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徹八人來到了鎮守大殿一個幽靜的後院。
幾個老家夥,已經坐在這裡,酒菜香氣,撲鼻而來。
每一個人都是身材挺拔,聲如洪鐘,眼神中精光閃閃,豪氣乾雲。
跟方徹想象中的那種暮氣沉沉,截然不同。
他想象中那種‘來到之後,會聽到很多人生感悟,很多嗟歎,很多喟然,很多……’完全沒有出現。
更多的反而是對八人生殺巡查隊的工作的好奇,以及建議,以及以後如何開展工作的各種設想。
問起幾個老前輩的過往戰績。
反而都是自傲的笑容。
“值了!”
韓百濟白須飄動,傲然微笑:“老夫這輩子,早已經值了!”
幾個老家夥哈哈大笑:“不錯,值了!”
雨中歌和風向東雪萬仞都是滿心的尊敬。
這些老者,修為最高的也不過皇級巔峰,甚至都沒一個君級。
連殿主齊烈在內,不過皇級九品。
以三人的家世,哪怕在他們武宗武將的時候,見到這樣的武者,他們也不會有多少尊敬。
若是按照正常人生軌跡,這樣的底層鎮守大殿的人,甚至與他們的人生不會有什麼交集。
這就是一群,最最普通的鎮守者。
一輩子甚至可以說是默默無聞,而且他們的修為,也無法支撐他們做出轟轟烈烈的大事。
但是,就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裡,卻徹底的讓他們這些大少,都感覺到了由衷的尊敬。
這些老一輩武者,他們或許沒有移山填海的力量,沒有家中老祖們那種震撼天地的修為,但是他們對這片大陸的心,甚至比自己家族的很多高層武者們更加純粹!
更加的赤膽丹心!
在這裡坐著的七個老者,每一個,都是滿門忠烈!
而且他們甚至對自己的苦痛,都不願意訴說。
這就是一種力量。
一種高尚!一種至高戰力!
眾人開始說起來江湖軼事,談天說地。說起一個個的舊識,更因為方徹,說起來白雲洲鎮守大殿宋一刀。
“那老東西,現在的腦袋是真的亮!無星無月的暗黑夜晚,有他的腦袋,硬生生能照亮周圍好幾丈……特麼的!勞資都懷疑他練了亮頭功了!”
齊烈這一句‘亮頭功’讓韓百濟將嘴裡的酒都噴了出來,哈哈大笑,嗆咳連連。
“那老東西,全家也快死絕了。”
齊烈喝了一口酒,嘿嘿一笑,道:“兩年前,老夫將他的唯一還剩下的一個孫子調到了白象洲,死死的按在了後勤檔案上!”
“那小子這兩年急的嗷嗷叫,不斷地打報告要執勤,要上前線,要怎麼怎麼滴……還打報告要調走……嘿嘿,老夫豈能如他所願!”
“媽的,不找個媳婦,不留下血脈就想上戰場?老宋這一根獨苗兒,勞資跟他翻了臉也要給他保住!以權謀私怎地了?勞資就以權謀私打壓他了!怎麼著吧!”
“殿主這話說的是……那小子若是在老宋手下任職,恐怕早就被他糟踐沒了……這幫老東西,遇到危險的任務,向來都是先安排自己的血脈……”
“哎……通病!”
齊烈舉杯對月:“咱們已經算是不錯的,現在還能坐著喝酒,多少老兄弟……都特麼早已經躺在墓園等了咱們多少年了;前幾天我做夢夢見老楊,那混賬問我,老子在這躺了一百三十五年了,你咋還不來?哈哈哈……”
一乾老東西哈哈大笑,東倒西歪。
方徹等八個人也是微笑起來。
兄弟八個同時向著彼此舉杯,就著這份壯烈氣息,將辛辣的烈酒,一口咕咚下肚!
“隻可惜,還是沒出息。”齊烈道:“便如方隊長這一次來做的事情,我們雖然是作為地頭蛇的鎮守大殿,但是依然做不成。”
韓百濟輕輕歎息,突然目光明亮,問方徹道:“秀水那丫頭,留下了什麼?”
方徹麵不改色,他知道韓百濟的意思,輕聲道:“鞠總執事,在她的閨房中留下了暗語。就在左光烈那幅畫上,寫下了隻有他們兩人知道的暗語。”
“左光烈曾經跟我說起來他們的小秘密。所以我因而知道。”
方徹沉沉道:“鞠秀水留下的話是……林家,是唯我正教的人!”
所有人同時渾身一震。
齊烈震撼的手中酒杯咣當一聲墩在桌上,酒水濺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唯我正教!?”
