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凶算
「公……公子?!」
幾個肖家長老,尤其是與肖天全一脈,對其寄予厚望的長老,此時也不顧高下尊卑,直接離席來到了上座,試了試肖天全的鼻息,摸了摸脈搏,感知了一下神識氣息,一瞬間臉色全部慘如白紙。
有幾人掏出丹藥,向肖天全的嘴裡塞。
可他們手都是抖的,半天才塞進去,根本無濟於事。
肖天全七竅可怖,氣息全無。
「真,真的……死了……」
一瞬間,所有人渾身發冷。
有一個年邁的肖家長老,抬頭看向夏監察,目光之中既有埋怨,又有指責,還有憤恨。
可礙於修為和身份的差距,他不敢表露得太過明顯,隻恨聲道:
「夏監察……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夏家的金丹,紛紛麵麵相覷。
夏監察本人,也眉頭緊皺,再無那泰山崩於前而波瀾不驚的態勢。
此事著實太過詭異。
他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有人會當著他的麵,突然暴斃而亡,而他卻沒感知到一絲端倪。
沒有靈力和血氣的跡象,也沒有任何靈器,抑或任何道法的痕跡。
就這樣……喝了一杯酒,人瘋了,而後死了。
在外人眼裡,甚至有點像是……
他這個羽化真人,下手殺了肖天全!
夏監察走近肖天全。
幾個肖家長老神情戒備,想上前攔住他,可攝於夏監察的深厚修為,和威嚴氣度,又紛紛有些躊躇。
此時那位年邁的肖家長老,忽然歎了口氣,誠懇道:
「我肖家公子,遭臨不幸,驟然身亡,還請夏監察明鑒,還我肖家一個公道。」
「長老!」
其他幾個肖家長老還有些不忿。
「住口!」年邁的肖家長老低聲嗬斥,搖頭道:「此事與夏監察無關。」
夏家與肖家結盟,肖天全是關鍵的人物。
夏監察根本沒理由殺他們肖家的公子。
而且,即便要殺,也不會在這種場合,當著這麽多肖家長老的麵殺。
之前事發突然,一眾肖家長老,心中震驚憤怒,但此時稍稍琢磨了一下,也都想明白過來,因此不再攔著夏監察。
夏監察走近慘死的肖天全身旁,略一審視,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一點痕跡沒有……
以他這麽多年刑獄的經驗,也沒有發現一丁點蛛絲馬跡。
仿佛就是,狂喜之下突然神智失常,壓不住煞氣,受其反噬,識海破裂,七竅流血而亡了……
這不可能。
夏監察從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藍玉羅盤,剛想推一下因果,可念頭一浮起,手指一撥動,他便瞳孔一縮,立馬將羅盤扣住了。
夏監察一言不發,又將羅盤,緩緩收進了衣袖之中。
可沒人知曉,他藏進衣袖的手掌,也在顫抖。
與此同時,夏監察的心底,也湧出一股深深的寒意。
凶煞!
這是他迄今為止,從未感知過的極凶之兆,是因果之中,極恐怖的凶煞。
夏監察目光冷峻。
天機之法,十分特殊,並不是所有修士都會去學,甚至大多數修士,連信也不會信。
但他偶然從一位高人處,聽到過一句話:
不察天機,不窺因果,禍福難料,命不由己。
這句話,他印象深刻。
因此羽化之後,他便費儘心思,誠心誠意,向族中一位老祖求教,花了足足十餘年時間,這才得了老祖的慧眼,傳了一點天機之法。
但天機之道,獨樹一幟,與尋常修行的法門大相徑庭。
他到了羽化才學,迄今為止,也隻是學了一些皮毛。
但就這一些「皮毛」,讓他顛覆了對整個修界的認知。
一些事,看似是天災,其實是人禍。
看似愚蠢的表象下,藏著深如煙海的博弈和算計。
世間的人,一個個看似「獨立自主」,實則不過是被人定好了神識軌道,上好了「發條」的傀儡。
而現在,他的認知又被顛覆了一下。
他親身體會到了,老祖口中那些存在於天機因果中的「大恐怖」,是真實存在的……
夏監察深刻記得,夏家老祖說過一句話:
「天機因果,能算就算,能不算就不算。」
能算就算,意思是,不要怕浪費神識,不要偷懶,沒事就多算算因果,一些看似淺顯的小事,很可能藏著天機。
「能不算就不算」的意思是,一旦心有警兆,就立馬停手,以免算到不該算的,招惹了不可知的大禍。
之前他都是「能算就算」,而現在,他卻第一次遇到「能不算就不算」的情況。
夏監察神情無比凝重。
肖家的長老見狀,倉皇對視了一眼,低聲問道:「監察大人,可否有什麽發現?」
夏監察回過神來,麵沉如水,片刻後他眸中精光一閃,緩緩道:
「肉身經脈,氣海識海,皆是自毀,而無外力摧毀的痕跡……要麽是修煉出了岔子,要麽就是……」
夏監察微頓,而後凝聲道,「有天機大能,用因果術,斷了他的生機!」
此言一出,肖家長老紛紛變色。
天機大能!
