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教與陰司城隍的爭鬥仍然在繼續,甚至於短時間都沒有分出勝負的苗頭。
大青諸多州府縣城之中,皆有戰火燃起。
唯一默契的是兩者都避免傷及無辜,戰場不是在人跡罕至之地,就是在香火界域這般異度空間之中。
短時間,並未傷及百姓。
但隨著時間的延長,陰司城隍節節敗退,又有變化生出。
“吼~~~”
夜幕之下的靈州田安府,陡然響起一聲蘊含無儘怨煞憤怒的咆哮之聲:
“爾等棄吾,吾寧成魔!”
一著城隍冠冕的黑衣城隍一把撕下了身上的城隍冠冕,披頭散發的仰天怒吼一聲。
點點燈火與月光交映之下,他的身軀陡然發生了異變,人皮瞬間被黑氣撕裂,天地間嗚嗚怨煞倒灌之下,化作一頭生有八足,人麵猙獰的魔蛛。
砰!
砰!
砰!
八隻節肢從天而落,踩碎了一座座房屋,魔蛛張口嘶鳴,吐出漆黑如墨的蛛網,向著半空之中色變的天意教道人籠罩而去。
城隍以香火為根源,與人類共生,然而一旦迸起香火,尚可與天地間無數年積累而下的怨煞之氣結合,化生為妖鬼魔頭!
一朝成魔,天地變色!
無數人看到這一幕全都為之驚恐起來,四向奔跑,想要逃離。
“不好!這城隍入魔了!”
那天意教道人踩踏劍光騰空而起,神色一變。
天地間怨煞之氣濃重,非元神不得靈魂出竅,常人死後更是會迅速被侵染成妖鬼。
這些城隍的魂魄固然強於尋常人,但也絕對達不到元神級數,這一下摒棄了香火之力,無異於凡人自碎體殼,加之他自動吞吐怨煞,幾乎瞬間就已入魔!
連他都來不及阻擋。
隻能夠大喝一聲提醒同伴,繼而劍指捏起,揮舞漫天劍光斬擊那漆黑魔網。
他的劍光極度鋒利,一下勃發已經將蛛網撕碎。
那未等他鬆口氣,那撕裂的魔網碎片倏忽間化作無數利劍,向著四麵八方橫掃而去。
“這妖孽的力量大增!”
那道人色變,倒退。
城中,一座座酒樓坍塌,不少人猝不及防之下就被土石掩埋,更多人慘叫著逃離,被一塊塊魔網碎片撕裂肉身。
“孽障該死!”
另外一個天意教弟子揮舞劍光斬落襲來的攻擊,發出冷笑之聲:
“成魔又如何?照殺不誤!”
“哈哈哈!孫城隍入魔了,我們還在等什麼?”
更遠處,與諸多天意教道人廝殺的城隍們看到這一幕,全都慘笑一聲。
“左右活不得了,那便一起去死吧!”
先是一個城隍發出怒吼之聲。
隨即四周城隍全都為之景從,一個個全都撕裂了身上的城隍冠冕,長嘯吞吐怨煞之氣,摒棄了香火之氣。
選擇入魔!
轟隆隆!
霎時間,夜幕之下狂風驟起,城池之中一片飛沙走石,一座座房屋倒塌,不知多少民眾被徹底掩埋。
慘叫哀嚎之聲不絕於耳。
一時間,城池四周再無城隍,隻有一頭頭喪失了靈智,隻剩下純粹怨恨殺戮欲望充斥心頭的妖鬼。
悍然絕然的向著四周的天意教道人撲去。
“天啊,天啊!”
衙門之中,一個個官差駭的麵無人色,手腳都在顫抖。
田安府白安民更是臉色如土,縮在床下不敢出去,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城隍不可傷人,固然可以欺之以方,然而妖鬼,可是真的會殺人,吃人的。
吼~
吼~
田安府大變陡升,諸多天意教道人猝不及防之下,紛紛中招,被一個個妖鬼撲在在半空之中。
發出一聲聲慘絕人寰的嚎叫之聲,後就被連皮帶骨的吞入腹中。
“娘,娘,我怕,我怕!”
