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成了。
安奇生的自語長歎,終歸是不曾有人聽到。
便是有人聽到,也不會有什麼觸動,因為在絕大多數人的眼中,他橫空出世,數十年登峰造極,天資之強堪比古今皇尊。
可唯有安奇生自己明白,自己並不是什麼有天縱之才,從前世到今生,從來不是。
這一聲長歎,是他兩世為人,數界穿梭,夢中不知多麼漫長的修行,推演,悟道之歎。
人人驚歎他的成就,可誰又知道無數個日夜之中,他經曆了多少?
弓是至尊神兵,這箭卻不是。
穹天破日弓,也根本無需專門鑄箭,這一支箭,是穹天破日弓的法理所在,也是開弓之人無數年的積累。
而在安奇生的眸光之中,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這一箭之中,蘊含著那一尊名為陽神的聖靈近兩萬年的修持!
他的血氣,神力,元神,心念,一切的一切,都在這一箭之中。
這,就是開弓之代價。
而巨大的代價也帶來最為恐怖的力量,大始金鐘雖未極儘複蘇,可想要洞穿其鐘波紋理,已然不是尋常封王強者所能做到。
換而言之,這一支箭,足以射殺天下九州,宇宙星海之中任何沒有至尊至寶庇護的強者!
這是天下絕強之箭!
哪怕是此時的安奇生,若無大始金鐘罩體,也無法抵擋,縱然有著大始金鐘的格擋。
此時箭身半入金鐘之內,那純粹至極的殺伐之力所掀起的浪潮拍擊之下,虛空都在狂抖震蕩。
虛無之中一切有形無形之物連同其所在的空間,都被那極致的殺伐之力所抹殺!
其威能堪稱可怖。
嗡嗡嗡~~~
這一刻,金鐘虛影之下,光芒很盛。
在諸多人的目光之中,此刻的白發道人好似星空,其身軀之中,有著一顆又一顆的‘星辰’亮起。
直至光芒歸一,貫於手掌之中。
那一隻手掌之中,有著道蘊流轉,有著法理交織,更似有著群星閃爍,枯寂星海!
隻是看一眼,所有人的心頭竟升起無比沉重,好似要被壓的粉身碎骨之感!
“大始金鐘!”
罡風之中,一大始聖地的長老不由發出呻吟,身子顫抖。
那元陽道人竟不知以什麼手段,在汲取大始金鐘的力量對敵!
縱然是至尊都不能獨立於天地之外自給自足,至尊至寶也需要積攢力量才能夠複蘇。
聖地的存在,就是加快這個過程,為至寶的複蘇提供力量。
而此時他能夠感覺到,大始金鐘積攢多年的力量,在以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流逝!
那流逝的,全是大始聖地的底蘊啊!
他,乃至於整個大始聖地的高手們,如何能夠不心痛?
但毫無辦法。
此時此刻,哪怕是距離兩者交鋒最為近的那兩尊封侯兩者,也遙隔十數萬裡。
根本鞭長莫及。
哢哢哢~
混蒙一色的光芒繚繞之間,五指開合,手掌上揚,哪怕是如此細微的動作,虛空竟也有著寸寸開裂。
絲絲縷縷的混沌之光糾結盤旋,道紋流轉,組成一圈又一圈的太極圖虛影,籠罩向那極致鋒芒的來源。
嗡~
那一支箭似乎感受到了這一隻手掌之上蘊含的力量,開始極儘綻放。
純粹到了極致的殺伐之力與大始金鐘不住鼓蕩的法理碰撞著,怒嘯著,撕裂大片大片的虛空。
但安奇生卻如一方神山,任由無儘的殺伐之力衝擊而來,卻仍舊巍峨不動。
甚至於,其身體之中好似藏有一方黑洞,在鯨吞一切殺伐之力。
“什麼?!”
遙隔無垠星海,陽神突然神色一變,感知到了力量的流逝。
他自然無法窺探遙遠星海之外的戰場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卻能夠感知到自己灌輸在箭矢之上的力量。
在流逝!
“不對,不對......”
陽神心中悸動,隱隱間感受到了不祥。
一萬多年裡,他不止一次狩獵星海,曾殺過不知幾個能於天變之時修成大法的天驕。
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反常的事情。
這讓他感受到莫大的不安。
終於,他一咬牙,閉上眸子,跌落穀底的血氣元神再度沸騰起來,施展秘法,欲要親自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呼呼~
星海真形,慳山洞天之中,一眾‘囚徒’看著星海真形之中一顆又一顆熄滅的星辰洞天,都是毛骨悚然。
“至尊氣息?!”
