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懷微慍,神色冷漠道:
“你就不怕肖家這些人,明麵上投靠夏家,背地裡仍與癸水門暗通曲款,壞了這次計劃?”
夏典司搖頭,淡然道:“此事不由我做主,叔父心中有數。”
“叔父?”顧長懷目光一凝,“你說的是……夏監察?”
“是,”夏典司點頭,“此次夏家到乾學州界來,一應事務,皆由叔父全盤負責。”
顧長懷閉口不語。
涉及道廷監察,他一個典司,也隻能沉默。
顧長懷轉過頭,不再看夏典司,而是將目光投向暗沉沉的河水,眉頭微蹙,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夏典司也不再看顧長懷。
她神色平靜,目視前方,目光堅定。
兩人仿佛鬨了脾氣,誰也不看誰。
墨畫微微歎了口氣,但與此同時,他也在心中默默尋思。
夏監察……這人又是誰?
監察……
看樣子地位應該比典司要高,能壓得住顧叔叔,那修為至少是羽化,而且看樣子,權柄也很大。
“這位夏監察,得到了肖家的告密,所以借著萬妖穀事發,以乾學州界學風不昌為借口,將手伸進了乾學州界的道廷司……”
第一步,是查癸水門。
可是,查癸水門,是為了什麼?
為了效忠道廷,維護道律?
墨畫搖頭。
而且,查完癸水門之後呢?
夏家,又或者說這位“夏監察”,還會做什麼?
墨畫皺了皺眉,隻覺得局勢越來越亂了。
誰都想伸一手,乾學州界快成一鍋粥了。
“以後慢慢想吧……”
當務之急,還是抓水閻羅。
原本墨畫還是挺有信心的,但此時肖家混了進來,他心裡又隱隱有些不安。
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了。
還有,夏監察就真的這麼相信肖家?剿水匪,抓水閻羅,這麼重要的事,都讓肖家插一手?
墨畫有些不相信。
他想不明白,恰在此時,他又想起了荀老先生之前教誨過自己的話:
“遇事不能隻從自己的角度考慮,否則難免會目光短淺,認知狹隘,會鑽牛角尖而不自知。”
“要學會站在高處,從上往下看。”
“設身處地,把自己當成‘老祖’,想想他們是怎麼看問題的……”
“把自己當老祖……”
夏監察即便不是老祖,也是身居高位,他看問題,自然是從上往下看的。
墨畫設身處地想了一下。
水閻羅對自己重要。
但對夏監察這等層次的修士來說,估計也不怎麼被他放在眼裡。
水閻羅,隻是他的一個棋子。
甚至肖家和癸水門,都是他的棋子。
這次他驅虎吞狼,讓肖家吃了水閻羅這個棋子,既是借此抓癸水門的把柄,也是想……
考驗肖家?
若是肖家老老實實,殺了水匪,抓了水閻羅,那就說明肖家的投誠,是有誠意的。
若肖家在背後搗鬼,那就說明,肖家存有二心。
等肖家真存了二心,陽奉陰違,那這位夏監察收拾完癸水門,可能反手就把肖家也給辦了……
驅虎吞狼,然後把虎和狼都殺了。
墨畫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心裡忍不住嘀咕道:
“這些人,心眼好多,心也好臟……”
……
夜色之中,河水昏沉,船隊還在前進。
墨畫坐在船頭,指著方向。
而船頭有一條銀色的光線,在水中自在地遊著,正是那隻小銀魚。
它在開心地為墨畫帶路。
隻是彆人看不到它。
過了寬曠的河域,到了那處天然的沼澤“迷宮”,水道漸窄,淤泥堆積,船隻行進困難。
夏典司便下令,讓所有船隻,收尾相接,如一字長蛇,在“迷宮”中前行,這樣不會迷路,也不會陷入泥潭。
不知多久,眾人便來到了島前。
墨畫抬眼望去,月涼風高,夜色沉沉,小島還如那天一般,靜悄悄地蟄伏在煙水河中,像是一隻蟄伏的凶獸。
夏典司手一揮,“隱蔽。”
所有靈舟一顫,響起輕微的嗡鳴聲,一層光幕升起,淡淡覆蓋在船身上,將船隻隱匿了起來。
墨畫見狀一驚。
隱匿靈舟!