“怪物,怪物啊!城隍爺救命啊!”
“要死了,要死了!誰來救救我們......”
田安府之中萬民哀嚎,聽著天上那一聲聲不似人音的慘叫,無數人全都瑟瑟發抖,絕望震怖。
不少人更是跪倒在地,祈求城隍,求助神靈。
“唉!”
一處酒樓三層屋簷上,一個白發老道士發出一聲長歎。
待到天上諸多天意道人逃的逃,死的死,已然有妖鬼從天上撲下來之後,他才緩緩放下酒壺,彈指間法力蕩起:
“三炷香火萬般用,一旦無常萬事休!世人愚昧,卻也不敢淪落為妖鬼口中食!”
嗡~
法力一道於長空蕩起。
滿城之中儘有光點騰起,極度恐懼之下誕生的純粹願力在這一道法力顫動之間為之共鳴。
老道士斜靠在屋簷上,嘴裡長長吟唱著:
“幽冥府君者,諸聖大天君......生者歸生者,死者歸於寂......”
咒語長且饒舌,老道士吐字卻極快,長長的咒語不過幾個彈指間已經誦念完畢。
繼而,發出一聲長喝:
“奉幽冥府君敕令,魁星現,而諸邪退避!”
嗡~
最後一字吐露而出的刹那,整座城池迸發而出的點滴香火之氣頓時為之大作。
隨之一同震動的,是那家家戶戶貼在門檻角落裡,早已泛黃,甚至撕裂的畫像。
轟!
一聲巨震間,整座城池之上陰風皺起。
夜幕幽影伴隨這點點香火之光,於城池上空勾勒出一張醜陋猙獰的鬼麵。
那鬼麵籠罩整座城池,栩栩如生,隱隱可見其鐵麵虯鬢銅鈴也似大眼,相貌奇異,堪稱凶惡醜陋至極。
但見得這鬼麵浮現之刹那,那一一隻隻撲向城池的妖鬼頓時發出驚天動地的哀嚎之聲,紛紛潰散而逃。
好似見到了世間最為恐怖的存在一般。
鬼麵浮現刹那,就自張開大口。
就是一吸!
呼!
一時風流雲散,整座城池上空,一切氣流為之逆流而回。
那一頭頭妖鬼更是發出歇斯底裡一般的哀嚎之聲,被一股無可形容的巨大吸引之力拖拽著拉回。
若有人通得妖鬼囈語,就能聽到,那無數高低不一,聲調不一的慘叫聲,僅有兩字而已:
‘二爺!!!’
天下稱二爺者眾,幽冥二爺卻隻有一人。
魁二爺!
屋簷上,白發老道士看著這一幕,臉上浮現一抹惆悵,又自微微躬身:
“謝二爺,憐憫眾生依舊.......”
一道道妖鬼自半空,自地下,自遠處,自高空被吞吸而來,無論是何等猙獰的妖鬼,統統被這一個吞吸而來。
似乎要一口吞儘所有妖鬼。
“啊!啊!啊!”
無數妖鬼本能的發出恐懼的哀嚎,卻絲毫無法抵抗,無可抵擋。
但就在下一瞬,巨大鬼麵突然閉口。
繼而消失不見。
“嗯?”
白發老道士心頭一跳,抬眼看去,隻見半空之中,所有妖鬼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諸多如夢方醒的城隍。
“二爺!”
那第一個選擇入魔的孫城隍當空跪倒,涕淚橫流:“您何苦救我等?”
城隍不傷民,幽冥不傷城隍。
二爺已死,卻仍恪守己道,我們活著,又如何能違逆府君呢?
諸多城隍跪伏於空,皆是默然垂淚。
憐生老道神色動容,隨即悵然一歎:
“若府君還在,若諸位爺都在.......
