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0章 賈珩:大道之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
金陵,兩江總督衙門
李守中一襲緋紅色蜀錦官袍,正自落座在一張漆木條案之後,眸光逡巡過在場一眾官吏,下方有江蘇巡撫章永川,江蘇布政使張翰文,按察使嚴士用,以及藩司參政匡可梁。
江西方麵的官員,也有巡撫戚觀,江西按察使潘世守等赫然在座。
在場官員皆是身穿緋袍,腰係玉帶,麵上皆是掛著熱切丶繁盛的笑意。
李守中道:「諸位,近年以來,兩江之地,推行新政可謂不瘟不火,雖為朝廷解送糧秣歲增八百萬石,但地方侵占糧田之事,仍然時有發生,本官在安徽為官之時,聽說去年蘇州方麵甚至發生了官紳打死了商戶,奪其糧田和妻女,可謂駭人聽聞,令人發指。」
新政雖然已經推行了三四年,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地方士紳的守舊力量依然十分龐大。
說著,李守中凝眸看向一旁拱手而立的章永川,問道:「章巡撫,此事發生在你治下,你可曾聽到風聲?」
章永川麵色倏變,連忙起得身來,道:「製台大人容稟,此事實在另有隱情。」
李守中眉頭皺了皺,眸光咄咄而閃,問道:「如何另有隱情?」
章永川轉眸看了一眼周圍的場景,說道:「製台大人,可否在宴後再與製台大人細言。」
旋即,章永川臉上笑意繁盛無比,道:「製台大人,下官準備了酒菜,為製台大人接風洗塵。」
江西巡撫戚觀說道:「製台大人,先行用過酒菜。」
李守中見此,目光閃爍了閃,沒有再繼續追問,而是與章永川和戚觀等眾官員至後堂飲宴。
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眾人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廳堂之中的氣氛漸漸喧鬨丶熱烈。
待至宴席散去,李守中方喚過章永川至廳堂之中,目光盯著章永川,說道:「章撫台,有話不妨直言。」
章永川壓低了聲音,說道:「製台大人有所不知,蘇州案子的幕後主使,乃是吳王府所為。」
李守中訝異了下,問道:「吳王?」
吳王是太宗十二子一脈,當初年歲尚幼,封在吳中,而經過幾代繁衍,在蘇州之地子嗣頗多,家資富饒。
李守中皺了皺眉頭,眸光現出思索之色,疑惑道:「吳王?吳王平常未聞有這等斑斑惡跡,如何鬨出這等侵占糧田的惡事來?」
章永川敘道:「是吳王四子,其看中了那家商賈的娘子,再加上這二年,朝廷新政催問日急,吳王府的田地清丈,每年損失不少進項,而吳王府向來奢侈無度,揮霍甚多。」
李守中道:「章大人為江蘇巡撫,治下竟有這等事,作為監臨之官,為何不向朝廷上疏嚴參?」
章永川剛毅丶沉靜的麵容上,不由現出為難之色,道:「下官先前向朝廷遞送過參劾奏疏,但朝廷去歲至今年,大事一樁挨著一樁,下官所上彈劾之奏疏已經石沉大海。」
李守中聞聽此言,眉頭緊鎖,道:「那章巡撫繼續向朝廷上疏,直到彈劾出結果。」
章永川:「……」
他為何要持續彈劾?對他有什麽好處?
