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山輦調轉方向,而車隊中的所有人都還尚未回過神來。
林家和文昌學宮的車隊此時堵住了來時的道路,車上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還未消失。
他們正準備向其他士子點評林清盛和蘇雲的功法神通,然而話剛說了一半,林清盛便死了,讓他們都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後麵的話該說些什麼才能挽回場麵。
突然,左鬆岩讚歎道:“蘇上使果然厲害!”
文昌學宮其他西席先生和首座們頓時醒悟過來,紛紛讚揚道:“上使厲害!”
此言一出,便在其他士子麵前,把自己出醜的事情輕輕揭過了。
左鬆岩雖然化解了尷尬,心中卻還著實尷尬:“這個臭小子,一招便打死了林清盛,讓我根本無從推測靈士變成劫灰怪之後的實力提升幅度。你就不能收斂一點,一點一點試探出他的本事?”
白月樓等人眼珠子快要瞪了出來:“這麼多洞天是怎麼回事?”
四十多個洞天,一股腦開啟,著實震撼,著實壯觀!
然而蘊靈境界的靈士隻有六個洞天,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哪裡有人一股腦打開四十多個洞天的?
而且,是怎麼開的?
他們還想搶奪格物院大師兄的位子,現在看來,這還怎麼搶?
“我倒可以搶回來大師姐的位子,但是這四十多個洞天我倒是沒有學過。”
少女梧桐目光閃動,心道:“我被困一百五十多年,看來世間的功法神通發展,與我當年已經有極大的不同了。多種洞天的開啟方法,是跟著他的小書怪,傳授給他的吧?這個小書怪,很熟悉,很熟悉……”
瑩瑩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蘇雲的靈界中,但偶爾也會跑出來,梧桐早就感應到蘇雲的靈界中藏著自己一個熟人,自然倍加留意。
隻是瑩瑩現在相貌大改,與前生並不一樣,她一時片刻間沒能認出來。
而且蘇雲看起來行事張狂,實則謹慎,瑩瑩從來沒有落單過,梧桐沒有單獨麵對瑩瑩的機會。
蘇雲的車輦駛來,林家的車隊一動不動,依舊擋在路上。
林家上下,高手如雲,紛紛向林致遠看去,悲憤欲絕,隻待林致遠下令,便一擁而上將蘇雲轟殺。
林致遠握緊拳頭,麵色越來越陰沉,看著迎麵駛來的負山輦,又看了看與林家車輦並駕齊驅的文昌學宮車輦。
文昌學宮車輦除了西席先生和士子的車輦之外,其他車輦都拉上窗簾,不用看也知道,裡麵埋伏著朔北十七州一百零八郡縣的瓢把子!
他若是下令向蘇雲出手,下一刻,林家便會被這些土匪連根拔起,殺得一乾二淨!
更何況,左鬆岩此刻就在咬牙切齒的盯著他!
他額頭冒出冷汗,冷汗越來越多。
左鬆岩麵目猙獰,很是難看,讓他有些毛骨悚然:“他想趁機把我林家鏟除!”
隻是,任由他神通廣大,也絕對想不到左鬆岩的念頭。
左鬆岩瞥了瞥林清盛,又瞥了瞥蘇雲乘坐的負山輦,心道:“上使一招打死林清盛,我還須得給他兜底,撐腰。這家夥,每次都惹出這麼大的動靜。不知道林致遠會不會忍不住出手,他若是出售的話,牽一發動全身,隻怕七大世家都坐不住……”
他想到為難之處,不禁麵目猙獰了一些,以至於引起林致遠的誤會。
他擔心林致遠會不顧一切出手,殊不知林致遠也在擔心他向林家出手。
七大世家與老瓢把子、朔方侯,雙方還都未曾準備好決戰,這時候動手對雙方都很是不利。
七大世家需要時間養劫灰怪,讓劫灰怪壯大,恢複實力。另一邊,草原上的異族可汗大軍遭到了半魔的堵截廝殺,擊敗這些半魔也需要時間。
朔方侯這一方也需要時間,通知皇帝,調動朔北其他各州郡的軍馬。
而東都大帝也需要時間,去拔除七大世家的羽翼。
他們都沒有準備好在這時候不死不休。
但是,偏偏蘇雲像是明火執仗的闖入劫灰廠,用火把這邊捅一捅,那邊戳一戳,害得雙方都劍拔弩張,緊張得要死要活。
蘇雲從鄉下進城的這些天,七大世家和左鬆岩等人便從未睡過幾天好覺!
偏偏蘇雲還時不時的拿著火把四處戳一戳,似乎渾然不知一個小火星子都有可能引爆整個朔方城!
在爆炸中,蘇雲這個點火的人,肯定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但是這臭小子還在四處點火……”左仆射咬牙切齒,愈發麵目猙獰了。
林致遠連打幾個冷戰,瞥了瞥左鬆岩,又瞥了瞥越來越近的蘇雲,突然起身,高聲道:“我兒林清盛,與蘇士子公平一戰,技不如人,敗落身死,雖敗猶榮!蘇士子贏的光明磊落,林家上下,無不心服口服!”
他麵孔扭曲,厲聲道:“來人!給蘇士子讓路!”
林家上下無不愕然,但家主的話不能不聽,一輛輛車輦紛紛讓出一條道路,林家的一眾高手握緊拳頭,眼睜睜看著蘇雲的負山輦從他們身邊駛過。
左鬆岩也是無比錯愕:“這次,不用我來兜底了?”
