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正是蘇傑。
蘇傑的氣質出類拔萃,而在安奇生眼中,更是鐘靈琉秀,氣運所鐘,這樣的人,無一不是時代的弄潮兒,一時的氣運之子。
這並不難理解,若將天地磁場比作橫豎縱橫的無數條線條,那麼,蘇傑就是出於縱橫之間交彙的那個節點。
這樣的人,從政,能宰執一省,封疆大吏,若能借力,甚至更進一步也未可知,習文,也靈光乍現,輕易就能完成彆人畢生都鑽研不透的課題,成為科研巨頭。
習武,自然同樣如此。
而事實上,在安奇生曾經看到的軌跡之中,這蘇傑,將是古長豐之後三百年,承上啟下,繼往開來的一代大宗師。
這,卻不是如同見神這樣尊稱的大宗師,而是類比於玄星曆史之上,古長豐,張三豐,達摩,陳摶這樣,千古傳誦的大宗師。
絕頂豪傑。
這樣的人物有多可怕,從古長豐陰魂之身於人間界之中留下的諸多傳說就可以見得一角,這固然有他身懷道一圖碎片的原因。
其自身的天資也不可忽視。
蘇傑,同樣有這樣的潛力。
當然,這過程之中不能遭遇不可抗力。
比如,此時安奇生出手。
如此情況之下,縱然玄星兩極巨頭,海陸空三軍百萬精銳齊齊保他,也無濟於事。
他要殺,咫尺之間,沒有人能夠阻止。
當然,他從來都是個平和的人,更不會無緣無故對人動手。
“你......”
蘇傑被安奇生的眼神看的渾身發毛,好似被一頭神龍盯上的小白兔,忍不住的心神顫栗。
但即便如此,他胸膛起伏幾下,還是伸出雙手握住安奇生的手:
“安先生,還沒有謝過你的救命之恩。”
他當然認識安奇生。
不提一年多之前洛城遠郊的救命之恩,單單是半年之前武當山上那驚世一戰,就讓他再難忘懷。
他都沒有想到,自己剛回來洛城,就碰到了這尊站在世界巔峰的見神大宗師。
被自己教練波特成為比珠峰還要高的男人。
“你準備怎麼謝我?”
安奇生鬆開手,看著蘇傑的眼神中浮現一抹異樣的漣漪。
隨隨便便就能碰到天下無敵的老前輩,該說不愧是一時的氣運之子嗎?
蘇傑在他眼中,自然沒有什麼秘密。
這個少年接觸內家拳術不過兩年多而已,甚至沒有師承,隻是隨意報了一個武校的暑假特訓,就能碰到少林寺在外行走的抱丹大和尚釋心隆,並在不經意間學到了真東西。
之後又碰到了來大玄的乞道會二手領,見神武者波特,入了武學門檻。
輾轉不到三年時間,已然要暗勁入化。
這樣的際遇,自然不止是巧合了。
“啊?”
蘇傑愣了愣,似是沒有料到安奇生會這麼說。
“我一路風塵仆仆,既然碰上了,就請我吃頓飯吧。”
安奇生微微一笑,踱步向著不遠處道旁的早餐店走去。
蘇傑有些失神,他記得波特跟他說過,見神武者是不會亂吃五穀的,隻服用特質的丹藥,營養液,甚至時不時要辟穀,隻喝清水。
這位怎麼......
他滿腹疑惑,卻還是快步跟了上去,前者的踱步,在他看來都蘊含著諸多武學道理,不見如何動作,自己快走卻怎麼都跟不上。
洛城人,愛喝湯。
牛肉湯,羊肉湯,驢肉湯,豆腐湯,丸子湯,胡辣湯,可說是種類繁多。
此時天色剛亮,一股濃濃的胡辣湯味道就幾乎籠罩了整個洛城。
安奇生隨意找了家路邊攤,點了一碗胡辣湯,兩塊肉合,小籠包子,配上一小碟酸菜。
簡單,而,色香味俱全。
這樣簡單的早餐,在他的記憶裡,卻已經幾百年沒有吃過了。
此時就著包子,喝著胡辣湯,隻覺心神平靜。
餐風露宿,服丹辟穀說來好聽,實則,神仙都有口腹之欲,他固然能吞風吐氣,卻也不必忌諱,連人間香火都吃不得。
“安先生,聽說像您這樣的武者,已經不食五穀了,您怎麼?”
