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下午時分,著淺藍色衣裙的麗人,坐在太師椅上,一隻玉手扶住桌案,一手提起毛筆,照著一份兒字帖臨著。
正是北靜王妃甄雪。
這位郡王妃練的還是宋徽宗的瘦金體,此刻藍色水雲紋飾袖子挽起,午後柔煦日光透過雕花軒窗,落在凝霜白雪的手臂上,為一隻碧玉手鐲反射著幽幽光芒。
麗人月眉星眼,柳葉細眉下,神情專注,塗著淺紅胭脂的唇微微抿起,白膩的臉蛋兒上有著淺如月牙的酒窩。
這時,丫鬟進來稟告道:「娘娘,楚王妃過來了。」
甄雪回轉過神,抬起秀美玉容,將手中的毛筆放在筆架上,糯軟道:「先將人迎至偏廳,我這就過去。」
說著,拉開身後的太師椅,起身就去,也是因為沒有留意,胯骨碰到紅木書案一角,就是疼得「哎呦」的一聲,兩彎如弦月的秀眉緊蹙著,眼淚都疼出來,在睫毛上滾動,白膩臉頰上見著忍痛之色。
「娘娘」
這時,原本在幃幔下以及書房門口垂手仕立的幾個丫鬟丶嬤嬤見著此幕,麵色大變,連忙七手八腳近前查看著。
甄雪那張溫寧丶柔婉的臉上見著蒼白,一手扶著胯骨部位,擺了擺手道:「我沒事兒,扶我到床榻上歇歇,去和楚王妃說下,改到書房這邊兒見麵。」
「娘娘,醫官過來察看才是。」丫鬟低聲道。
過了一會兒,聽到消息的楚王妃隨著嬤嬤來到題著「墨韻書齋」的書房,見到了正在羅床上坐著的甄雪,玉容微變,關切問道:「妹妹,聽嬤嬤說妹妹剛才磕碰著了,怎麽這般不小心?」說著,就近前察看。
「姐姐,我沒事兒,姐姐你怎麽過來了?」甄雪這會兒也好了一些,好奇問道。
楚王妃順勢坐下,道:「王爺去了恭陵,在家裡閒的無事,就過來看看你,歆歆呢?」
「她下午有功課,念書識字呢。」甄雪一邊兒巧笑嫣然地吩咐著丫鬟給楚王妃準備茶水,一邊兒柔聲說道。
貴族仕女從小就有良好的培養。
甄晴點了點頭,忽而開口問道:「妹妹可知那賈珩的嶽丈?」
甄雪蹙了蹙眉道:「姐姐怎麽又提起了賈子鈺?」
「妹妹還記得前日我和你說的?那賈珩果然有名堂,今日廷推,他嶽丈秦業現在成了工部右侍郎。」楚王妃甄晴柳眉下的鳳眸中,泛起一抹譏笑之意,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樣。
「這」甄雪麵色怔了下,粉唇微啟,疑惑道:「按說,武將不會參與廷推才是,難道軍機大臣還有著例外優待?」
「妹妹還說對朝局不關注?這連廷推的流程都知道。」甄晴柳眉彎了彎,笑了笑,打趣說道
「聽王爺提起過,耳濡目染一些。」甄雪解釋說道。
甄晴冷聲道:「妹妹,現在那賈政去了通政司,秦業留在工部,升了一部部堂,如說這背後沒有那姓賈的謀算,我是一萬個不信!」
越琢磨著姓賈的,越覺得工部這一切多半是其謀劃,否則也就太巧合了一些不是?
甄雪看著清麗冷豔的自家姐姐,道:「姐姐真是魔怔了,縱是人家有所謀劃,也不值當稀奇的。」
「妹妹你是不知,廷推之上,不僅是都察院的幫他說話,還有工部尚書趙大人幫著他舉薦秦業,最後是內閣那幫人附和。」甄晴眸光清冽稍薄的玫瑰唇瓣抿起,低聲說道:「我原還想著是軍機處的那位施大人幫著說話,不想竟是這些人,你說這人城府得有多深?」
甄雪道:「姐姐,賈子鈺這般年紀能有這般高的地位,城府如何會淺了。」
其實,心頭也隱隱猜到姐姐的一些想法,無非是想拉攏這賈子鈺為楚王姐夫所用,可這隻怕是當局者迷了,不說其他,人家站在那等要害位置上,怎麽會輕易下場?
甄晴感慨道:「是啊。」
這等人物,掌著要害位置,她怎麽可能不去拉攏,但她不會使用那等王爺「聯姻」的笨法子。
而是要將這賈子鈺當成一顆重要棋子來用,隻是她要為王爺留下一道後手,在那關鍵時刻幫著王爺,那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念及此處,甄晴心頭一動,不由看了一眼自家容顏柔美的妹妹,說不得她要出此下策。
下午,京營,節帥大營
仲春時節的明媚春光,於午後慵懶地照耀在營房四周,青鬱蔥蔥的楊柳樹,枝葉隨風擺動,沐浴春光,軒敞的營房正廳,人頭攢動,均是京營的高階將校。
十二團營帶「都督」銜的將校皆在此外還有果勇營的四位參將瞿光丶單鳴丶肖林丶邵超等人,以及遊擊將軍蔡權丶謝再義丶揚威營參將龐師立,聚在一堂,議著京營整頓事宜。
時隔數月,轟轟烈烈甚至釀出流血事件的京營整軍,終於漸漸落下帷幕。
賈珩看向宋源,說道:「如今十二團營,定兵幾何,都給在場的幾位都督說說。」
這時,場中傳來宋源堅定的聲音,道:「節帥,京營十二團營自去歲冬整軍,累經數月,招募陝洛等地流民青壯,募訓兵丁十九萬七千五百,擴充十二團營,皆為實兵實餉,先期經過作訓,裝備甲兵,已初具戰力,因後續兵源稟承節帥所言寧缺毋濫之意,未在實額補進隻是河南等地聞京營募兵,逃至關陝的百姓,有愈來愈多之勢。」
當初,賈珩曾與施傑論述京營兵額,施傑認為每營定兵額萬五,最終十二團營十八萬兵馬,而賈珩認為要二十五萬兵馬才夠用。
當初賈珩的設想前提,是以京營重兵威懾天下,隨時支援邊疆戰事要在調集大軍北進的同時,還要保持中樞一定兵力優勢。
對地方上,大抵是實內而虛外,在地方上強乾弱枝,在邊疆上邊裁邊補,從根源上抽掉北方三省的流民青壯,由朝廷組織起來,供給軍餉,或是生產自救,或是對外作戰,這就比在州縣地方附逆從賊強。
否則,等著民亂都被叛軍裹挾,就成了反抗朝廷的力量。
同時還隱藏著一個與崇平帝或者說與大漢政治運行一以貫之的準則,以北兵震南人,以南省賦稅供養北兵,鞭笞天下。
但相應而言,實兵實餉對戶部財政的壓力,比之以往動輒拖欠京營餉銀一年還要大,也就先有東城三河幫抄檢獲得橫財,後有忠順王府以及相關貪腐之官的抄家補充,這般連續幾筆橫財,才能頂住這個缺口。
而這筆錢有一多半,都是由內務府的內帑統籌而來,正是此番緣由,前日崇平帝才讓賈珩將事務重心放到京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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