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靜靜學霸,舒黎毫無睡意。
被兩首兒歌荼毒了後,他耳邊一直回蕩著那魔性的歌詞。
兒歌真是太可怕了,朗朗上口,一下子就記住了。
舒黎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記憶力這麼好。
左右睡不著,他坐到桌前,拿出魔法筆記本。
這幾天要麼學習太晚,要麼發生意外流落森林,都沒時間寫日記。
舒黎握著羽毛筆,用端正的漢字,一筆一畫地記錄最近發生的事。
“……爸爸,你不用擔心,我的精靈語學得越來越好了,連靜靜學霸都表揚我故事講得生動。哦,對了,靜靜學霸就是庫曼迪,上篇日記提到過,我的私人家教。他好厲害,我這些天跟著他學習,口語水平突飛猛進。”
“媽媽,大蛇先生給了我很多漂亮的寶石,我會好好保存,等以後回去了,全部送給你做首飾。”
“大哥,我一直記得你說過的話,永遠不要原地踏步,學會主動出擊,見機行事。”
“二哥,實力確實很重要。經過這次的事,我發現外麵很危險,沒有實力寸步難行。我決定在新手村練到滿級,等足夠厲害了,再出去冒險。”
“哥,魔蛇長得超級酷,等我有時間做個魔蛇手辦送給你。”
“愛你們的舒黎(愛心愛心愛心愛心愛心)。”
寫完結束語,舒黎重看一遍,確定沒有遺漏,合上筆記本,塞回儲物戒裡。
打了個哈欠,他起身洗洗睡了。
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夢裡有一群小怪物一直追他,嘴裡不停地唱著兒歌。
清晨,舒黎在西芙的鳥叫聲中醒來。
好累,好困——
他痛苦地坐起身,使勁地揉太陽穴,整個人恍恍惚惚。
都怪自己好奇心太強,睡前聽到了令人虎軀一震的兒歌,連夢裡都被魔音穿腦。
他抓了抓亂七八糟的頭發,拖著疲憊的身體下床,剛踩到地毯上,猛然想到什麼,差點踩空,一屁股坐回床上。
等等!
西特給庫曼迪布置了寫兒歌和詩歌的作業,其他少年妖精呢?他們是不是也要寫作業?
難不成今天之後,和他相關的兒歌要滿天飛了?
舒黎目光呆滯,打心裡的抗拒出門。
嗚嗚嗚——
他要麵對第次社死嗎?
窗外,西芙的叫聲越來越響亮,催促幼崽們快快起床,上學要遲到了。
舒黎不得不重新起身,搖搖晃晃地進衛生間洗漱。
今天,幼崽們發現,斯佩瑞恩戴了一頂帽子。
“哇,好漂亮的帽子。”安吉爾圍著舒黎打轉。
“咦咦咦,斯佩瑞恩,你的帽子在哪裡買的呀?”布德諾伸手捏了捏大大的帽簷,尖尖的帽頂,“好有趣。”
“商業街有賣嗎?我也想買!”狄西奧蠢蠢欲動。老大有的東西,他必須也要有。
舒黎擺正被布德諾弄歪的帽子,壓了壓帽簷,完美的遮住自己的上半張臉。
“這是大蛇先生送我的禮物之一。”
洗漱時,望著鏡子裡的自己,他突發奇想,找個東西遮臉。至少社死時,可以當隻鴕鳥。
於是,他在儲物戒裡找呀找,找到了一個小小的魔法師玩偶,玩偶頭上戴的大簷帽子,給他戴大小適中。
太棒了!
姑且不管一條魔蛇為什麼會有魔法師玩偶,總之,這頂帽子簡直是及時雨,完美解決了他的煩惱。
戴上帽子,舒黎雄赳赳氣昂昂地出門了。
幼崽們對帽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相約放學後去商業區,問問防具店老板,有沒有類似的帽子。
到了學校,凡是看到舒黎的成年妖精,都會由衷地讚美:“很漂亮的帽子。”
舒黎禮貌地微笑,帽簷越壓越低,快擋住整張臉了。
他本來想低調行事,哪知適得其反。
早餐吃得風平浪靜,少年妖精們見到他,都露出善意的笑容,但是上第一節課時,舒黎受到了巨大的暴擊。
今天第一節課是西特的語言課。
他抱著一疊厚厚的紙,笑容滿麵地進教室,然後——
舒黎果斷拉下帽簷,擋住了自己的臉,耳邊回蕩著輕鬆的豎琴曲調和充滿他名字的兒歌。
啊啊啊啊——
這是怎樣可怕的一種體驗?
