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過了大半,濕潤的東風從遙遠的大湖吹來,溫暖著勒曼河邊富饒的土地。淅淅瀝瀝的小雨從陰沉的天空灑落,浸潤著播下玉米種子的田野。這是農夫耕種的時節,春風吹暖,細雨如油,放眼處滿是綠色的生機。

河南岸的田地間,一顆玉米已經冒出細細的尖芽。一寸的新芽分開兩瓣小巧的葉片,挺起纖細的嫩莖,伸展向充滿希望的天空。

一雙滿是老繭的赤腳惶恐的奔跑而過,伴隨著驚慌的呼喊,把幼嫩的新芽猛地踏入塵泥,一季的成長就在此刻終結。然後,更多雙赤腳慌不擇路,蹣跚奔逃。他們踩過親手耕種的田地,帶著無力的哭喊與嚎叫,滿懷恐懼的逃亡南方。

又過了片刻,無數雙草鞋踏著有力的步伐,再次碾過萌發的田野。低垂的戰棍擦過道旁的青草,劃過開始荒蕪的土地。按照殿下的命令,草鞋的身影並不急於追逐,也不無謂殺戮。他們隻是不斷驅趕農民,點燃聚集的村落,製造一波又一波逃難的人潮。

草鞋的身影一路南去。直到青石的堡壘依稀在望,銅矛的武士們在木寨上敲響盾牌,報警的螺號聲響徹南方原野,墨西加武士們才在敵人的喝罵聲中,緩緩的有序退去。

勒曼河中的大舟上,修洛特背負著指揮官的旗幟,平靜的望向南方。

在他周圍,三百大舟依次列開,猶如排列的猛獸,向塔拉斯科人展示著龐大的力量,邀請著雙方舟師的決戰。上千艘小舟則分成兩部。一半在外端巡邏遊曳,如同靈活的魚群,不斷偵查和巡邏。另一半則滿載著武士,來回穿梭不斷,調動南北兵力。

「五月播種玉米菜豆,六月播種南瓜,七月暫閒,八九十月則是收獲。聯盟在這個時節挑起戰爭,出動脫產的直屬武士,侵入敵人的農業區。敵軍兵力不足,難以防禦,就必須放棄春耕,重新動員武士和民兵。這就是人和,充分發揮聯盟的人力優勢。」

修洛特淡然思考,生命開始變成單純的數字,一切行動都為勝利而執行。他觀察著塔拉斯科人的營寨,等待敵方統帥的反應。

在北岸立足未久,墨西加先遣軍就大舉出動,聲勢震天。雖然先遣軍做出大舉入侵的架勢,但實際上渡河南侵的隻有兩千西部城邦的武士。這些武士們分散成百人的小隊,四處侵擾阿坎巴羅邦的土地。他們燒毀大河南岸的定居點,驅趕塔拉斯科的農民南下,直到十幾裡外的敵軍營寨。新????書吧→

他們的任務既是破壞,又是試探,也是引誘:破壞敵人今年的春耕,試探敵軍動員的現狀,引誘敵方武士的出擊。

修洛特的目光在南方的河岸停留,露出自信的微笑。

在大河南岸的灘頭處,五百美洲虎武士和一千神廟衛隊好整以暇的等待著。這些精銳的戰團神態放鬆,裝備嚴整,戰鬥力毋容置疑。此時,他們盤腿坐在地上休整,隨時準備著對大隊敵人發動突襲。

在大河上,修洛特的船隊滿載著真正的主力,肅然等待。最精銳的三千武士長弓上弦,箭囊斜挎,扳指戴緊。他們安坐在舟船之上,積蓄著體力,隨時準備向敵人傾斜箭雨,無論敵人來自水上還是岸上。龐大的舟船上,還額外負載著兩千棍盾武士,用於可能的接舷戰。

每條大舟的漿手有十多人,小舟上則是兩三人。墨西加舟師的水手和民兵一共有八千,全部進入備戰狀態。

修洛特抬頭看向天空,絲絲縷縷的細雨輕聲滑過,在水麵上點起一圈圈的漣漪。第一場雨已然下了三日,從最開始的零星點滴,到現在的絲雨如線,眼看著就要下大。

少年統帥麵無表情,凝神思索。

這是墨西加先遣軍的最後一次誘敵,也是水軍的最後一次邀戰。主力的八千武士全部出動,北岸的木堡中隻留下一千城邦和一千直屬武士,分散看押著八千俘虜。大舟上覆蓋的雨布下是成捆的火箭,長弓武士們重新更換了弓弦。

如果塔拉斯科人的水師出戰,墨西加水軍就會給他們一個難忘的「驚喜」,從此奠定在勒曼河上的絕對優勢。

修洛特再次看向西南的河口,高大的河口要塞遙遙在望,水麵上卻隻有零星塔拉斯科小舟。這些小舟遙遙的刺探著,不時通過要塞,回稟軍情。塔拉斯科的水師主力都藏在奎采奧湖中,在河口要塞的嚴密保護下,也不知是否集結完畢。

「如果再過幾日,雨勢再次加大,雨季就會真正降臨。那時,火藥武器就無法再用,長弓的威力也會大大削弱。天時之下,墨西加水軍失去絕對的遠程優勢,就不再是大戰的良機。」

修洛特思考著戰爭的天時,忽然聽到斥候的稟報。新????書吧→

「殿下,東南十裡外出現大隊敵人,數目至少五千!」

聞言,修洛特登上大舟的高台,往東南遙遙眺望。十裡幾乎是平地目視的極限距離,東南方隱約奔逃著數隊小點。而在小點之後,是大群的黑點,和黑點過處驚起的飛鳥。

修洛特稍稍一愣,隨即麵露喜色。他再次望了一眼西南河麵上零星的敵船,沒有任何水軍出動的徵召。略一思索,少年統帥就下令兩千棍盾武士登陸,灘頭的精銳戰團準備作戰。接著,南岸點燃三道黑煙,集結分散的城邦武士。

又過了數刻鐘,兩千武士登陸完畢,遠處的敵軍已然清晰在望,成片的銅矛閃爍寒光。三四百墨西加武士一邊逃亡河邊,一邊吹響骨哨。看到河邊船隊的龐大規模,發現整軍待戰的墨西加武士,塔拉斯科追兵的速度明顯減慢。

修洛特側耳傾聽了一會,隻分辨出重複的兩個音節。少年統帥想了片刻,就果斷放棄思考,詢問身旁的武士長。

「伯塔德,這哨聲是什麽含義?」

伯塔德早就聽了許久。他微微一笑,沉靜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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