「夏監察,您可知……」
夏監察搖頭,歎道:「我雖是羽化,但於因果之道上造詣不深,適才推算了一下,但算不出什麽東西……」
年邁的肖家長老皺眉,而後歎道:「那隻能回去,請老祖出馬了。」
夏監察什麽都沒說。
肖長老遲疑片刻,向夏監察拱了拱手,開口道:「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夏監察頷首,「但說無妨。」
肖家長老道:「此事蹊蹺,為免惹人非議,能否請監察大人守口如瓶,對外不提及此事。」
夏監察道:「這是自然,事情到這一地步,也非我夏家所願。肖家侄兒天資非凡,前途無量,我很看好,隻可惜天妒英才,我也甚感惋惜。」
說完之後,夏監察又淡淡地提點了一句:
「死者為大,生前或許年少輕狂,行跡有些瑕疵,但如今既然死了,一切就休提了。彆人若查起來,道廷司會說他是因公殉職,給賢侄一些體麵。」
一眾肖家長老紛紛拱手感激道:「夏監察宅心仁厚,多謝。」
肖天全到底什麽德行,做了什麽,這群長老中,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
但即便事先不知,此時見他暴斃慘死,死前那副驚恐的模樣,明顯是做了什麽虧心事,遭了報應。
肖天全是肖家的核心嫡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若真的犯下醜事,讓人揭發,丟人的是整個肖家。
夏監察能既往不咎,給肖家一個臉麵,自然再好不過。
肖家長老道:「我們會儘早將天全公子的遺體帶回去,回稟老祖,老祖他對因果之道也有鑽研,想必能查出,到底是何方凶徒,在背後暗算我肖家的嫡係……」
夏監察欣慰道:「如此甚好。」
而後他神色微肅,有意無意地點了一句:
「天全被當眾咒殺,這既是挑釁我夏家,也是在打肖家的臉。背後之人,很可能是肖家的仇人,不願我們兩家結交,這才布如此下詭計。」
「肖家的老祖,若精通因果之法,也請他老人家務必算出此間因果,看看是誰在背後暗施冷箭。不唯肖家,便是我夏家也不會放過此人。」
肖家長老拱手道:「多謝夏監察好意,我一定回稟老祖,請老祖斟酌。」
夏監察點了點頭。
之後酒宴便戛然而止了。
原本賓客儘歡,卻不料見了血,鬨出了人命,此時氣氛多少也有些詭異。
肖家的長老不敢耽擱,以棺木收殮了肖天全的屍首,將其一切物品收好,向夏監察道了彆,便匆匆回了肖家。
夏監察目送他們遠去,隻是看向肖天全的棺木時,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壓抑不住的厭棄,輕聲歎道:
「可惜了,本命長生符種晚了……」
……
肖天全死了,消息被瞞著,但畢竟不可能全都瞞住,至少道廷司這邊肯定會有風聲。
因為肖天全,是道廷司的執司。
顧長懷和夏典司,正在處理胭脂舟的後續事宜,而後便收到了一封文書。
這是道廷司內部,隻有典司以上的修士才能看的文書。
上麵隻有寥寥數語,沒前因後果,簡單而直接:
「肖家執司肖天全,英勇無畏,因公殉職。」
顧長懷和夏典司一愣,一時間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重新確認了幾遍之後,二人心中便湧起了驚濤駭浪。
剛分開沒多久,受羽化境的夏監察包庇的肖天全,竟然就這麽……
死了?
所謂的因公殉職,根本隻是個托詞。
真正的情況,定是他的死因,不宜對外透露。
兩人抬起頭,不約而同對視一眼,心中都跳出了一個念頭:
怎麽死的?
又或者說……是誰殺了肖天全?怎麽殺的?
可二人絞儘腦汁,都想不到到底是誰,用什麽手段,能在羽化境的眼皮子底下,殺了肖家最嫡係的弟子?
室內的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兩人各自思索,仍就毫無頭緒。
片刻之後,又有數道公文遞了過來,儘皆是一日之內,乾學州界及其周邊地區,不少外逃的邪修,道獄羈押的罪修,家族弟子,乃至一些宗門弟子突然身死的訊息。
他們身份各異,死狀各異,但無一例外,全都是原因不明的慘死和暴斃。
顧長懷二人,眉頭皺得更緊。
「暴斃……」
顧長懷喃喃道。
這個詞,他總覺得有些熟悉。
片刻後,他猛然記起,之前在煙水城的酒樓,墨畫說過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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