彆說腳趾摳地了,他恨不得當場從神樹跳下去,鑽進泥土裡,永眠。
“斯佩瑞恩,你不一起唱嗎?”安吉爾琥珀色的眼睛像星星般明亮,“我好喜歡《斯佩瑞恩和鬆鼠媽媽》這首歌,好好玩。”
他摘下掛在腰間的小匕首,指著前方,嘴裡喊:“退——”
舒黎迅速捂住他的嘴巴,抬起頭,露出帽子下緋紅的小臉,語氣沉重地說:“是朋友,就保持安靜!”
“唔唔唔?”安吉爾嘴巴被捂,大眼裡儘是疑問。
舒黎捂住一個幼崽的嘴巴,捂不住其他幼崽的嘴。凡是有匕首的幼崽,都興致勃勃地比劃,甚至有幼崽成雙成對,像擊劍般,互相過招。
你退我進,我進你退,玩得不亦樂乎。
西特看著混亂的場麵,竟然不製止,還為幼崽們彈起了BGM。
舒黎放開安吉爾的嘴巴,怨念地瞪視西特。
西特接收到他的眼神,笑了笑,停下彈奏,走了過來。“斯佩瑞恩,你不和大家一起玩嗎?”
舒黎用手指頂了頂耷拉的帽簷,露出白嫩的小臉,嫩綠的大眼裡充滿了對西特的不滿。
“不想。”他鼓著腮幫子說。
西特問:“為什麼?大家玩的都很開心呀!”
舒黎怒視。
他是明知故問吧?誰會開心自己成了被調侃的對象?
小幼崽悶不吭聲,西特拉了一條空閒的椅子,坐在他的課桌前,柔聲問:“覺得難為情?”
舒黎晃了晃尖耳朵,重重地點頭。
何止難為情,簡直社死了無數次。
西特見他再次壓下帽簷,倒沒再問,而是緩緩地說:“在沒有文字的年代,我們一族靠口頭傳承文化和曆史。最初隻有口述,但經常傳錯或斷代,於是出現了詩歌和音樂。生動的歌詞,優美的旋律,強烈的感染力,讓我們的故事傳唱得更加久遠。”
舒黎懟了懟手指。
這個他知道啊,昨天靜靜學霸也說了。
但是……自己成了詩歌的主角,很尷尬好嘛!
“成為詩歌的主角並不是一件丟臉的事。”瞧出小幼崽的窘態,西特將椅子往後挪了挪,重新拿起他的豎琴,修長的手指一撥,豎琴發出悅耳的曲調。
玩鬨中的幼崽們聽到琴音,聚了過來,圍坐在西特和舒黎身邊。
舒黎疑惑地望著西特,猜不出他接下來要做什麼。
“詩歌除了傳承故事外,還具有教育意義,通過對主人公的描述和歌頌,我們才能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並以此為戒。”西特如天空般湛藍的眼睛,溫柔地注視小幼崽,“當我們賦予詩歌魔法時,便能舊景重現。”
“舊景重現?”舒黎輕聲重複這個陌生的詞彙。
西特笑問:“上次你聽利亞彈唱《創世之歌》時,看到了眾神之殿,是嗎?”
舒黎點頭:“是……是的,我在幻境裡,看到了眾神和……精靈王。”
西特道:“事實上,那不是幻境,而是真實存在的過去。”
舒黎微微驚訝。
這與他的猜測不謀而合。
“想看看那天的你嗎?”西特琴音一轉,指尖泛起淡淡的白光,赫然加入了魔法。
“這……”舒黎不解地問,“不是說每個人看到的幻境不一樣?”