萬法樓那太上長老發出呻吟之聲,本以為早已震驚的麻木的心靈,再次受到了震撼。
這才多久?
這才多久!
那元陽道人,竟然已經能硬撼至尊至寶了?!
“嗚嗚!”
慳山之下,一隻毛發純黑,似狼似狗的靈獸汗毛倒豎,蓬鬆的尾巴豎的老高,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怖。
“吼~~~”
而如果說慳山洞天之中的其他人感受到了震驚,那麼星海之中被群星鎮壓的敖廣,則是震怖了!
敖廣震怖已極!
一股無從感知,無可抵禦的殺伐氣息的鼓蕩之下,他引以為傲,冠絕當今九州四海的強大龍軀。
在解體!
什麼堅不可摧的龍鱗,什麼強橫至極的龍骨,統統都成了笑話!
“不!”
星海龍血如瀑,震怖到了極點反成暴怒的敖廣拚命了,燃燒著自己千百年積攢的底蘊。
甚至不惜壓榨自己晉升通天的潛力。
為這片星海真形提供了更為強大的鎮壓之力,反撲向那滾滾而來,似無窮無儘的殺伐氣息。
哢嚓!
而在外界,大始金鐘之下的虛空之中,安奇生的手掌,也終於跨過這看似短暫,實則漫長的虛空。
在大始金鐘法理繚繞之下,五指合攏,將那一支凶戾至極的殺伐之箭,握在了掌中!
轟隆!
驚天碰撞於虛空之中一下炸開,又如億萬頭太古凶獸奔騰踐踏虛空,以無比強絕的姿態,自四麵八方,撞擊在大始金鐘的內壁之上。
當!!!
比之前任何一道鐘聲都要宏亮,都要恐怖十倍的鐘聲,炸響了!
霎時間,天地好似不存在了。
大始聖山之上,曾經大始至尊留下的陣法,徹底複蘇,展開,將懸浮天宮乃至於整個大始聖地都籠罩在內。
而長空之上,被之前氣浪拍擊而出的眾人,則在無比恐怖的鐘波之下,全都好似失去了所有神誌。
自長空跌落而下。
哪怕他們距離碰撞之地有著十數萬裡,更在碰撞之前就在瘋狂遁走,也根本無濟於事!
何止是他們?
哪怕是以某種手段窺視此處的其他宗門,聖地之中,都是一片大亂。
那鐘波如影隨形而來,一聲炸響,不知摧毀了多少陣法禁製,所有人,全都被這一道鐘聲震的元神空白!
飛天的墜落,騰空的跌落泥濘!
至尊之前,無人能夠飛渡!
“他,他要做什麼?”
那兩個封侯老者在鐘波之中同樣跌落長空,但他們卻沒有昏迷,刹那的迷蒙之後,再度凝神觀戰。
此時此刻,在場的所有人之中,也唯有他們兩人能夠看到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這一看,他們心中卻都生出寒意。
那是一幕極為血腥的場景!
那元陽道人,在握住那殺伐之箭的刹那,就已‘粉身碎骨’!
凡俗之中有過淩遲之酷刑,而此時發生在那元陽道人身上的場景,比之淩遲還要恐怖十倍,百倍!
他的筋骨皮膜,血肉內臟,在此刻,統統被那凶戾至極的殺伐之氣,剝離,毀滅!
刹那而已,已經連一點點皮肉都不剩下了!
不對!
他那手掌,仍然握在那神箭之上,以刺激那神箭迸發出更為恐怖的力量!
“他,他死了?!”
低矮老者有著刹那的發懵,這一幕的衝擊太大,讓他一時都有些不適應。
“不對!”
但他轉瞬已經察覺了不對。
以其體魄強大程度,若是死了,此刻必然能夠感知到強烈至極的死氣,但此時,他根本沒有感受到一絲死氣。
反而,感受到一股無比旺盛,可堪蓬勃的生機!
而且,那一片殺伐充塞的虛空之中,那縱橫流轉的五色神光承載的三朵花,越發的鮮豔。
好似要徹底綻放。
並沒有在那凶戾至極的殺戮氣息之中有一點點的損傷!
好似,他的粉身碎骨,就是要保護那神光,三花!
又或者,身軀粉碎,是為了滋養這三花。
“他要脫胎換骨?!”
雄壯老者神意震動,看出了端倪,有著震驚,不可思議,也有著一抹敬畏:
“他,他這是要鑄神體嗎?!”
他很震驚。
雖說修行九境,任何一境皆可通天,可誰能想到在修行發展到了如今,這元陽道人竟然沒有鑄就神體?!