那該多好啊!”
可惜,曾經一去不複還,再沒有那麼一天了。
他名憐生,是人間道弟子,是曾經幽冥府君於人世間立下的道統傳人。
可惜,隨著幽冥失去聯係,神通十不足一,若幽冥仍在,甚至可借幽冥八君之力匹敵元神,如今,卻沒有這個能力了。
“可悲,可歎.....”
歎息聲漸行漸遠,憐生老道士飲酒高歌:
“天不憐我,人間多難,地不憐我,眾生皆苦,看那百鬼夜行日,又有幾人能心喜高歌.......”
呼呼~~~
夜風呼呼吹著。
奔走在城池四處救人的薩五陵這才鬆了口氣,整個人差點癱倒在地。
“天意教的人都瘋了,這些城隍也都瘋了.......”
薩五陵臉色頗為不好看。
要不是那魁星虛影浮現,數十頭大妖鬼撲入城中,他便是又再大的能耐都沒有可能救人,甚至連他自己都要栽在這裡。
畢竟他連溫養都不是,這些城隍入魔之後,可一個個都是最低本命境界的大妖鬼!
沉默不知多久的穆龍城再度開口了:
“走吧,去下一個城池,這世界,有些意思了......”
.......
啪!
鎏金聖旨被丟在地上。
前來傳達旨意的兩個太監臉色難看的站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更不敢有絲毫動怒。
“現在怕了?”
蕭奉冷冷的掃了兩個太監一眼,拂袖將兩人打翻在地:“拿上聖旨滾回去。”
“蕭真人,蕭真人。”
兩個太監狼狽的撿起聖旨,哭喊起來:“您,您讓我們回去如何給聖上交代啊?”
“如實告訴他,就說本真人沒空,讓他等著!”
說罷,蕭奉拂袖而去。
隻留下兩個臉色難看至極的太監哭都哭不出來。
走出院落,蕭奉的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去。
田安府之事無獨有偶,已經有好幾處大州都發生了天意教道人全滅之事了,不止是天意教眾人,連請來助拳的不少邪道,外道高手也都栽了。
天下城隍未必比修道人士來得多,但天意教卻不能代表整個修行界。
事實上,絕大多數的門派都在冷眼旁觀,有想要看笑話的,也有蠢蠢欲動,想要漁翁得利的。
甚至於,已經有門派有了其他動作。
比如說,如來院。
蕭奉心中殺意深深,身子一動,已經來到了後院。
簡陋道觀,茅屋之前,天意真人正在澆灌著靈智,小心翼翼,不似是一教之主,更好似是鄉間老農。
連蕭奉進來,似乎也不知曉。
蕭奉看了他一眼,眉頭微皺,他能感受到天意真人的氣息波動。
對於元神不漏的元神真人來說,這樣的事情是很不可思議的,說明,直至此時,他都沒有能徹底鎮壓那秦無衣。
“你有心事?”
天意真人放下水壺,緩緩起身看了一眼蕭奉。
神色如常,似乎並沒有被接連傳來的噩耗極倒。
“教主!那老匹夫果真被那些賊禿說動,竟然要您於後年隆冬與那如意僧鬥法,決定天下香火歸屬!”
蕭奉深吸一口氣,躬身說道:
“如來院夠狠,那太子也夠狠,竟然斬下自己的頭顱送給如來院,以此來博取那老皇帝的信任!”
“這不奇怪,行了謀逆之事,他本就不能活,送給如來院,也沒有什麼。”
天意真人回轉身,幽幽道:
“倒是那如意僧敢如此行事,想來功法要成了,後年隆冬嗎?倒是有些湊巧了......”
“教主您......”
蕭奉聞言,眸光不由的大亮。
“召回諸多弟子,暫且休戰,順便通知諸多大門派,後年隆冬來京都。”
天意真人負手而立,眸光冷凝:
“一切,該有個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