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黎疑惑地飛到高處,從上往下俯視。
偌大的殿堂裡,聚集了上萬的精靈,個個身材高挑,膚白貌美,華冠麗服,舉止優雅,隨著優美輕快的曲調,跳出賞心悅目的舞蹈。
除精靈王彈奏豎琴外,還有精靈吹長笛、豎笛、口琴,以及彈撥弦樂器,如交響樂般的合奏,聽得人心馳神往。
置身於金碧輝煌的殿堂,聽著美妙的音樂,欣賞著動人的舞蹈,聽覺和視覺達到了雙重享受。
舒黎情不自禁地飛向精靈王,落在豎琴頂部,自然地坐下,背後半透明的翅膀隨著旋律輕輕晃動。
他喜歡音樂。
從小就喜歡。
音樂不僅令人身心放鬆,還能引起靈魂上的共鳴。
雖然他出身富貴,但也免不了有一對愛雞娃的父母。
從幼兒園開始學外語、畫畫、書法、小提琴、跆拳道、街舞、遊泳、高爾夫球……
太多了,多到他產生抗拒心理,最後隻有硬筆書法和小提琴堅持下來,其他全都學了個表皮,隨著學業加重,逐一放棄。
穿到異世界後,聽了精靈的音樂和詩歌,驚為天籟。
一開始,舒黎覺得每個妖精彈的唱的都完美無瑕,挑不出一點毛病。
之後,聽得多了,深入了解了,逐漸分辨出差異。
比如,西特的豎琴彈得沒有利亞精湛。
所以西特是幼崽的語言啟蒙老師,利亞是專業的音樂老師。
然而,利亞並不是音樂造詣最高的妖精。
但凡聽過精靈王彈奏的豎琴,都能深深地體會到,何為絕世佳音。
上次幻境,舒黎在眾神之殿,聽少年時代的精靈王彈了一曲,被迷得神魂顛倒。
今天,再次聽到精靈王彈奏的琴曲,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升華了。
小小的妖精幼崽,坐在精靈王的豎琴上,雙手托腮,聽得如癡如醉,完全忘了身處幻境。
年輕的精靈王變換指法,炫技般的彈了一段至美至極的旋律,結束了這首讚美天神的曲子。
殿堂裡的精靈們停下跳舞,恭敬地向精靈王行禮。
“感謝王,為我們帶來如此動人的音樂。”
精靈王淡笑,被眾多崇拜的眼神凝望著,寵辱不驚。
精靈們散開,回到座位上繼續吃吃喝喝,精靈王仍抱著豎琴坐在椅子上,似乎並沒有起身的打算。
舒黎從美好的音樂中回神,眨巴著嫩綠色的眼睛打量眼前的金發精靈。
換作現實,他斷然不敢和精靈王麵對麵,但現在是幻境,對方看不見自己,他可以大膽地、儘情地近距離接觸。
金發的妖精幼崽扇動翅膀,離開豎琴,繞著精靈王飛了一圈,最後落在他的肩膀上,熟練地抱一縷他的發絲,然後——
把臉狠狠地埋進柔滑如水的金發裡。
嗚哇
他早就想這麼乾了!
也不知道精靈王的頭發是怎麼保養的,發質好到不可思議。
前兩次他站在精靈王的肩膀上時,不敢明目張膽,現在是幻境,隨便他怎麼摸怎麼蹭,過足了癮。
精靈王準備彈琴的手指一頓,低頭側目。
舒黎蹭得非常囂張,隻差在精靈王的頭發上蕩秋千了。
突然,一道似有若無的視線,落到他身上。
舒黎不由自主地抬頭,狐疑地望著精靈王完美的側臉。
唔?
他……應該看不見自己吧?
