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低沉而悠長的腳步聲如鼓點一般不斷響起,如同遠古神人捶打天空所發出。
天鼎帝抬眉看去。
隻見隨著太一門主退走而略微顯得有些黯淡,似乎隨時可能消失的眾妙之門下的虛空如同心臟一般不住的跳動著。
眾妙之門,仍然鎮壓著諸王台。
虛無之間,一道身影由虛到實,一步步走來,好似一塊巨石落入水中,四周的虛空漣漪同心圓般陣陣擴散。
乾十四淡淡看去。
隻見那白發道人踏步而來,其身形被虛空之中道道漣漪映徹的有些模糊,乍一看,似乎其形體無時無刻都在變化。
時而厚重如山,時而浩蕩若天河,時而縹緲似雲龍,時而暴戾如雷霆......
氣息百變,卻無一不強,無一不讓人心生悸動。
“元陽道人,竟從諸王台出來了?”
“越發看不真切,這幾位大人物的心思難以揣摩......”
“那,那種氣機,怎麼這麼眼熟?”
天驕城內外,諸多修士看著踏步而出的安奇生,心中都是驚訝。
震驚於他能夠自諸王台中走出。
而尚未退走的太一門弟子,卻驚疑不定的看著安奇生,眸光之中隱隱帶著一絲駭然,好似看到了什麼極為不可思議的東西。
“這是.....玄門九變?”
乾十四眸光微微一動,很是有些驚訝的味道。
太一門中有九大真形圖,而九大真形圖合而為一,其真正的稱呼則為‘太一玄門九變’。
相傳乃是太一門祖師從‘眾妙之門’之中悟出的大神通之法,據說是無數萬年前太一天尊的絕學。
當然,也有人說是太一門祖師假借‘太一天尊’之名傳道。
但無論如何,這一門大神通,似乎隻有曆代太一門主才能習練,甚至太一門曆代門主之中都有人未曾完全掌握。
真正修至大成的更是寥寥幾個,而那幾個,無一不是名震一時的蓋世人物。
這元陽道人,卻哪裡學來的太一玄門九變?
“元先生的進步,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天鼎帝嘴角帶著血色,整個人卻不顯絲毫狼狽,看著安奇生,微微有些感慨。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安奇生了。
這兩年裡,兩人彼此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存在,但真正見麵,卻還是第二次。
相比起上一次。
這位元陽先生的進步之大,讓他都有些驚歎。
他這一生,算上已經被他斬殺的幾個對手,也從未見過天賦才情如此高絕的人物。
安奇生搖頭不語。
在他的眸光深處,尚有道蘊未曾散去,這一縷‘眾妙之門’的氣機之上,他收獲不小。
這一門‘玄門九變’是他在此界所見最為深奧的功法之一。
這是古之天尊的法門。
通過他人的靈寶感悟到神通,這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極為不可思議的事情。
若是太一門主知曉,心中隻怕也要震驚難言。
他日日陪伴在眾妙之門的旁邊,三千年也不曾自其中感悟到什麼東西。
若是知道有人隻是驚鴻一瞥就領悟出了太一門的傳承功法。
隻怕要吐血。
“元陽道人。”
乾十四收斂眸光之中的震動,玄門九變是太一門的傳承之法,他雖然驚訝卻也不甚在意。
隻是感知著他的氣息,心中就有了一分小心:“你懂什麼是天地大變?”
有關於這位元陽道人的所有情報,他早已翻閱了不止一遍,隻是越是看得多,心中就越是疑惑。
這元陽道人身上有著太多的迷霧了。
一個不但有早產之症更有早夭之難的遺腹子,短短三年修持到這種境界,著實讓他心中難以平靜。
更懷疑他到底還是不是‘元陽’。
亦或者,真正的元陽早已死去,是有人借了他的名字在東洲行走?
但無論如何,感知著那蒼茫厚重,時時變換的氣息,他也不能夠忽視他。
“天意自古高難問,其不仁,萬物皆如芻狗!中古之時的天地劇變為何,無人知曉,未來可能再度發生的天地大變到底是好是壞,也沒有人知曉。”
安奇生淡淡的回應:
“但能讓天地發生變化的,絕不是祂感知到了修士的修行艱難,而是其他的什麼......”
自數年之前從鄭龍求,璿璣等人的夢境之中他就已經知曉了當代冥月聖主的預言,未來天地大變。
可他曾經與人間道的天意有過糾纏,曾經體悟過以天意的角度俯瞰世界,是以,他很清楚。
對於天地而言,萬物混一無有喜惡,萬物萬靈,乃至於星辰天體的生滅對其而言,都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祂的變化,自然不可能是因為修士修行之艱。
事實上,此界之修,本就是逆天而奪生機,更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改易天地規則,讓天地更為適合修行。
“有些道理。”
乾十四意有所指,眸光深處泛著一絲複雜難明的色彩:“你似乎很懂天......”
