,眨了眨眼,不知為何,許是因為賈政之言影響,也許是因為看著半文不白的三國演義。
心頭忽然浮現一段話,「賈珩,字子鈺,京兆長安人也,寧國旁支之後,少好學,工書檄,及長,以賢德孝悌之名聞於神京,帝愛之,因珍事以寧國爵轉贈,珩固辭爵不受,慨然曰,大丈夫提三尺劍,建不世之功,當不恩祖蔭,功名自取!帝默然良久,詔旨嘉允之……珩性情端方,凜然難犯,善屬文,俟三國書成,名動京華,誦於百代……書曰,雖君子之澤,五世之斬,然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何言公侯子弟皆紈絝膏粱耶?」
探春正想著,卻見一旁的黛玉,正拿著一雙秋水明眸似笑非笑地看著探春,伸出手背撫了撫探春的彤彤如火的臉頰,輕笑說道:「妹妹臉怎麽這般燙,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探春猛然醒覺,垂下螓首,心道,她方才都在想什麽啊……哪有給活人作傳的。
賈母這時也放下手中書,蒼老麵容上現出複雜之色,輕輕歎了一口氣。
將書遞給一旁的李紈以及寶玉等人,然後看向賈政,「林之孝,去著人喚大老爺過來。」
賈政點了點頭,心頭微微鬆了一口氣。
他來此其實也有此意,府中流言,他如何不知是何人,但他為弟弟,兄長之過,哪怕說都不好說。
如今由老太太出言,想來兄長也不好再背後作詛咒之語。
林之孝從屏風後走出,應了一聲,就去喚賈赦去了。
榮慶堂中,一時陷入安靜,唯有探春丶李紈丶寶玉三人翻著話本,發出紙頁的刷刷之聲。
王夫人端過金釧倒好的一杯茶,遞給賈赦,麵上掛著輕笑道:「老爺,先坐下吧。」
賈赦擺了擺手,在一旁坐下。
王夫人臉色就是一僵,但也隻好坐下,將茶盅放在一旁的黃花梨木製幾案上。
不大一會兒,賈赦就和邢夫人二人過來,手中拿著兩個文玩核桃,進入榮慶堂中,笑道:「母親喚我。」
「給老太太請安。」邢夫人上前見禮說道。
賈母瞥了一眼邢夫人,長長「嗯」了一聲,稍稍寒暄幾句,就問道:「府中說珩哥兒回不來的流言,究竟是怎麽回事兒?是誰傳的?」
賈赦聞言,麵上笑意斂去,看了一眼賈政,心頭冷哼一聲,但迎上賈母的審視目光,笑道:「這可不是什麽流言,兒子也是聽牛家兄弟所言,珩哥兒這次多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賈母丶王夫人,鳳紈丶寶黛丶探惜:「……」
迎春:「???」
鳳姐麵色淡淡,端著平兒遞的香茗,抿了一口。
賈政皺了皺眉。
賈母道:「不管珩哥兒回來回不來,也不能作此不堪之言,詛咒於人才是,還讓下麵小廝傳得哪裡都是,成什麽樣子。」
賈赦道:「母親,好,我不說這話,但也不得不考慮了,如是那珩哥兒萬一……東府裡怎麽辦?蓉哥兒現在還在我那院裡住著呢。」
賈母歎了一口氣,一時有些心累。
賈赦笑了笑,端起一旁也不知誰倒的香茗吃了一口,潤了潤嗓子,說道:「這些不得不有所籌謀,否則,那珩哥兒也沒個一兒半女……」
不等賈赦說完,王夫人就是皺了皺眉,目光深處厭惡地看了一眼賈赦手中拿著的茶盅。
這是她方才給老爺倒的。
然在這時,榮慶堂外傳來喧鬨之聲,林之孝的從外間而來,麵帶笑意說道:「老太太,太太,東府裡珩大爺領著京營的兵馬,押著囚車從南城門過來了,捉了不少賊寇,現在城門口那條街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都伸長了脖子瞧著賊寇呢!」
賈赦正端著茶盅,驟聞「噩耗」,還未說完的話,瞬間就被堵在喉嚨,麵色倏變鐵青,手中茶盅「啪噠」一聲落下,茶水濺得靴子和褲腳仍然,而後哢嚓一聲,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珩哥兒……得勝回來了?」賈母聞聽此信,霍然站起,許是因為起得猛,就有些頭暈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