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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在忠順王暗中運作之下,經過一個上午的發酵,京中開始沸沸揚揚傳著忠順王在大慈恩寺遇刺的消息。
「坐視賊人於天子腳下持兵行凶,公然襲殺宗室,五城兵馬司難辭其咎!」
彈劾奏疏之中的激烈言辭,在有心之人的引導下,並沒有人關注忠順王受傷部位,而是將攻擊矛頭,對準了賈珩統管的五城兵馬司。
上午之時,就有多名都察院禦史上疏彈劾賈珩提點五城兵馬司不力,許是身兼多職,分身乏術,懈怠其責。
而其間還有奏疏則是彈劾「賈珩身兼錦衣丶京戍丶治安等要害之職,宮城天子安危係於一念之間,長此以往,虞有不測之險。」
幾封奏疏遞交於通政司,按例傳抄諸衙司,因為賈珩在京中名氣甚大,彈劾奏疏口口相傳,幾有沸沸揚揚之勢。
但吊詭之處在於,一邊兒倒輿論風向並未徹底形成,科道言官並未大舉跟風彈劾。
說來,還是賈珩前不久剛以五城兵馬司兵丁,遏止了京營立威營的叛亂,餘波未平。
這就是不久前的事兒,誰又敢說五城兵馬司無能?
因此更多的輿論傾向於,賈珩一人精力有限,對五城兵馬司顧及不到。
即,原本不太為朝野注意的問題,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隨之浮上水麵。
賈珩事實上掌握了五城兵馬司丶京營丶錦衣府,身兼多處要害之職,不說其造反,這誰也不信,但已然具有了造反作亂的能力。
隻是因為先前率兵平叛,忠誠度得到了驗證,且聖心莫測,一時間,京中一些官員將目光集中到了大明宮。
而賈珩在上午時,剛剛沒坐多久,就被大明宮內監傳旨,入大明宮陳奏。
大明宮,內書房
不僅崇平帝,就連內閣首輔楊國昌,吏部尚書韓癀等人俱在,恭候著,此外還有一位賈珩的熟人,京兆尹許廬。
崇平帝端坐在條案之後,看著對麵躬身而立的少年,將手中的奏疏掂量了下,凝眉問道:「說吧,忠順王遇刺,究竟怎麽一回事兒?聽人說,昨天你也在大慈恩寺?」
賈珩麵色凝重,拱手說道:「回稟聖上,昨日微臣攜夫人去慈恩寺進香,途遇忠順王攜王妃等大量女眷入寺進香,微臣之後就離了寶殿,再之後,就聽說老王爺被暗中藏匿的刺客刺殺,微臣萬分震驚,即刻親往五城兵馬司坐鎮,親自部署巡警兵丁搜捕囚犯,奈何囚犯太過奸滑,一擊不遁,就藏匿暗處。不過,臣已讓錦衣府探事暗中查察此事,想來以錦衣之乾練,這二日應有結果,至於忠順王爺曾吩咐長史,讓臣封鎖城門,索捕歹人,臣慮及不久前神京城中剛剛生亂,若再大張旗鼓,驚擾上下,遂未予采納,卻不意引得這般風波。」
他這番說辭,一來理清了責任,二來也給了崇平帝一個選項,這風波隻怕有人藉機生事。
崇平帝神情看不出喜怒,沉吟半晌,看向一旁戴權,問道:「忠順王爺府上傷亡如何?」
戴權低聲道:「聽說王爺受了一些傷勢,還有一位夫人受了重傷,幾位王妃受了驚嚇,旁得傷亡倒也沒有。」
崇平帝皺了皺眉,目中冷色層層泛起。
暗道,帶著一堆女人前往佛門清淨之地,結果被歹人伏刺,這怎麽聽怎麽荒唐。
想了想,吩咐道:「讓太醫院的禦醫過去診治。」
畢竟為宗室之長,不好漠然不問。
賈珩拱手道:「聖上,此案偵破尚需時間,臣最近忙於京營整軍諸事,已覺心力憔悴,於五城兵馬司一應治安庶務多有怠慢,自覺不能勝任五城兵馬司之職,還請聖上另揀賢能,力擔神京治安重任。」
他此舉還是以退為進,請辭五城兵馬司之差遣,以避彈劾。
畢竟人都懷疑他有不測之險了,他如果不請辭五城兵馬司之職,就不符這時代的惶恐丶避禍的道德準則。
至於崇平帝會不會應允?
