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賈母:我可還沒死呢!
榮慶堂
鴛鴦見氣氛低沉,主要是賈珩不說話,給人一種「我壓力很大」的錯覺,帶著幾個小雀斑的鴨蛋臉上,爬上一層憂色,輕喚道:「老太太,飯菜都備好了,該用飯了。【記住本站域名】」
賈母點了點頭,可能也覺得實在強人所難,畢竟是國家藩王,天潢貴胄,人家說起來當王爺都當幾十年了,根基深厚,的確不好對付,道:「好了,先不說了,大家夥兒都餓了,先用飯罷。」
黛玉顰了顰罥煙眉,盈盈如水的明眸,看著那麵帶冷意的少年,雲煙成雨的鬱鬱眉眼籠起暮靄沉沉的幽思。
旁人隻見他大權在握丶體麵風光,但少有人想到在外也有不少敵手。
父親巡鹽在南邊兒何嘗不是如此?
寶釵坐在元春身旁的繡墩上,同樣看著那少年,水潤瑩光的杏眸湧起憂切,心頭未嘗沒有擔心,隻是她未過門,也不好多問。
賈珩放下茶盅,臉色沉靜依舊,語氣淡淡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賈母聞言,麵色變了變,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而探春凝眸看向那少年,明眸煥彩,記得當初珩哥哥就這般說過大老爺?
嗯?
好像哪裡有什麽不對?
明媚大氣的少女,作為賈珩的早期粉絲,相比後來一眾半道兒加入的粉絲,對賈珩早年的每一句話都銘記在心,如今回想起來,愈覺字字有應,意味深長。
寶釵品著源自「鄭伯克段於鄢」的話,杏眸微動,心思晶瑩剔透的少女,一時間已然諸般猜測。
果是有著後手布置……
賈珩說完,也沒再說其他。
等眾人心不在焉地用過飯菜,眾人重又落座敘話。
賈母坐在羅漢床上,由著鴛鴦丶琥珀等幾個丫鬟揉著肩,歎道:「珩哥兒,自年前年後,咱們家還有幾個親戚家,好像總走著黴運,我聽大丫頭的意思,還得再打幾天平安醮才是,府上前前後後出了這麽檔子事兒,讓人心悸的慌。」
賈珩聞言,看了一眼遠處嫻靜而坐的元春,隻這一眼,倒是讓元春有幾分不自在。
「珩弟,衝衝黴氣也是有的。」元春臉頰微熱,輕輕柔柔說著。
子不語怪力亂神,何況是珩弟這樣領兵在外武將,對這些事,想來是不以為然的。
賈珩道:「大姐姐所言可行,這兩天園子破土動工,說不定驚了哪一路神佛,要不一並做個水陸法會。」
既然求個心裡安慰,那就索性一並作成了。
「嗯,我尋思著也是。」元春玉容嫣然,輕聲說著,微微垂下美眸,自家提議被認可,心頭也有幾分甜絲絲的。
「修園子的事兒,也不知你和鳳丫頭是怎麽商議著?我一直都沒過問,倒是聽著仆役常住的群房被拆了,可能也是你說的,彆是驚著哪路神仙。」賈母輕聲說著,本身也是潛意識不太想沉浸於方才的悲痛中,旋即續道:「還有要移栽東路院裡的山石林木……」
說著,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鳳姐柳梢眉下的鳳眸轉了轉,心頭微歎,這下子真不用和大老爺起爭執了,人都流放了,想怎麽移栽都沒人攔阻著了。
賈珩道:「現在是已勘測好地形,亭台樓閣都動工著,我想著讓他們幾班兒倒,修建的快一些,也能早點兒竣工。」
賈母點了點頭,心裡也不知什麽滋味。
一邊是大兒子連同嫡孫被流放至外省,一邊是府上財力充裕,大興土木,這家勢究竟是蒸蒸日上,還是節節衰退?
王夫人麵色微動,輕聲道:「老太太,倒也不知花著多少銀子,這公中才有了一些餘銀,就這般用著,是不是再斟酌斟酌。」
先前還不覺,如今這花的可都是她二房的錢。
賈政搖了搖頭,歎道:「修園子的事兒,緩緩也行,如今榮國沒了承爵人,按著東府珍哥的例子,朝廷要封了公府銀子,奪了誥命,接下來還不知怎麽著呢。」
不僅是東府議論,西府下人也有風聲,賈政也聽到一些風聲,出於負責任的心態,不得不提醒家裡人。
賈母怒斥道:「我可還沒死呢。」
這個問題顯然在賈母心頭思量過,她還活著,她就不信,她就住在這裡不走,誰還欺負著她一個孀居的國公夫人!