蘇傑心有疑問,就直接開口詢問。
“不食五穀,又吃什麼?修煉拳術,不能隻看營養,營養餐,辟穀丹,好看,卻不好吃。”
安奇生慢慢咀嚼著包子,吃下一個後,才開口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拳法如此,順成人,逆成仙。日升日落,月圓月缺,潮漲潮落,風吹雲散,本也沒有什麼必須,什麼應該。”
“道法自然......”
蘇傑若有所思。
“孔子說年逾七十,隨心所欲而不逾矩,這個規矩,是天的規矩,也是自己的規矩......”
安奇生手一揚,筷子已然架在了蘇傑脖頸之上。
“安先生!”
蘇傑一驚,卻隻覺手腳酥麻,渾身動也不能動,他的暗勁已經練到了四肢毛發,受驚就會炸毛。
但卻根本沒有能感應到安奇生的突兀出手。
“然而,這個規矩,卻又不是尋常意義上的規矩......”
安奇生說著,筷子微微一挑,他就不由自主的抬起頭:
“此時,你最想乾什麼?”
正好此時陽光垂流而下,透過高樓的落地窗的折射照在蘇傑的眼睛上。
清晨的陽光並不如何刺眼,但直視太陽還是不免眼睛酸澀,但蘇傑卻怎麼也閉不上眼,不一會兩行眼淚就流了下來:
“想眨眼,閉眼。”
“日升日落是天地的規矩,眼睛酸澀,想要眨眼,是你自己的規矩,其他,如餓了要吃飯,困了要休息,也無一不是規矩。”
安奇生放下筷子,輕描淡寫的說著:
“你練的很雜,有少林外家拳,又有武當內家拳,有軍中殺伐拳,也有西洋拳,但無論東西拳種,外家內家,終究是人的拳,而不是仙的拳。
你要順從,要依仗,要遵守的,也是身體的規矩,痛了,就不對,厭惡,就是岔了,喜悅,才是正確的。”
兩世為人,跨行三界,他所學之多,之雜,古往今來,就沒有人能與他相比,對於拳術,他的了解,也已經遠遠超過了此時的蘇傑。
拳種,無論內家外家,要練的好,就要沉浸進去,要投入進去,這個投入,不止是精神的投入,也是身體的投入。
精神需要快樂,身體,也需要。
在情緒之中練拳,讓身體也高興起來,才是拳術入了門。
‘呃......’
自己就問了一句,怎麼就說了這麼一大堆?
蘇傑擦了擦眼角,有些思量,卻也有些苦笑:
“那,天的規矩呢?”
“那就要看你自己從天地間領悟到什麼規矩了。”
安奇生不緊不慢的吃下最後一個包子,擦了擦手,見蘇傑還在發怔,又說了一句:
“記得付賬。”
蘇傑抬頭,忍不住開口呼喊:
“安先生,你為何要和我說這些?”
安奇生踱步而前,也不回頭:
“那,自然是隨我心意。”
“隨我心意.......”
蘇傑嘴裡不斷的咀嚼著這句話,心中似有所得,又好似什麼都沒有聽懂。
許久之後,麵前的胡辣湯都不冒熱氣了,他才回過神來。
安奇生已經看不見了,但他不經意間一掃,就看到桌子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塊槐木牌子。
上麵似乎刻畫著一扇推開的大門。
做工精致,刻畫的惟妙惟肖。
安奇生丟的東西?
不對,這樣的大宗師怎麼可能會丟東西,哪怕一粒灰塵拉下,他們都能感覺到。
那麼,這是他留給自己的?
蘇傑心中泛起念頭,鬼使神差的伸手捏起了那枚槐木牌子。
入手冰涼,直入心脾。
蘇傑隻覺心頭一恍惚,不由的握緊了這枚槐木牌子:
“這是.......”
.......
西北群山。
通體銀白的基地大廳之中,一群人行走匆匆,王之萱,青龍,白虎,囚牛等人皆是神色凝重的看著麵前的全屏投影儀。
特事局的一眾高層,隊員也都是沉默如磐石。
“模擬三相彈毀滅僵屍王.......成功率%,可能失敗的原因......”
“模擬天基武器毀滅僵屍王.......成功率%,可能失敗的原因......”
“模擬基因武器毀滅僵屍王......成功率%,可能失敗的原因......”
“.......失敗......”
......
空曠的大廳之中,人工智能應龍冰冷的合成音不斷的響起。
它聲音的每一次響起,大廳眾人的臉色就凝重一分,因為,每一次聲音的響起,都代表他們的方案失敗。
“好了!”