西特指尖流轉的白光越來越多。“當彈奏者融入足夠多的魔力,便能讓聽眾看到他想展示的任何幻境。”
停頓了一下,他朝小幼崽眨了眨眼。“這是一種高階魔法,輕易不能用。”
話畢,他專心彈奏,將思緒沉浸在音樂和詩歌中。
“……
勇敢的斯佩瑞恩
不怕艱險
立誌要穿越森林
重返神樹
他展開翅膀
奮力飛向樹冠
隻為尋找神樹的方向
……”
舒黎聽著熟悉的兒歌,心裡一陣彆扭,反觀其他幼崽,聽得津津有味。
正當他再次壓下帽簷時,眼前一晃,出現了一片茂密的樹林,他驚訝地左顧右盼,發現自己身處參天大樹的枝乾上。
然而,這棵大樹的另一個樹枝上,還有一個“他”。
破損的衣服,淩亂的發絲,臟兮兮的小臉,無不說明,這個落魄的妖精幼崽正是前天的他。西特竟然真的讓舊景重現了。
舒黎來不及多想,隻見前天的他仰頭瞧了瞧高大的樹乾,臉上露出堅毅的表情,翅膀一拍,往上衝去。
當時,舒黎以為自己的速度很快,現在從第視角看……
他有一種想捂臉的衝動。
這個速度,飛得比蒼蠅快不了多少吧?
巨樹高達數百米,前天的他飛得那叫一個辛苦,看得舒黎都為自己著急。
小翅膀撲騰撲騰,歪歪斜斜,時不時地偏離方向。
原來當時他飛的不是垂直豎線?
終於,小幼崽飛了十多米,暫作休息,趴在樹乾上氣喘籲籲。
舒黎跟著飛,可能是幻境的關係,比前天的他輕鬆多了。
小幼崽再次抬頭看高大的巨樹,露出不服輸的表情,咬咬牙,一口氣向上衝了一百多米。
這一次,舒黎都驚訝了。
也不知道當時的自己哪裡來的毅力,竟然堅持了這麼久。
然後,巨型魔蛇出場了。
現在的舒黎知道大蛇先生是好魔獸,可前天的他不知道,嚇得臉色煞白,身體哆嗦。
即使如此害怕,前天的他堅強地沒有嚇昏,用蹩腳的精靈語,與對方溝通,成功脫身。
如果一開始還沒有明白西特為什麼重現舊景,現在,他似乎有點理解了。
小小的妖精幼崽,不畏艱險,義無反顧地向前衝。越往上,越困難,被強勁的風刮得東倒西歪,都不曾放棄。
舒黎陪伴昨天的自己一起飛。
突然,一陣狂風刮過,小幼崽失去了平衡,眼看要從空中摔下去了,舒黎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抓了個空。
舒黎一愣。
下一秒,一個巨大的蛇頭從下麵竄了上來,接住了小幼崽,龐大的蛇身在樹乾上繞了數圈,輕輕鬆鬆地到達了樹冠。
隔著一段距離,舒黎怔愣地望著被夕陽染紅的巨蛇和妖精幼崽,耳邊再次響起琴音和西特的歌聲。
“……勇敢的斯佩瑞恩
坐在魔蛇的頭上
迎著夕陽
找到了神樹的方向
請記住
魔蛇的名字叫
巴茲恩·布爾加雷思
巴茲恩·布爾加雷思
……”
充滿魔法的歌聲穿透時空的限製,傳到了整座妖精森林。
棲息在巨樹上的魔蛇聽到自己的名字,猛然翹起腦袋,獸眼豎成了直線。
啃果子的鬆鼠媽媽和幼崽們,排排站在樹枝上,朝歌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剛剛收到火漆信件的大胖鳥,發出愉悅的“咕咕”聲,四隻小鳥崽聞到熟悉的味道,張大嘴巴“啾啾”地討吃。
不過,這一次,大胖鳥沒有把收到的紅晶花種子喂給小鳥崽,而是留給了自己。
森林裡所有魔獸都知道了,冷血吝嗇的魔蛇巴茲恩·布爾加雷思,幫助了一隻落單的妖精幼崽,被寫進了詩歌,將千古傳唱。
哦,真是一條幸運的魔蛇。
森林邊緣的小木屋裡,年少的王子端著藥碗,聽到悠揚的豎琴音和悅耳的歌聲,疑惑地轉頭望著窗外。
剛剛蘇醒的魔法導師靠坐在床上,微微閉眼,憔悴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是誰在唱歌?”塞琉驚訝地問。宛如天籟的歌聲,陌生的語言,明明聽不懂,卻令人心潮澎湃,鬱結之氣一掃而空,胸口湧上一股熱流,身體突然充滿了力量。
“是妖精在唱歌。”哈利斯虛弱地說,“他們在歌頌一個勇敢的妖精幼崽。”
塞琉怔愣。“妖精……幼崽?”
