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之中——
小幾之上,兩個茶盅熱氣騰騰,一股茶茗清香嫋嫋而升。
山東布政副使董鶴齡眉頭緊皺,麵色微頓,心頭忐忑不已。
過了一會兒,就聽到外間回廊中傳來腳步之聲,不大一會兒,抬眸隻見孔懋甲緩步而來。
「孔老先生。」董鶴齡連忙起身,朝孔懋甲鄭重行了一禮,拱手說道。
孔懋甲麵上方才的鬱鬱怒氣儘數不見,反而笑臉相迎,說道:「董大人,這次造訪,未知有何指教?」
董鶴齡聞言,麵上卻有些誠惶誠恐,說道:「孔老先生真是折煞學生了。」
孔懋甲道:「董大人,這是登門還我先前借出去的數十萬石米糧。」
董鶴齡麵上笑容微微一滯,低聲說道:「孔老先生,現在藩司府庫緊張,又加上麥苗受凍減產,藩台胡大人先前還說,隻怕還要讓朝廷撥付賑濟呢。」
孔懋甲笑了笑,落座下來,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然後放下一旁的漆木小幾上,說道:「董大人,我族中子弟在東昌府種植糧田,卻被中丞大人又派吏員,清丈田畝。」
這朝廷真是朝令夕改,當初說好的給他們孔家人免稅田畝,現在卻又要派人來清丈田畝。
尤其那位宮中的天子,在潛邸之時就以刻薄而著稱,現在竟有變本加厲之勢。
董鶴齡似是叫屈說道:「孔老先生,下官等在藩司也是如履薄冰,如今朝廷在北方諸省厲行新政,趙中丞更是催逼諸司,現在地方府縣都要清丈,此事甚至鬨到朝廷上去。」
孔懋甲麵色陰沉,道:「趙大人呢,最近一直不見他前來。」
董鶴齡道:「趙大人去了青州府,不過孔老先生,如今京中似也是主張要不分官紳勳貴,皆在一體丈量之列。」
孔懋甲默然片刻,說道:「清丈倒在其次,隻是孔家子弟眾多,在地方上如無營植糧米,難以維係族中子弟生計。」
董鶴齡道:「這次對田畝的全麵清丈,倒也並非是朝廷收回田畝,而是朝廷補繳一部分田賦。」
孔懋甲一時不語。
心頭卻已是憤恨不平。
孔懋甲沉吟片刻,低聲說道:「那董大人的意思是讓我孔家配合新政了?」
董鶴齡道:「不瞞孔老先生,京中聖上已經申斥過,還是得一體清丈,這次朝廷決心十分大,南方不少國戚勳貴,一個都沒少。」
一條鞭法和清丈田畝,歸根到底還是割肉政策,沒有到沒收土地,所以鬥爭雖有,但尚鬨不到天下皆反的地步。
這也是平行時空的明廷丶清廷能夠推行成功的主要原因。
孔懋甲臉上陰沉如冰,半晌說不出話。
董鶴齡道:「孔老先生,聽說宮中也很是震怒,如果不是韓閣老從中轉圜,隻怕聖上不知如何申斥。」
崇平帝顯然對所謂的衍聖公沒有太厚的濾鏡,當然,崇平帝推行一條鞭法和攤丁入畝之策以後,在東南諸省已經遭了不少編排。
甚至一些類似《大義覺迷錄》的小道消息已經開始編排丶流傳,即崇平帝得位不正。
孔懋甲沉吟片刻,說道:「既然朝廷要推行新政,我孔家也並非不識事理之人,既是巡撫衙門和藩司衙門想要清丈,那就開始清丈罷。」
「孔先生高義。」董鶴齡聞言,起得身來,避席而拜。
孔懋甲又與董鶴齡說了幾句話,而後吩咐著兒子孔有德將人送走。
「欺人太甚!」孔懋甲目光憤憤,麵容上滿是鬱鬱怒氣。
出爾反爾的朝廷,寵信女婿的天子,這大漢的天,真的該變一變了!