青龍低喝一聲,應龍頓時收聲不說話了。
“上百條毀滅方案,成功率最大的不過隻有五成......”
青龍臉色凝重,心中不由的升起一絲無力。
他這一輩子極少有這樣的無力,但這怪物,超乎了他們的想象,似乎,根本無法銷毀。
“青龍,若沒有更好的方案。”
白虎低頭輕聲道:“五成也不是不可以.......”
“不可能!”
他話還沒有說完,青龍一擺手,已經將其打斷:“方案之中的所有武器都有莫大危害,沒有八成,不,九成的把握,絕不能輕舉妄動!”
“那看來,也隻有將其投入太空,利用太陽將其銷毀了。”
囚牛看著投影屏幕上一行行猩紅的字眼,眸光沉凝。
“不行。”
這次,卻是王之萱擺手拒絕:
“五成的不確定性太大,如果不能將其損毀,反而封印他的符籙被燒毀,問題就太大了。”
王之萱也微微有些頭疼。
自從得知僵屍王諸殤的存在,直到如今,應龍已經提了不知多少個方案,但沒有任何一個方案,能將成功率提升到五成以上。
而五成,是可成可不成,對於賭徒來說,當然能賭一把,但對於他們而言,卻不行。
一次失敗,將會造成的後果都是恐怖級數的。
喜雅山脈的事件足以震驚世界了。
而她更為擔憂的,卻反而是火星......
那掀起漫天沙塵暴,讓整個火星都幾乎燃燒起來的,又是什麼怪物?
“若將其送往火星,同時引爆反物質彈?”
又有人建議。
“反物質彈尚未試爆過,出了岔子,問題隻怕會更大,而且,其威力也未必能摧毀僵屍王。”
有人建議,自然就有人反對。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這可是成功率最高的兩個方案之一了,以我們的儲備,足以清洗那半個火星了。”
“如果不行呢?”
大廳中,一眾高層越說越是激動,他們心中壓抑了太久,無從宣泄,此時一個個如童話火藥桶,一點就炸。
“好了,之後再說吧,我們對這僵屍王知曉的太少了,遲一天,就可能多一分的把握,等待應龍的後續方案吧。”
青龍搖搖頭,還是拒絕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累:
“先將方案模擬結果上交吧,若上麵同意.......”
事關重大,不是輕易能下決定了,甚至於,哪怕有著高達九成的成功率,真正下達銷毀命令的也不會是他們。
當然,其中很大的原因是,他們,有且隻有一次機會。
一旦失敗,那將是一場比三百年前更為慘烈的,浩劫!
“是。”
投影關閉,一眾特事局的高層也都散去。
原地,隻留下青龍,白虎,王之萱三人。
“隻有一個月了.......”
一眾人退去之後,應龍的電子合成音再度響起:
“準確的說,三十六天十二小時零八分四十三秒。”
‘應龍’所說,是那封印金棺的符籙時效的時間,亦或者說,是那頭僵屍王脫困之時。
“時刻準備吧。”
王之萱看了一眼青龍:
“方案的事情還是你來做,雪山那裡,我不放心,要去盯著。”
“去吧。”
青龍坐在椅子上,以手覆麵,掩蓋不住的疲憊:
“一個月,一個月.......”
.......
安奇生隻在邢城與父母呆了兩周。
就不得不離去。
對很多父母來說,孩子不上學的那一天,就成年了。
既然成年了,自然就要成家立業。
是以,安奇生沒有享受幾天家裡的溫馨,就碰到了父母的催婚......
這一點,他也有所預料,卻也有些哭笑不得。
但婚,卻自然也是不可能結的。
他不修天道,七情仍有,六欲也在,但結婚,對於他來說,就無有必要了。
結婚,不過是相互扶持結合,傳承後代,留下自己在天地間的痕跡。
但對安奇生來說,卻又非是如此。
以他今時今日之修為,縱然再無絲毫進步,縱然是在這玄星絕靈之地,也有把握活過千年。
二十年為一代,千年就是五百代人!
更何況,人間道的一些女修都不入他眼,就更不必說玄星之上這些擦眼描眉,實則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堆堆的碳水化合物的庸脂俗粉。
但天下無不孝之神仙,他也不可能以手段去影響父母的想法。
是以,在家裡呆了幾天之後,他就又離開了。
當然,他離開,除了這事之外,更為重要的原因,自然是僵屍王諸殤。
他可沒有忘記,那頭皇天十一戾,僵屍王諸殤的脫困時間。
拖了這麼久,也是時候見見這頭僵屍王。
順便,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