魏王不久後就到五城兵馬司觀政了,被他任命功曹,崇平帝還指望著他帶帶自家兒子呢。
況天子心性素來堅定,可以說對朝局人事安排,自有一套乾心獨運的平衡之術。
就以內閣為例,韓楊之爭還未落幕,又要引入許,就讓人猜不透。
對京中的治安,他已經證明過自己的能力和忠誠,天子沒道理換人,年輕恰恰不是他的短板,而是優勢。
果然,崇平帝凝起瘦硬的眉頭,目光咄咄,帝王氣勢甚至帶著一些壓迫,沉聲道:「你署理五城兵馬司事務未久,先治東城三河之亂,使百業興旺,行商貨殖,生機盎然,前不久又力挽危局,護得神京不被兵禍,何言不能勝任?莫要聽一些非議,就生避禍之心,朕信得過你!」
先前京營變亂,如非眼前少年以五城兵馬司及時戡亂,幾乎釀成大禍。
至於奏疏所言,「珩身兼多處要害之職,虞有不測之險,」純屬無稽之談。
京營如今是李瓚統管,至於下方的十二團營諸都督,不久前,他召見了幾位才略尚可的將領入宮陳奏軍情,已收部分軍將之心。
說來,一個個年紀三四十的大將,半生戎馬,為何甘願聽這樣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號令?
若無他親賜天子劍,誰會聽一個少年號令?
哪怕這少年再是才乾優長也不行。
人心如此。
甘羅十二拜為秦國上卿,但也隻是上卿。
至於將來會不會京營將校係出賈珩門下,成尾大不掉之勢,且不說他春秋鼎盛,有著不少防備手段,就說賈珩立不世之功,沒有出生入死的袍澤之情,誰敢以身家性命托付?
這就是崇平帝!
帝王者擅禦人,如果這位帝王連駕馭人心的權術自信都沒有,當初也不會如一匹黑馬般榮登大寶。
內閣首輔楊國昌,聽著崇平帝對少年的殷切挽留之語,暗暗皺眉,這等寵信,也就是這賈珩年輕,否則他都如芒刺背。
而許廬也緊緊皺眉,他覺得天子此言過了,對一臣子優渥如此,是禍非福。
賈珩聽崇平帝之言,身形一震,麵色動容,大禮參拜,顫聲道:「臣謝聖上信重,縱粉身碎骨,也難報聖上厚恩。」
崇平帝似是寬慰說道:「想要做事,總要會惹得非議,都察院自養正公年老喘嗽之疾複發,不能視事以來,風憲亂象,層出不窮,昨日,養正公已上表歸鄉,朕憐其老邁,允準其請,如今左都禦史空懸其位,內閣最近要擬定人選,召開廷議,確定人選,對都察院要嚴加整飭,正糾劾虛誕之風。」
崇平帝這次拋出一個新的論題。
關於都察院的人事任命,而將許廬召見於此,其意不問可知。
吏部尚書韓癀拱手道:「聖上,年前還有許多事務要做,總憲出缺兒,是否於明年再行議定?」
崇平帝道:「新年伊始,要行諸般大政,就在年前議一議,儘快確立人選,以便不得貽誤京察大計!」
這才是崇平帝急著調許廬入都察院的用意,借明年京察之機,整頓吏治,為明年刷新吏治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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