賈政麵色倏變,離席而跪下,說道:「母親……兒子不敢。」
「好了,好了。」賈母扶了扶額頭,示意林之孝攙扶起賈政。
隻是二人一番對話,卻為榮慶堂蒙上一重厚厚陰霾。
尤其是王夫人臉色刷地蒼白下來,心頭驚疑不定。
暗道,如是封了府庫,那還真不如趕緊將銀子花了當緊。
邢夫人麵色難以置信,喃喃道:「老太太,朝廷竟要奪了誥命?」
先前著實沒想到這一茬兒,或者說還沉浸在賈赦父子「死裡逃生」的消息中。
這時,眾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少年。
賈母目光灼灼,問道:「珩哥兒,朝廷不會有那一步的吧?」
賈珩搖了搖頭,說道:「犯官之爵位,一旦褫奪,誥命夫人也會除名,如是流放之刑,甚至女眷要一並流放,甚至充入教坊司,如今並未有這般牽連,已是聖上隆恩浩蕩。」
夫妻一體不是一句空話,丈夫犯罪免官,女眷也要流放或充入教坊司。
比如妙玉,其父常進曾為蘇州織造,在被抄家丶斬首後,妙玉母親知道後續命運,不堪受辱,以三尺白綾懸梁自儘。
而妙玉則因在寺廟出家,並未被官府留意到,這才險之又險,躲過一劫。
賈府隻要榮國太夫人一日不死,講究一些的皇室,都不會將犯罪女眷充入教坊司。
紅樓夢四大家族被抄,也是在賈母去世後了。
邢夫人聞言,麵如死灰,心頭已是驚惶到了極致。
誥命沒了,她該怎麽辦?
不僅是邢夫人,王夫人同樣失魂落魄,目光明晦不定。
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二老爺官兒沒了,她的誥命夫人,是不是也沒了?
賈母卻自我寬慰道:「宮裡仁厚寬宏,誥命縱是奪了,也不會有那一步的。」
賈珩點了點頭道:「老太太所言甚是,所以一應女眷並未牽連案中,這才存著一份體麵。」
「珩哥兒,那國公府,宮裡也不會收走吧?」賈母遲疑了下,忍不住問道。
或者說,下意識尋找一些想聽的答案來確認。
而且是賈珩親口來確認,再進一步就可……
賈珩默然片刻,徐徐道:「終歸是名不正言不順,如今榮國無人襲爵,國公府歸屬,將來也難說,老太太在時還好說,將來就……總之還是早做打算罷。」
實話不中聽,榮國一個襲爵的沒有,「敕造榮國府」,在權貴雲集的神京城,紮眼不紮眼?
這樣一座百年國公府,宅邸廣闊,財貨眾多,總有覬覦之人磨刀霍霍。
那時候就不是一個忠順王了。
賈母聞言,蒼老麵容臉色變幻不停,其實先前就曾思量過,一旦她百年之後,隻怕偌大榮國府……
王夫人臉色同樣蒼白如紙,手腳冰涼,幾乎不能呼吸。
大房沒了,榮國府將來也落不到她二房頭上?
賈母急聲道:「珩哥兒,你不能向宮裡求個恩典?」
賈珩道:「老太太經得事多,既是明白人,又何必說糊塗話?我等武勳,與國同休,勳爵幾乎就是命!正因有著勳爵,子子孫孫不用去鑽研科舉製藝,但勳爵,說穿了是朝廷在供養,也是富貴的根基,如後世子孫把祖先刀口舔血掙下的爵位弄丟,其餘財貨也都如無根浮萍,在這京中,左右也是彆人砧板上的魚肉!」
賈政歎了一口氣,勸道:「母親,事到如今,沒了爵位,不如我們回金陵,等幾年,再圖重振家業。」
此言一出,配合著賈珩所言,恍若在眾目睽睽下戳破了窗戶紙,將殘酷的現實赤裸裸地呈現在眾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