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墨畫在傳道室上完課,正收拾玉簡書籍準備回弟子居,抬頭就見門口一個道童在對他招手。
“墨畫,荀老先生喊你去一趟。”
墨畫微怔,而後點了點頭,“好。”
走在太虛山長長的山階上,墨畫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便小聲道童問道:
“這次是什麼事?”
道童搖頭,老實道:“我不知道。”
“那荀老先生這次生氣了沒?”
“生氣了……”道童皺眉,又搖了搖頭,“但又不像,神色很嚴肅,看著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荀長老都戰戰兢兢的。”
“荀長老?”
“荀子悠長老,是老祖的玄孫,在內門任長老。”
墨畫微微點頭,記住了這個名字。
道童擔憂地看了墨畫一眼,“反正你小心點,彆惹老祖生氣。”
墨畫有些不解,“我也沒做什麼啊,老先生生氣,會跟我有關係麼?”
“誰知道呢……”道童在前麵走著,忽而轉過頭,小聲道:“墨畫,你送我的小老虎,我又弄壞了……”
“你做什麼了?”墨畫默默看著他。
道童有些不好意思,囁嚅道:“我跟清風明月他們玩傀儡鬥獸,老虎贏了,但壞掉了……”
墨畫歎了口氣。
道童有些心虛。
墨畫便道:“那有空,我再給你做一個吧,你若是想鬥獸,我給你做個凶一點的,不過傀儡材料,你要自己出,陣法我來畫……”
道童眼睛一亮,連連點頭,“我得了一些上好的金玉,有空煉成傀儡,就拿給伱畫陣法。”
墨畫點頭,“行。”
道童一臉開心,“墨畫,你真好,下次有什麼事,我再給你通風報信。”
說著說著,兩人便到了長老居。
道童立馬斂起臉上的笑容,恭恭敬敬把墨畫引到了荀老先生麵前,行了一禮,而後退下去了。
墨畫偷偷打量著荀老先生,發現荀老先生神色雖然複雜了些,但並沒有太生氣,這才緩緩鬆了口氣。
“老先生好。”墨畫行禮道。
荀老先生微微頷首道:
“喊你來,也不為彆的事,隻是忽然記起,我手裡還有些收集來的陣法心得,對你學陣法或許有些幫助,你拿去看看……”
墨畫很是意外,他還以為,荀老先生又發現他做了“壞事”,想批評他一頓。
沒想到卻是好事。
墨畫神色欣喜道:“謝謝老先生!”
荀老先生取出一些暗沉色的玉簡,還有古舊的手稿,都遞給了墨畫。
墨畫恭敬接下,大概翻了翻。
玉簡和手稿上,果然都是一些陣道感悟,有涉及陣眼的,有涉及陣樞的,還有一些,論證陣紋變式的。
墨畫餘光一瞥,忽然一愣。
他看到了兩個意想不到的字:
陣流!
墨畫心底一顫,連忙將這份手稿拿起,目光快速一掃,見手稿之中,果然記錄了一些“陣流”的感悟和理解:
“陣流者,乃諸天陣法源流,萬陣歸一,一通百通。”
“陣法大成者,悟徹諸天陣法,可自行歸源,彙總陣法源流。”
“而領悟陣流者,亦可以一化萬,提綱契領,統攝萬道陣法……”
……
墨畫心中一震。
這些話……十分耳熟,他並不是第一次聽到……
墨畫有些怔忡地看了眼荀老先生,澀聲道:
“老先生,這手稿是……”
荀老先生道:“這是一位故人的。”
“故人?”
“嗯。”荀老先生微微頷首,目光悵然,“當年這位故人,曾到過我太虛門做客,與我坐而論道,交流陣法,這份手稿,就是當年與他交流陣法時,記錄下的一些心得和感悟……”
“這位故人……”荀老先生神色平靜,目光微肅,緩緩道:“姓莊。”
莊……
墨畫驟然失神,愣在原地,心中百味雜陳。
“師父……”
荀老先生把墨畫的神態看在眼裡,見他先是愣神,後是心痛,眼眸中湧起親切的孺慕之情,最後都化作深深的失落。
荀老先生也微微歎息。
是那人的弟子無疑了……
而墨畫眼眸中的傷心和失落,也隻持續片刻,便儘皆沉在眼底,化作深邃的潭水,讓人難以察覺。
墨畫神色如常,語氣欽佩道:
“老先生,您的這位故人,必然是個陣法絕頂的前輩吧。”
荀老先生頷首歎息道:“是啊。”
“這位前輩……”墨畫語氣微頓,繼而問道,“現在在哪呢?”