哈利斯咳嗽數聲,慢慢地翻譯歌詞。
聽著哈利斯翻譯的歌詞,塞琉的腦海中逐漸地勾勒出一幅妖精幼崽不畏艱險飛向樹頂的畫麵。
“……勇敢的斯佩瑞恩……”
塞琉喃喃。
連新生的幼崽都奮不顧身地重返神樹,他又有什麼理由退卻?
再苦再難,都該堅持不懈。
“妖精的詩歌很好聽。”塞琉將藥碗遞給魔法導師,肅然地道,“哈利斯,教我精靈語吧!”
神樹上,每一個聽到西特歌聲的妖精,都看到了小幼崽振翅向巨樹樹頂衝刺的場景。
當幻境結束,少年妖精們朝庫曼迪豎起了大拇指。庫曼迪一臉淡定,拿起羽毛筆,給新寫的詩歌潤色。
還不知道自己被“現場直播”了的舒黎從幻境回神,心態平和。
正如西特所言,成為詩歌的主角並不是一件丟臉的事。
他切切實實地克服困難,找到了回家之路。
其他幼崽們陸續離開幻境,激動而崇拜地望著舒黎。
“斯佩瑞恩,你好棒!”
“你是最勇敢的幼崽!我們以你為榮!”
“以後我要是在森林裡迷路了,也要像斯佩瑞恩一樣,先上樹頂,再找神樹的方向。”
“魔蛇好大好可怕!但是它好熱心,幫助了斯佩瑞恩。”
被幼崽們稱讚,舒黎明白了何為榜樣。
這就是詩歌的魅力。
不僅充滿了感染力,還發人深省。
舒黎終於坦然地接受自己成為詩歌主角的事實,他看向西特,正想感謝,卻詫異地發現他滿頭大汗,臉色蒼白。
“西特!你怎麼了?”舒黎緊張地問。
西特喘著氣,虛弱地朝小幼崽笑了笑,安撫:“我沒事……隻是魔力使用過度而已。”
舒黎微怔。
他想起西特剛剛的話。
‘這是一種高階魔法,輕易不要使用。’
“對不起……我……”舒黎道歉。如果不是為了解開他的心結,西特不會過度消耗魔力。
“沒關係,隻要多多冥想,魔力很快會恢複。”西特收起豎琴,起身道,“今天的課,先上到這。”
他連飛翔的力氣都沒有了,步履踉蹌地走向教室門口。
舒黎起身,想伸手去扶,西特背後似乎長了眼睛,擺手拒絕,邁著堅定的步伐,離開教室。
恰巧艾莎來了,看到魔力使用過度的西特,皺了皺眉頭,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你啊,太亂來了。”
強製開啟舊景重現,不僅是高階魔法,還是禁忌之術。若是被大陸中庭的那群白魔法師知道了,絕對會追究責任,進行審判。
西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裡是妖精森林。”
不興人類魔法協會那一套。
舒黎等西特離開,摘下魔法帽,塞進了儲物戒裡。
他想,自己不需要它了。
一旦釋然,便不會糾結。
即使聽到關於他的詩歌,都能坦然麵對。
日子按部就班地過著,舒黎全心全意地投入學習中。白天上課,晚上加餐,口語水平終於達到標準線,精靈文字學得有模有樣,再也不用空耳唱歌了。
轉眼間,半個月過去,萬眾矚目的仲夏節,如約而至。
所有妖精都忙碌了起來,為參加仲夏節做充分的準備。小幼崽更是樂瘋了,馬上去精靈國,個個興高采烈。
艾莎給每個幼崽發放了一套禮服。
舒黎拿到禮服,愛不釋手。
這套禮服很隆重,除了雪白的褶襇裙袍,還有一件繡著精美圖紋的披風。
與普通的披風不同,這件披風呈燕尾形,用金屬扣分彆固定在肩膀上,飄逸地垂在翅膀兩側。金屬扣掛金絲帶,金絲帶尾部墜著小巧玲瓏的鈴鐺。當他們飛動時,鈴鐺便會發出清脆的聲音。
有了漂亮的衣服,少不了精美的首飾。
鑲嵌寶石的黃金額環,做工細致的臂環、手鐲、腰帶。
全套穿身上,氣質瞬間提升了數個檔次。
當每個幼崽都戴上額環時,舒黎犯難了。
他頭上的綠寶石花冠,竟然長脾氣了,霸道地占據他的腦袋,拒絕額環。
不是——
彆的幼崽都戴上了漂漂亮亮的黃金額環,隻有他頂著綠帽……哦,綠色花冠,能看嗎?
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