隔著遙遠的時空,一切都是假的,他也不是他,僅僅是個虛無的意識。
想通了,舒黎肆無忌憚,愉快地蹭著一縷如蠶絲般冰涼的發絲,小嘴裡發出滿足的歎息聲。
“弗瑞斯。”
一位身穿白色長袍,頭戴金冠的俊美男子,用清冽的聲音輕喚精靈王的名字。
精靈王轉頭看向來白袍男子,放下銀色豎琴,起身優雅地行禮。
“弗雷斯閣下,不知您是否滿意仲夏節的安排。”
被喚為弗雷斯的正是光神萊恩特·弗雷斯,精靈族和妖精族的創造者。
精靈王是他創造的第一個精靈,名副其實的光之子。
弗瑞斯同弗雷斯。
光神極為寵愛精靈王,賜予他一個與自己姓氏相似的名字,很長一段時間,精靈王和天神住一起,直到光神為他創造了許多同族後,方離開眾神之殿,來到這片大陸的西方,創建精靈國。
仲夏節,是感謝光神和地神的美好日子,精靈王邀請天神到水晶城堡,與精靈們同樂。
為招待眾神,精靈王親自為他們彈奏豎琴。
“非常滿意。”光神感慨,“自從你離開神殿後,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麼美妙的曲子了。”
“感謝您的稱讚。”精靈王謙遜地道,“隻要您想聽,可以隨時召喚我。”
光神看著殿堂裡上萬的精靈,輕歎:“我現在可不敢隨意召喚你。”
孩子長大了,擁有自己的族人了,事務繁忙,哪能說召喚就召喚?
精靈王右手輕覆左胸,恭敬地道:“為了您,義不容辭。”
光神慈愛地望著自己最優秀的孩子,淡金色的眼睛裡充滿了笑意,突然,他盯視精靈王的左肩。
“你肩膀上的這團光是什麼?”他問。
很微弱,藏在發間,不注意看,還真瞧不出來。
精靈王低頭,修長的手指撫過肩膀:“大概是被精靈詩歌吸引來的小蟲子。”
舒黎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在精靈王的手指撫過時,張開翅膀,迅速飛離。
啊?
什麼情況?
這裡不是精靈詩歌引發的幻境嗎?
為什麼他們……看到了自己?
這太驚悚了!
舒黎飛快地拍打翅膀,急速向上衝,將小身子藏進殿堂天窗的角落裡,縮成一團,緊緊抱住膝蓋,懷疑人生。幻境,顧名思義,虛幻的境界。
也就是說,他是聽了精靈王彈奏的《大地之歌》,靈魂引起共鳴,意識產生幻覺,從而創造出一個臆想的世界。
這個臆想的世界,怪光陸離,可能是虛假的,也可能是真實的。
但真實往往指過去發生的事,距今十分遙遠。
隔著不可跨越的時間河流,過去的人,不可能看到未來的人。
所以,他才會肆無忌憚地接近精靈王,蹭他的頭發。
可是,聽了光神和精靈王的對話,舒黎對自己的認知產生了懷疑。
他們也許看不清他的模樣,卻知道他的存在。
舒黎頭皮發麻,隻覺得這種情況升級為匪夷所思的靈異事件了。
他哆嗦了一下,糾結地抓頭發。
驀地,指尖碰到了腦袋上的花冠。
這是……精靈王的祝福象征。
之前他一直以為花冠是純粹的飾物,稍微帶點特異功能,比如,晚上睡覺前取下它,第二天早晨又自動回到他頭上。
然而,今天,它鬨脾氣了。
排斥黃金額環,霸道地占據他的腦袋,悍死了般,拿也拿不下來。
舒黎才知道,這頂花冠不是普通的飾物。
會不會是它,使自己兩次看到和精靈王相關的幻境?
有沒有可能也因為它,讓他的意識在時間長河裡逆行,回到了過去?
舒黎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驚到了。
這有點荒謬啊!
時間無形無質,是最難以捉摸的東西,永遠向前進,誰都無法阻攔它的流逝。
過去一定會影響未來,未來卻絕對乾預不了過去。
他原來那個科技世界都做不到的事,憑什麼異世界能做到?
兩個世界的水平,完全不在一條線上,異世界除了魔法,其他都落後得像原始社會。
等等——
魔法!