荀老先生有些意外,默默看了墨畫一眼,搖頭道:
“此生,怕是再難相見了。”
墨畫低垂著頭,沉默不語。
荀老先生看著,莫名有些心疼。
他默默打量著眼前的墨畫。
入門三年了,墨畫如今長高了些,但氣質倒沒變化太多。
一開始,他隻覺得這孩子天真可愛,學陣法認真而刻苦,悟性也高,所以看著喜歡。
後來知道,他神識天賦匪夷所思,更是把他當寶貝一樣。
隻是如今,知道墨畫是那人的弟子,荀老先生震驚之餘,心情就複雜許多了。
那人身負天機衍算絕學,一舉一動,皆有深遠的謀算,都暗含莫測的天機。
如今那人天機斷絕,歸墟天葬現世,可卻暗中留了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弟子,機緣巧合之下,拜入了太虛門……
這其中是不是也蘊含了某種深意?
荀老先生思緒紛呈。
過了片刻,墨畫抬起頭,目露期許,低聲問道:“老先生,這份手稿……”
“你收著吧。”荀老先生溫和道,“本就是給你的,你好生拿著,沒事多看看。”
墨畫將手稿攥得緊緊的,感激道:“謝謝老先生!”
荀老先生微微一笑,拍了拍墨畫的肩膀,道:“行了,回去吧,下午還要上課。”
“嗯。”
墨畫點頭,又恭恭敬敬向荀老先生行了一禮,之後告辭離開了,隻是背影略顯落寞。
荀老先生歎氣。
這副單薄瘦削的身軀裡,可能承載著,堪稱恐怖的大因果……
有些事,他沒有點明,心中有數,順其自然就好。
重要的事,隻有一個。
那就是墨畫。
無論他身上有什麼因果,他現在穿著太虛門的道袍,那就是太虛門的弟子。
而且此後,都必須是太虛門的弟子!
荀老先生目光一凝,閃出一絲鋒芒,喚道:“把子悠喊過來。”
過了一會,荀子悠便來見荀老先生了。
荀老先生吩咐道:“墨畫這孩子,你好生照看。”
荀子悠一怔,“這個,您之前不是吩咐過了麼……”
“這次不一樣,”荀老先生淡淡道,“之前與你說,你斷條胳膊可以,他掉一根頭發不行,是在督促你好好辦事。”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這句話,就是實話。”
荀子悠:“……”
他愣了半晌,這才皺著眉頭,弱弱道:“老祖,這孩子到底是什麼身份,值得您如此看重……”
“你彆管,”荀老先生看著荀子悠,目光凝重,聲音低沉,“你隻知道,他對我太虛門事關重要,甚至有可能關乎……”
荀老先生頓了一下,這才緩緩道:
“……我太虛門的道統!”
荀子悠猛然一怔,心底一顫。
道統?!
荀子悠眼皮跳動,剛想說“您是不是言重了”,他區區一個築基小修士,就算天賦再好,身份再特殊,也絕不可能關乎太虛門的道統吧。
太虛門可是乾州八大門之一,底蘊深厚,歲月悠久。
若是追根溯源到,三宗未分之時,更是乾州屈指可數的龐然大物。
這等道統,與一個小修士何乾?
荀子悠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知道,老祖為人嚴肅,向來不說誑語。
他若說關乎道統,那這裡麵,必然有很深的因果。
荀子悠正色,行禮道:“老祖,我記住了。”
荀老先生微微頷首。
“隻是……”荀子悠略作思索,又道,“這孩子,好像與斷金門有些嫌隙,要不要我出麵……”
“不必。”荀老先生搖頭,“讓你照看,不是讓你一味維護。”
“不能讓他受傷,但除此之外,斷金門也好,其他宗門也罷,弟子之間的事,由他們自己解決,也不必過多插手。”
荀子悠明白了老祖的意思,又問道,“那如果斷金門高層……”
荀老先生道:“不怕,一切有我。”
荀子悠徹底鬆了口氣。
老祖發話,他就有底氣多了。
“去吧,”荀老先生擺擺手,“不可馬虎大意,若真出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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