「父親。」這時,孔懋甲的兒子孔有德進入書房,低聲道。
孔懋甲目光陰沉,低聲說道:「派人去南關的馬車坊。」
先前,陳淵的部屬阮永德曾向孔懋甲說過的聯絡之地。
「是,父親。」孔有德拱手一禮,應了一聲,然後轉身離去。
孔懋甲麵色變幻,目中現出思忖。
他這也算是扶保正朔,撥亂反正。
而此時此刻,在濟寧府的一家客棧中,二樓——
前趙王之子陳淵轉眸看向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說道:「今年,百姓的日子不大好過。」
對麵頭上戴著氈帽的青年,豪邁麵容上滿是愁悶,說道:「剛剛經過一場雪災,不知多少百姓凍餓而死,對朝廷早就是怨聲載道了。」
這身如鐵塔,麵容雄闊的漢子不是旁人,自然是逃亡山東的李延慶。
當年,河南之亂以後,李延慶因事敗逃亡齊魯大地,後來與白蓮教上的人搭上了線,後來就躲在泰山一帶活動,漸漸形成一股勢力。
雖然賈珩派出過河南官軍前往山東剿捕,但在災情頻仍,貪官汙吏橫行的齊魯之地,不多久就有一批百姓重新落草為寇,嘯聚山林。
「先前那番薯不是在山東推廣了,應該是有一口吃的。」陳淵麵色微頓,溫聲說道。
李延慶低聲說道:「番薯產量高是高,但很多地方不敢種植,擔心水土不服,莊稼絕收。」
陳淵道:「一旦容這些百姓種植番薯,時間一長,人吃飽了肚子,心思也就安定下來了,也就不好煽動了。」
這番薯也是那賈珩小兒搗鼓出來的玩意兒。
李延慶重重點了點頭,說道:「王爺所言甚是。」
陳淵看向李延慶,沉吟說道:「最近就想法子做掉那保齡侯,此人是那小兒的爪牙。」
李延慶正要凱酷應著,忽而就在這時,一個侍衛來到二樓,在陳淵耳畔低語幾句。
陳淵劍眉之下,帶著幾許陰鷙的目光緊縮了下,白皙麵容上不由現出震驚之色。
女真的肅親王豪格,也來到了齊魯之地?
見得陳淵神色變幻,李延慶心頭生出一股疑惑,問道:「公子,怎麽了?」
陳淵定了定心神,笑了笑,說道:「延慶兄弟,我們得了一個好幫手,有此人在,大事可期。」
女真驍銳雖然不多,但卻是敢戰之卒,等到了此地,兩廂聯手,先解決了保齡侯史鼐,就可在山東鬨將起來。
至於盛京城中多爾袞與豪格爭端,這些都與他沒有什麽關係。
……
……
洛陽,行宮
中午時分,賈珩用罷午飯,喝了一口茶,定了定搖曳難持的心神,正要起身。
一旁的陳瀟也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擦著嘴,道:「你倒是不嫌膩。」
賈珩道:「也是快要回京了。」
陳瀟乜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說道:「走吧。」
不讓這人如意,回到京裡也可能會出什麽事兒。
寢殿之中,暖閣中
宋皇後這會兒也在女官的侍奉下,用罷午飯,端過茶盅品了一口,在午後日光的映照下,那張綺麗如霞的臉蛋兒,香肌玉膚之上綺韻團團密布。
那張宛如春花秋月,豐麗如霞的臉蛋兒上,團團玫紅玉韻縈而未散,心神有些說不出的羞惱。
這個小狐狸,有時候真是折騰的沒完沒了了。
聽他剛才話裡話外的意思,等會兒還想找她癡纏?
真當她…不累呀。
其實,麗人心底也知道一進神京城以後,再無相守之機,心底同樣也有些貪念那纏綿悱惻的炙熱和糾葛。
否則,剛剛也不會半推半就地應下。
「娘娘,這些飯菜撤下去了。」念雲看了一眼那容色嬌媚如花的麗人,垂下螓首,款步近前,柔聲道。
麗人擺了擺手,說道:「將飯菜撤下去吧。」
「是,娘娘。」念雲指揮著女官和嬤嬤撤了攏共也沒有多幾筷子的菜肴。
倏而,似有一聲幽幽歎息在地板澄瑩如水的殿中緩緩響起。
她現在也不知是因為然兒,還是因為……彆的什麽。
念及此處,那張嬌媚如花霰的玉容上,滿是羞惱之色。
就在這時,女官念雲去而複返,盈盈一禮,低聲說道:「娘娘,衛國公求見。」
麗人聞言,心頭不由一驚,心頭暗暗咒罵,這才多久的工夫,他又過來了,簡直討債鬼一樣。
她欠他的嗎?沒完沒了了,就那麽稀罕她的身子?
這位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其實心頭未嘗沒有得意,都這般大歲數了,還能迷得一位功績足以名垂青史的少年武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