舒黎摸了摸小花冠,若有所思。
魔法本身就無法用科學解釋。
時光逆流這種事,似乎也可以發生?
正當舒黎縮在小角落自我說服時,殿堂出現了一陣小騷動。
一個華麗嘹亮的男人聲音,隱含著濃濃的諷刺和寒意,突兀地響起。
“哦,美麗的精靈王,萊恩特·弗雷斯創造的第一個光之子,為什麼你邀請諸多天神,卻唯獨忘了我呢?”
舒黎被這個聲音給惡心到了。
明明有一副好嗓子,卻故意吊起來說話,言語之間滿是惡意,簡直不堪入耳。
他倒要瞧瞧,究竟是誰,趕在仲夏節找精靈王的茬。
舒黎飛下天窗,小心翼翼地接近精靈王,偷摸地抓住他的袍擺,假裝自己是一隻真正的蟲子。
“尊貴的霍德赫閣下,正如您所說,我是光之子,而您是黑暗之神,我與您並無交集,請原諒我的失禮。”精靈王不卑不亢地回應,如寶石般璀璨的綠眸,無一絲波瀾。
“是嗎?”黑暗之神彌洛迦·霍德赫勾起嘴角,猩紅的眼睛陰森森地盯視金發精靈和他身旁的光神。
“萊恩特,我可愛的雙胞胎弟弟,這就是你教導無方了。”黑暗之神嘲弄。
光神的態度比精靈王不客氣多了,他冷冷地道:“彌洛迦,這裡不歡迎你,地獄才是你的歸宿。”
黑暗神眯眼,渾身上下散發出恐怖的氣勢。
精靈們早已停下用餐,不約而同地聚集到精靈王的身後,對不請自來的黑暗神充滿敵意。
光神眯眼,以相同的氣勢反擊回去。
兩股可怕的力量瞬息之間較量了無數次,爆發出驚人的殺傷力,但又由於某種無形的製約,使殺傷力化為烏有。
舒黎努力讓自己“粘”在精靈王的袍擺上,仰起小腦袋左顧右盼。
黑暗神和光神竟然是孿生兄弟,除了發色和眸色不同,其他都一模一樣。
黑發紅眸的是黑暗神,金發金眸的是光神,一個穿黑袍,一個穿白袍,麵對麵站著,針鋒相對,誰都不讓誰。
片刻,黑暗神似乎略遜一籌,收斂氣息,作出退讓的姿勢。
“地獄?”他環視金碧輝煌的殿堂,寒聲道,“凡我所在之處,即為地獄!”
話落,無儘的黑暗侵襲了精靈王的水晶之城。
“啊!”
舒黎被驚到了。
這就是黑暗神嗎?
怎麼說攻擊就攻擊,毫無預兆,毫無道理,簡直喪心病狂!
黑,好黑,黑得他覺得自己成了瞎子,看不清任何東西,除了無助地抓緊精靈王的袍擺,束手無策。
怎麼辦?
這裡還是幻境嗎?
為什麼如此真實?
麵對絕對的黑暗,他逐漸煩躁,心裡壓抑得想哭,放大了所有負麵情緒。
舒黎痛苦地皺眉,太陽穴一陣陣地抽痛,腦海裡清晰地回想穿越前的場景,為自己愚蠢的行為,後悔不已。
不敢想象,爸爸得知他發生意外,將會如何的痛苦?
舒黎仿佛窒息了般,呼吸困難,意識模糊,即將被黑暗吞噬了。
一隻溫暖的手托住他,黑暗似乎退了一半,他隱約看到了精靈王美麗的臉龐。
“回去——”
溫和的聲音落下,舒黎天旋地轉,眼前一晃,黑暗消失了,觸目所及的是優雅跳舞的妖精和精靈,以及……坐在殿堂中間彈奏豎琴的精靈王。
他離開幻境了!
晃了晃腦袋,他渾身無力,從空中墜落。
彈琴中的精靈王倏地瞬移過去,攤開手掌接住了脫力的妖精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