包括問出這個問題的韓百濟,也是渾身震動了一下。
臉上皺紋,驀然加深了許多。
“林家榮耀家族,為抵抗唯我正教而死的先祖林平江……這……這……”
另一個叫孫振恩的老者張大了嘴巴,臉上全是荒謬。
他們之前是真的認為,方徹毫無理由,無中生有的陷害栽贓林家三爺林白乃是胡作非為。
而且他們也已經做好了背鍋的準備:若上麵來查,那都是我們乾的,與方巡查無關!
但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事出有因。
“鞠秀水一直想要抓林傲來檢測,乃是因為她懷疑林傲練了魔功,需要吞噬一些幼童血髓心脈……”
“而鞠秀水並沒有成功,在她死了之後,你們鎮守大殿傳喚林傲,林傲也沒有到場,以年紀幼小為由,家族長輩出麵擺平了這件事。”
“而就在今天,傳喚林傲,依然不到,來了一個林家三爺林白。”
方徹冷沉沉的道:“怎麼?他們這位林家少爺,就這麼見不得人?能出去酒樓吃飯,卻不能到鎮守大殿來麼?”
“那是因為他們知道,林傲來了,他修煉魔功的痕跡,是瞞不過你們這些經驗豐富的鎮守大殿的人的。”
“所以那個所謂的年紀幼小,天真爛漫的林家少爺,也就從來沒有出現過!”
“而我記得,當年林平江乃是死在血煞魔君手裡。”
“而林家這位少爺,若是真如我們所猜測的這樣……修煉的,應該就是血煞魔君的血煞魔功。”
“……”
齊烈等人隻感覺自己的人生觀在這一刻徹底顛覆。
一個個腦子裡驚雷陣陣,甚至無法思想。
因為他們根本無法理解這件事:家族老祖抗魔而死;家族仗著老祖榮耀繁衍生息,接受眾人敬仰。
但是家族後人居然入了唯我正教,而且在修煉當初將老祖打死的那個魔頭的邪惡功法!
這是什麼神奇展開?
“有把握嗎?”韓百濟問道。
方徹沉默了一下,道:“七成!”
七成!
大家都是老江湖,都能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排除一些為自己留後路的不確定之外,這個七成的說法,已經近乎板上釘釘!
“所以我先傳喚林傲,因為我知道林傲絕對不會來。”
方徹道:“再扣下林家兩個重要人物,便是要看看,林家到底還能有什麼反應!若是他們還有上線,那麼他們就絕對不會坐以待斃!一定會求援的!”
“所以,我已經聯係了趙山河總長官,讓他準備一撥人隨時待命前來白象洲!”
方徹淡淡的說道:“現在我隻怕……我隻怕力量未必夠。”
齊烈靜靜地說道:“我們白象洲鎮守大殿,隨時可以全員拉出去!”
方徹擰著眉頭,道:“再看吧。再看。”
……
也就是這一夜。
林家已經亂了。
“老三被扣下了,老龐也被扣下了。”
林家家主林峰一張臉上全是陰沉:“這個方屠,做事如此不顧規矩,踐踏規則!”
“據說方屠曾經去拜祭鞠秀水。”
“不用據說,方屠這一次來,便是為鞠秀水報仇來的!這一點,確定無疑!當初鞠秀水的姘頭左光烈,就在白雲洲方屠手下做事。”
“後來左光烈戰死了。鞠秀水曾經過去拜祭……”
“所以方屠與鞠秀水,是有關係的。”
林峰哼了一聲道:“將心比心之下,設身處地,若是我們,在自己的兄弟戰死之後,兄弟的妻子被人欺負,被人謀害,也會受不了的。”
“所以方屠這一次,名義上是在整頓白象洲,但是其實他的真正目的,就是我們林家!”
林峰憤怒說道:“當初,我說過林傲能不出門就不要出門,已經十年了,目前性情正是暴虐的時候,有時候還會影響神智。你們卻是這個不忍心孩子天天在家裡關著,那個要想孩子出去玩玩放放風……現在好了?出去就惹了這麼大禍事!可滿足了?”
“這麼大的紕漏,如何彌補?”
“方屠既然已經定了調子,那就絕不會善罷甘休。現在我們林家怎麼辦?”
林峰憤怒的拍桌子。
“當初老祖拚命才得到的血煞神功秘籍;在家族這麼多年才終於有一個林家血脈完整符合神功體質;剛練了十年,就要麵臨暴露?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
“要不,跟上麵聯係一下……這件事,麵對一個睚眥必報的方屠,恐怕我們林家未必扛得下。”
身邊一個中年人小心翼翼提醒一句。
“原來若是吳相總長官的時候,教派報上去,這件事真的好說,為了保住我們這一支秘密力量,也會出手幫助,但是現在,東南乃是雲少掌舵。”
林峰歎口氣:“而且這件事,乃是咱們林家自己不謹慎,才導致的暴露。若是上報的話……咱們林家麵臨的懲罰……”
他的眼中露出恐懼之色。
“但是雲少也不會輕易放棄咱們這一支力量吧?不管怎麼說,咱們在守護者這邊,都算是六級家族了……”
“再說,若是不上報,方屠的高壓必然會到來,到時候我們越是堅持不交出小傲,方屠的反應必然也是越來越激烈……最終的結果,恐怕也還是要上報教派,而教派,也必然還是會上報給雲少的。”
“結局其實是一樣的!”