「或者你我二人聯名彈劾。」李守中看了一眼章永川臉上的神色,心頭冷笑漣漣。
李守中畢竟也當了幾年的巡撫,與章永川交談之下,自然知道章永川的意圖。
這是想把他當槍使。
章永川心頭暗道可惜,說道:「那就依製台大人之意。」
待讓人送章永川離去,李守中又命人喚來江西巡撫戚觀,至後堂敘話。
相比章永川的圓滑世故,心頭藏著各種小心思,江西巡撫戚觀明顯要老實本分許多。
「下官見過大人。」戚觀麵色一肅,近前,開口道。
李守中連忙起身,伸手攙扶,說道:「戚大人,無需多禮。」
戚觀出言道了一聲謝,然後凝眸看向李守中,道:「未知製台大人相召,有何事相詢?」
李守中默然片刻,問道:「戚大人,江西對新政執行如何?」
戚觀道:「製台,江西方麵對新政執行可謂不遺餘力,百姓皆蒙新政之德,感念朝廷聖治,尤其攤丁入畝之策施行以後,每歲增加人口十餘萬。」
李守中手撚頜下胡須,兩道濃眉之下,目中見著一抹思量之色,朗聲說道:「新政施行也有幾年,如能惠及江南百姓。」
戚觀點了點頭,敘道:「但是江西多產茶樹,而朝廷於茶課多有重賦,如今朝廷於茶稅是否能夠蠲免,體諒矜恤江西百姓。」
李守中說道:「我會向朝廷上疏,集議此事。」
戚觀麵色一肅,沉聲說道:「製台大人,江南官員對新政多有抵觸,地方上頗多未落實之處,尤其江蘇之地,富商巨賈以及藩王宗室,大肆圈占土地,而江蘇巡撫不能轄製。」
李守中道:「我在安徽之地,也風聞過此事,提及江蘇之地,在新政施行之時,多有不法之事。」
戚觀凝眸看向李守中,朗聲道:「那製台大人的意思是?」
李守中沉聲道:「靜觀其變,待搜集其全部罪證後,就可連根拔起。」
戚觀點頭應是。
這位製台大人對江南方麵的官員,已生猜忌之心。
待李守中接見過兩江的官員,已然是傍晚時分,天色昏沉,華燈初上。
李守中快步來到書房,就在一張雕花靠背的梨花木椅子落座下來。
主簿洪仲昌麵色遲疑了一下,開口道:「東翁,兩江官場對東翁前來履新,似乎並不怎麽歡迎。」
李守中眉頭緊皺,問道:「你是說章永川等人?彼等原本想順勢接掌兩江,但不想朝廷任命我督鎮兩江,心有不悅,倒也是正常中事。」
以往,李守中就曾在金陵寓居,深知兩江官員的脾性,甚至在南京六部和江南官場都有不少舊友。
洪仲昌問道:「東翁,未知衛王那邊兒調任東翁至兩江為官,究竟有何用意?」
李守中道:「江南之地,在崇平年間就因為新政推行一事,與朝廷中樞屢有對抗,當時衛王在江南轉圜,新政方如期舉行,而浙黨全線退出朝野之後,江南士紳以為中樞無人發聲,就有些蠢蠢欲動。」
代表江浙士紳集團的浙黨勢力退出朝野,在某種程度上讓江南士人對朝廷的戒備丶忌憚之心更為濃鬱。
但因為這二年,朝廷局勢猶如走馬燈一樣變幻,江南士人心頭畏懼,倒也不敢發難。
就在這時,一個麵容蒼老的仆人快步而來,近前,低聲說道:「老爺,這是衛王遞送的書信。」
李守中聞聽此言,點了點頭,說道:「拿過來,讓本官看看。」
說話之間,李守中從那仆人手裡拿過書信,垂眸閱覽而畢,麵容之上頓時現出思索之色。
「東翁,未知衛王有何訓示?」主簿洪仲昌目光深深,開口問道。
李守中眉頭皺了皺,旋即,轉而又舒展開來,說道:「江南之地,郝繼儒等舊臣,攻訐中樞,造謠生事,衛王頗為震怒,讓江南方麵提防彼等使絆子。」
李守中也不多說其他,然後來到後宅廳堂落座下來。
如今,子鈺在神京輔政,江南中人不滿者眾,他在南省也少不了敵視目光。
神京城,寧國府——
乾德元年的上元佳節方過不久,喧鬨丶熱烈的氣氛漸漸遠去,整個神京城尚在議論著乾德十條新政的具體內容。
而滯留神京的舉子以及陸陸續續從地方趕赴神京的各地舉子,則是共同議論著乾德新政的具體內容。
而尤為讓人矚目的是,國子監之內重新建立而起的科院開始招生,這是由國子監司業徐光啟主持修建的科院,據說要為朝廷培養醫匠百工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