如此強絕的修為,能夠鑄就何等強大的神體?
而讓他感到敬畏的是。
那元陽道人竟是接著兩件至尊至寶的碰撞,以最為恐怖的環境,最為決絕的姿態來鑄就神體!
這是何等瘋狂?
他,不怕死嗎?
兩個老者墜落之中麵麵相覷,心中終於有了恐懼。
這樣的人,若是為敵.....
呼呼~
金鐘顫動,在那一道道恐怖的殺伐之氣的撞擊之下,不住嗡鳴。
鐘聲向外擴散,也同樣在鐘內炸響!
兩件至尊至寶的碰撞,哪怕不是極儘狀態,哪怕彼此碰撞消耗了絕大部分的凶性,也足以毀滅世間任何人與物了!
自然,也包括此時的安奇生。
自來此界,他的道路從來很明確,就是要以此界修行萬法為資糧,來鑄就自己最為完美的體花。
三十年裡,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要鑄就神體,可終究達不到滿意。
美食,美酒,美人,權利,財富,有也可,沒有也無所謂,唯有修行,他很認真。
認真到,不允許有任何疏漏,任何不完美。
若為生存,一切可將就,可唯道,
不可將就!
這一幕,他有著預見,可未來無定,他不會認為自己所推演,感知一定會成功。
可他,還是如此做了!
當~~~
一聲又一聲的鐘聲回蕩在安奇生的魂靈之中。
粉碎,不是消失。
血肉也不是人最為細微的組成。
封侯至寶無比強大,可失去真正主人的如今,未曾極儘複蘇的此時,也根本無法將他從粒子層麵徹底的毀滅。
而此時,安奇生才真正感受到,什麼是‘靈肉合一’。
在肉眼,乃至於元神都無法窺探的虛空細微之處,無數渺小至極的粒子之中,安奇生的魂靈有著升華。
穆龍城創了‘萬法四劫心聖法’,能夠追溯到人最為細微之處開始修行,雕琢微粒以強大之身。
可他也根本想不到,安奇生能夠將這一門‘萬法四劫心聖法’修行到這般高的地步。
什麼血肉再生,滴血重生,分身千萬,都無法形容安奇生此時的狀態。
將自身的魂靈,烙印在組成自身的每一個‘微粒’之中,同時感知到的畫麵,信息,何止是京兆?
直到此時,安奇生橫跨數界,所打磨出來的神意,才顯現出其真正的顏色來。
若無強橫的魂靈,如何能夠做到這一步?
一抹靈光在魂靈之中泛起。
他所想修的,可不是任何一種神體。
一切神體的組成,是血脈,是體質,也是‘微粒’的運作,變化。
換而言之,掌控了‘微粒’的運作,也就可以修成天下間,所有人的神體,所有的聖體!
佛魔一身?可也!
道儒一體?可也!
萬法兼修?同樣可也!
包容萬物者,方才為道,道在一中尋,也可在萬中求!
“血肉再生,滴血重生,這一步,就叫做千變萬化吧......”
一身輕歎飄蕩在這無儘殺伐氣息與鐘聲雙重震蕩的恐怖虛空之中。
下一瞬,在這片虛空各處,有著億萬萬渺小至極的靈光閃爍。
那靈光渺小細微至極,但出現之後,就好似在汲取天地虛空之中的靈機壯大。
嗡~
五色交織的光芒之上,那三朵清光繚繞的花朵,瞬間落下,被那無窮的微弱靈光所籠罩。
骨架,內臟,血肉,皮膜,五官次第而現。
前後不過刹那而已,在那兩個封侯老者的震驚之中,安奇生的身軀已然徹底重組!
甚至於,連他那被化作齏粉的道袍,也重新浮現,其色為青,上有黑白太極紋路。
相比之前光滑如新,被其披在身上。
哢嚓!
虛空發出鏡破之音,洶湧神光之中,那一支被安奇生捏在掌心,蘊含了一尊封王近兩萬年底蘊的箭矢,
在此時,蕩起一抹深沉的意誌波動:
“你,你竟沒有死?!”
這一瞬,陽神終於看到了窺探自己之人的麵目,更詫異於,這白發道人,居然沒有死!
甚至於,接下了自己射來的神箭!
“千裡送鵝毛,禮輕人意重,你這份禮,貧道很喜歡.....”
與他的聲音一同響起的,是一道‘哢嚓’之音。
那一支神箭,被其徹底捏斷!
安奇生眸光明亮,似在遠眺星海彼岸:
“我的回禮,
你也一定,
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