“但現在若是上報,雲少直接派人來,就好像我們對付鞠秀水一般,用教派的力量,將方屠滅殺在白象洲……那麼這件案子,我們再用手段撫平……依然可以保持林家不會暴露。”
旁邊中年人壓低了聲音勸說。
這個房間裡一共隻有四個人。
而且布好了隔音結界。
四人說話,也不怕什麼暴露。
林峰歎了口氣,眼神中閃出來掙紮神色,道:“我再想想。這方屠很受重視,若是殺了他,還不知道要引發什麼後果。”
他道:“約一下蛇王,我和他談談這件事。畢竟,方屠此來的目標,也是針對地下世界的。”
他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
“教派的力量,能不用就不用,先用白象洲地下世界的勢力,若是能乾掉方屠,那才是最好的!“
林峰歎口氣道:“否則,咱們教主顧山峰那邊還好說,但是東南總部雲少那邊,實在是不宜留下什麼壞印象。”
“因為……雲少前途無量,這可是一條通天的路。”
“將來立下功績再去稟報雲少,比現在林家自己出了紕漏去求援,要好的多。”
其他三人都是默默點頭。
的確,大哥說的對。
雲少乃是封獨副總教主的嫡係傳人,唯我正教第一大少;未來必然是翱翔於九天之上的神龍一般的人物。
若是從現在就留下‘林家自己出了紕漏來求援,如此家族不堪大用’的印象。
那對於自己家族的未來來說,簡直是不可承受之重!
“若是蛇王鼠王他們不能除掉方屠,教派那邊,也是我們最後的路。”
林峰皺著眉頭,道:“總而言之,小傲是我們林家的未來希望,絕對不能交出去!更何況小傲現在脾氣不穩定,出去就露餡,更加不能!”
“大哥說的對!”
後院傳來野獸一般的咆哮喘息聲音。
一個聲音在嘶吼:“給我人心,給我血……給我……”
隨後一聲隱約慘叫,那嘶吼的聲音似乎清醒了一些:“教派人來了麼?”
但隨即就嘶吼起來:“人呢?人呢?!血呢?……”
大廳中。
林峰歎口氣:“小傲現在神誌不清,暴虐到家,這樣的情況,按照秘籍記載,最低還有三年才能完全神智清明;若是這個時候稟報教派和東南總部,雲少一看小傲這樣……”
他苦笑搖頭:“換做你是雲少,你會認為這還是個天才嗎?”
眾人也是相對苦笑。
的確。
現在小傲的樣子,實在是太……太有礙觀瞻了。完全就是一頭披著人皮的野獸。
如何在唯我正教第一大少麵前露臉?不能露臉的話,就隻有丟醜?
那咱們林家還有什麼希望?
家主林峰歎口氣:“你們看住小傲,關鍵時刻可以打暈他……不得出任何紕漏,危急時刻,生死存亡……各位,慎重。”
“我去找蛇王!”
林峰匆匆而去。
……
白象洲地下組織,有三大王者,三方鼎立。
蛇王,鼠王,蟻王。
長期以來,就連鎮守者,也對他們毫無辦法。
因為地下地形,實在是太龐大太複雜。
午夜時分。
林峰進入了一處秘密所在。
雖然有無數的夜明珠在照明,也有燭光火把,但是依然透著一股陰森森的氣息。
幾個美貌少女,穿著得體的旗袍,分叉處露出來雪白柔嫩的大腿,領口很低,露出一大片雪白粉膩的墳起,笑容可親恭敬的在旁邊伺候。
四周是舒適的桌椅,鋪著厚厚的雪白的皮毛;一看就想躺上去。
但在最中間的竟然是一張床。
一張充滿了汙穢的床。
無數的毒蛇在這張床上鑽進鑽出,嘶嘶吐信。色彩斑斕,三角的,尖頭的,兩頭的,錐子頭的,六角頭的……
一股難聞的味道,撲鼻而來。
床上的被褥,也充滿了毒蛇的黏液,看上去濕乎乎黏糊糊的;讓人惡心至極。
但是卻有一個人躺在床上,將身子蓋在被子
麵容枯瘦。
眼中閃爍著幽冷的,毒蛇一般的光。
無數的劇毒毒蛇,就在他被子裡外鑽來鑽去,彆人看著都是毛骨悚然,但這人卻是露出一臉享受的表情。
此刻,他幽冷的眼神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