這三十多艘船,竟都是具有隱匿效果的靈舟!
隱匿靈器素來造價不菲,更彆說是這種體積的靈舟了。
夏家果然財大氣粗。
墨畫心中默默感歎。
所有船隻隱匿之後,藏在了小島外圍的水草裡。
夏典司將一些領頭的執司,召集了起來,這才告知他們更詳儘的圍剿計劃:
“這是小島的陣圖,是……”
夏典司看了眼墨畫,默然道,“……是一位高明的陣師,親自勘察,並設計出來的……”
“陣圖之上,畫有島內的陣法格局,標有八卦八門的位置……”
“大約亥時時分,我們動手。此時水匪會外出劫掠,寨門大開,我們趁他們出門之際,半途截擊,先殺一批,然後破開大門,衝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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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進去之後,才是關鍵。”
“水匪出寨的門,為坎門,若計劃順利,那我們衝殺進坎門的時間,為子時。”
“子時之後,我們衝殺進島,水匪必然會催動陣法,那此後大概每半個時辰,陣內的八門會流轉一次。”
“這裡,是八門流轉的情況,你們帶隊的人,全部記好。”
“其他的門不用管,隻需堵住杜門、景門二平門,以及開門、休門、生門三吉門,尤其是生門,以防水匪逃遁。”
“當然,靠人力封堵,肯定不行。”
“小島外圍,除了最初的坎門,其他七門的入口處,要布下陷阱陣法,用以拘捕,圍困,乃至封殺這些水匪。”
“這些陣法,也都事先準備好了。”
“待會我和顧典司,負責拔除島上四周的暗哨,其他人在開戰之前,務必將這些陣法布好……”
……
夏典司吩咐完畢,一眾執司神情凜然,紛紛拱手沉聲道:
“是!”
但同時他們心中也有些感歎。
尤其是肖天全,他開口讚歎道:
“夏家不愧是大世家,底蘊深厚,短時間內,便能請出如此高明的陣師,窺破了這島上的陣法。”
“不知……”肖天全好奇問道,“這位先生,姓甚名誰,是何來曆?屬下可否有幸一見?”
肖天全旁邊的墨畫,不由眨了眨眼。
“這位‘先生’,現在就站在你旁邊……”夏典司心中默默道。
不過她不可能把墨畫的身份說出來,隻道:“此事機密,不便透露。”
肖天全也道:“是屬下唐突了。”
“好了,”夏典司雷厲風行,不再拖遝,下令道:
“事不宜遲,現在就動手,不要給水匪逃生的機會,以雷霆手段,將他們全部圍剿!”
一眾執司拱手低頭,肅然道:
“遵命!”
此後黑夜之中,一艘艘隱匿的靈舟,有條不紊地散開,在煙水河上,織出一張大網,將水匪棲身的小島,一步步包裹。
第一步,是先拔暗哨。
這種事,需要悄無聲息,不能有一絲失誤,所以交由顧長懷和夏典司兩個金丹修士來做。
夜色漸濃,小島附近一個盯梢的水匪,正在打著哈欠,有些困倦。
小島荒涼,也從沒外人來過,時日久了,這些水匪多少有些懈怠,警惕性也遠沒有之前高。
他正打哈欠時,忽然一隻白皙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嘴。
水匪瞳孔一驚,正要呼喊,胸前便透出一截劍尖,風係靈力順著劍尖捅出的傷口,向經脈蔓延,將他的內臟,切割得血肉模糊。
水匪掙紮了幾下,片刻後,目光暗淡,氣息泯滅,就此命絕。
顧長懷殺了一人,轉頭看去,就見夏典司已然持著一把短劍,割了另一個水匪的喉嚨。
短劍之上,籠罩著一層寒霜。
在割開水匪喉嚨的瞬間,這層寒霜便封住了水匪的口鼻,讓其無法出聲,甚至這水匪的血液,也在一點點,被冰霜凍住。
不過刹那功夫,水匪便臉色發紫,全身冰結,當場斃命。
顧長懷眉毛一挑。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夏典司動手。
冰封,暗殺,一劍斃命。
倒挺符合這女子一貫冰冷的性子。
遠處偷窺的墨畫,也有些詫異。
“冰靈根……”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冰靈根的修士。
修界常見的靈根屬性,分五行和三異。
五行便是金木水火土,三異則是“風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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