他越發有些把握不住。
天賦才情可以絕世,對於天地,萬物的認知也能夠自血脈之中感悟到,可閱曆騙不了人。
這元陽道人在他的感覺之中,極為古怪。
有少年的朝氣蓬勃,有著中年的沉穩不動如山,卻也有著老年才有的心思豁達,萬物不著於心。
這,不是能夠從血脈之中得到的東西,反倒像是一尊上古老古董自血脈傳承之中複活了過來。
若非是世無輪回,他都要懷疑此時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是不是一尊曆劫重生的老怪物了。
安奇生沒有再說什麼。
他的氣息緩緩歸於平和,不再變化。
有關於此界所謂的天地大變,這兩年多裡他也有過諸多猜想,雖然受限於所知不多,難以推演出真正的未來。
但他有著不好的聯想。
這並非是沒有根由的,最大的依據,是這方萬陽界的世界坐標的來源......
“修行本就是問天爭命,變或不變,本也沒有什麼。”
天鼎帝五指一鬆。
那一口由天驕城大陣所化之青銅大鼎已然轟然落地,化作千千萬萬道流光沒入了天驕城九大城區之中的每一處細微之地。
這口鼎的凝練,不是為了他,而是天鼎國無數民眾對於‘天傾’發自內心的恐怖而生成。
他所做的,不過是引導。
“乾兄,千年前的你何等的意氣風發,麵對三大聖地的行走真傳都敢悍然挑戰,為何如今,卻變得怯懦,猶豫了?
一念動,萬法樓萬千修士景從,十數王朝,億萬萬百姓為之奔走,拚命,這等權勢,就果真讓人如此的留戀嗎?”
天鼎帝似乎已然不在意會不會有人趁機催動封王之寶對自己出手,看向乾十四的眸光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失望:
“你,終歸是變成了曾經你最為鄙夷的那一類人。”
千年之前,兩人同為天驕,一人是萬法樓第一真傳,一人出自離天聖地,兩人自然是有著交集的。
“不如李兄活的簡單。”
乾十四眸光動了動,看著天鼎帝氣息越發不穩,也是輕歎了一聲:“時,命,運,數.....人存天地間,終究難以真正灑脫。
斷俗緣,卻斷不了道緣,也斷不了,天緣!”
修行到了他們這個地步,自然而然的就能感知到天地間某種不可言說的東西。
命、運、時、數。
有些東西,不是說說而已。
他繼承了先賢之道,坐擁萬有,一念動萬萬人要為之動,生殺予奪,權勢至高。
這,也是緣。
你要斷,便要有承受所有的反噬。
縱然他有著決死之心,欲要尋求大道,卻也做不到天鼎帝這般的乾脆。
“罷了,你走吧。”
天鼎帝輕歎,他擺擺手,不再多言其他,。
事實上,他自己也是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為之。
若非如此,他或許也很難下定決心。
“如何能走?”
乾十四不為所動,回首看向安奇生:“搏殺之中生死與人無尤,林洐龍為你反殺本也沒有什麼。
可問天劍與墨玉戟,不能給你。”
封侯靈寶,萬法樓不止兩件,但也不會太多,這樣的寶物,不僅僅是神兵,還乾係著氣運與傳承。
諸宗門聖地的傳承,都不是口口相傳,也不會落於紙張之上,因為兩者皆有著斷裂之憂,唯有以靈寶傳承,才最為穩妥。
靈寶縱有遺失,也有著尋回之時,不至於傳承斷絕。
兩口封侯靈寶,就代表著萬法樓的兩道傳承,這太重了。
“乾兄。”
天鼎帝微微皺眉,看向乾十四的眸光之中泛著漣漪:“當年故人唯你我而已,今日我不願殺你,你且去吧。”
突破了那一道門檻,哪怕生命隻有刹那,此時天鼎帝心中卻也很是平靜。
狂烈的戰意之後,是死水一般的不起波瀾。
並不想浪費氣力。
“李兄,你時日無多,還是多去思量善後之事罷,時光彈指過,錯過了,再不會有了。”
乾十四神情平靜:“我隻取寶,不會殺人,僅如此,李兄也要與我同歸於儘嗎?”
而伴隨著他聲音的響起,則是那萬龍舟的冉冉升起,氣息如陽。
他比之其他幾尊掌教而言最大的優勢是他真正將萬龍舟帶了來。
天鼎帝還欲開口。
一道若重錘擊鼓的腳步聲再度響起。
安奇生踏於虛空之上蕩起的點點漣漪之上,掌中一口鋒芒畢露的神劍‘嗚嗚’而鳴:
“那,你便來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