負山輦來到林致遠的車輦前,停下,蘇雲推開車窗,向林致遠躬身道:“林家主,節哀。”說罷,他取出一塊青虹幣,以元氣托起,輕輕放在林家的車輦上。
林致遠收下這枚青虹幣,眼角抖了抖,聲音有些顫抖,卻很是鎮靜,淡淡道:“我死了一個兒子,可以再生一個。”
蘇雲正欲關上窗戶,聞言驚訝道:“與我何乾?”
林致遠手中的青虹幣扭曲。
蘇雲坐下來,淡漠道:“我殺令郎,而你,無可奈何,隻能選擇再生一個。但這一切,與我何乾?啟程。”
負山輦啟程,向天方樓駛去。
林致遠手中的青虹幣被捏成一團,甚至開始熔化,化作漿液落在桌子上,將木質的桌子點燃。
林致遠手掌蓋在火焰上,咬緊牙關,心中默默道:“盛兒死得好,死得其所!他與你一戰,為我們拖延了半個月的時間!”
“有了這半個月的時間,劫灰怪便可以恢複到生前的實力,我七大世家的勝算便大大提升!”
他麵孔愈發扭曲,猙獰,把對麵的左鬆岩嚇了一跳。
“我七大世家舉事之時,便是你的死期!我不會讓你就那麼輕易死亡,我會讓你感受到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負山輦中,書怪瑩瑩趴在後窗上,向林致遠等人看去,隻見林致遠猙獰的麵目漸漸又恢複如常,變得平靜下來,不由納悶道:“蘇士子,你怎麼知道你殺了他兒子,他能忍耐下來?”
“因為他是聰明人。”
蘇雲催動洪爐嬗變,從四十五個洞天之中源源不斷的汲取天地元氣,用天地銅爐煉化,化作自身的氣血,提升修為,為開啟下一洞天做準備。
“聰明人,總會尋到各種各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為自己的失敗尋到足夠多的理由。”
蘇雲閉上眼睛,視野陷入一片黑暗,仿佛他的前方便是一片懸崖峭壁,隨時可能會摔得粉身碎骨,但他卻依舊從容,輕聲道:“尤其是林致遠這樣的聰明人,腦瓜靈活,他為自己的失敗找到理由的速度,比其他人更快。”
他調動氣血,壯大自己的性靈,同時性靈在靈界的洞天中烙印各種符文,搜尋下一個洞天的方位,繼續道:“他這樣的上等人、聰明人會自己安慰自己,並且很快心安理得的忘記仇恨。所以,我沒有一點危險。”
瑩瑩吐了吐舌頭,收回目光,轉過頭來笑道:“他們跟過來了。難道是打算監督你去打裘太常裘水鏡?”
蘇雲回頭看去,隻見先前跟隨著他的車輦前往文昌學宮的車隊,此刻居然都跟在後麵,浩浩蕩蕩的向天方樓而去。
他轉過頭來,修為愈發壯大,目光閃爍:“老師,我來尋你了。在拜你為師之前,我先擊敗你!”
天方樓神仙居,裘水鏡端著茶杯站在幕窗前,看著越來越近的車隊,目光落在蘇雲的車輦上。
他眉心裂開,露出眉心的第三隻眼睛,天眼。
他的天眼骨碌碌滾動,看到那輛車輦上空,四十六洞天浮現,吞吐天地元氣,化作蘇雲的氣血。
而那一座座洞天,居然是一口口黃鐘的形態,在不斷旋轉,外鐘內爐,將天地元氣煉化,效率極高!
“我的弟子,還未拜師,相同境界的戰力便不遜於我了。一個清虛洞天,四十五個玉清洞天,嗯,四十六個……”
裘水鏡揚眉,這短短時間,蘇雲又開啟了一座洞天,讓洞天的數量達到四十七個,隻不過其中有一座洞天是清虛洞天。
“根據天道院中的記載,曲進曲太常是四十六個玉清洞天,薛青府薛太常有三十五個玉清洞天。但這隻是記載。實際上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裘水鏡低聲道:“我這個弟子把瑩瑩拐出來,也算是本事,難怪可以不用來請教我,也可以修煉到這種程度。不過,想來打老師,你還差點火候……”
突然,他的天眼骨碌滾動一下,移開視線。
天眼的視線,與他的雙眼的視線並不一致,他的雙眼還在看著蘇雲,而他的天眼則看向朔方城中的聖人居!
聖人居的上空,雲氣漂浮,一朵慶雲停在聖人居的天空中,一動不動。
任由高空狂風吹拂,那朵慶雲始終穩如泰山,雲氣沒有散去半點。
顯然,這不是一朵正常的雲。
雲層中心,一隻巨大的眼珠子漂浮在那裡,突然骨碌滾動一下,從蘇雲身上收回目光,迎著裘水鏡的天眼看去。
兩隻古怪的眼珠對視,各自收回視線。
聖人居中,薛青府的手心,手掌中一隻裂開的眼簾緩緩閉合,天空中的怪眼也自緩緩消失。
“裘太常還是不放心我啊。”
薛青府搖了搖頭,似笑非笑,自言自語道:“但是他不知道,我把他的弟子調教得有多恐怖!”
他站起身來,背負雙手走到窗前,仰望天空:“我悉心傳授他最為強大的戰鬥技巧,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不僅讓你大吃一驚,也會讓皇帝大吃一驚!”
“書怪瑩瑩不能教他的,我統統教了!你來不及教他的,我也教了!”
薛青府忍不住哈哈大笑,悠然道:“朔方城中的仙法,將會因此暴露在皇帝的麵前,也會因此暴露在世人麵前!”
“水鏡,我的弟子,那時候你便會意識到,帝平,真的是無可救藥的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