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池邊女神【五千字中章】(1 / 1)

彩霞為衣雲為靴,祥光相伴造化恩。

寶相雖威傾眾道,天地有聖補乾坤。

李長壽尚有些措手不及,就這般見到了聖人之姿容。

怎麼說?

無法言說。

但凡是用半個‘美’與‘動人’這般的言語,都是對聖人的不尊;

她就如洪荒先天生靈能達到的完美境界,隻是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心靈無比寧靜。

金光閃耀中,李長壽無法看清這位聖人老爺走了幾步,也看不清這位聖人是如何入座;

像是有一個晃神。

等他回過神來,聖人娘娘已端坐在那座人身蛇尾的巨大金像下,左手輕輕擺動,寬鬆的雲袍衣袖微微飄舞。

“坐吧。”

做道揖的李長壽與玄都大法師,齊齊道了聲謝,又動作整齊地坐了下來。

大法師笑道:“師叔,長庚尚未正式拜入老師門下,但已得了老師傳道、更是為人教立下諸多功勞。

若這次長庚謀算妖族之事讓師叔您不喜,我願與長庚一同受罰。”

“各族消長自有定數,人妖之爭自有定理,不必多提。”

女媧娘娘緩緩開口,這嗓音李長壽此前雖已經聽到過,但此時依然覺得……

難以言喻,貼合大道。

女媧娘娘繼續道:“水神,玉帝似對那金烏一族遺孤頗為忌憚。”

“這個,”李長壽起身拱手,低頭道,“回聖人老爺。

那金烏一族陸壓西海冒犯玉帝陛下在先,更是阻礙天庭蕩妖,這才讓玉帝陛下不喜。”

“是因陸壓此前冒犯也好,還是因玉帝覺得妖庭太子不宜存世也罷,”女媧娘娘開口道,“吾曾答應舊時友人,護陸壓周全。”

李長壽眉頭微微一皺,道:“聖人法旨,小神當一字不漏轉述給玉帝陛下。

隻是……

這陸壓若是因您的這句話,行事肆無忌憚,反過來欺辱天庭……”

女媧娘娘淡然道:“他若再現身阻礙天庭行事,打殺了也無事。”

“小神明白,多謝聖人娘娘體諒天庭不易,”李長壽做了個道揖,端著衣袍下擺再次入座。

“嗬……”

忽聽得一聲輕笑,讓李長壽和大法師下意識看向了那神像下的寶座。

莫說李長壽,便是大法師也看不清女媧聖人的具體容貌,隻能看到有些模糊的光影中;

聖人娘娘身子傾向一旁,一隻玉臂撐著寶座扶手,纖指抵著眼角。

嗓音多了幾分調侃,幾分悠然:

“你這水神,當真不愧周全之名,剛才還自稱弟子,涉及天庭之事又自稱小神。

人族若是能多出幾個你這般的謀臣能將,也可助天庭早日大興了。”

李長壽做出一幅有些拘謹的模樣,笑道:“老爺謬讚。”

“但水神……”

寶座處,似乎有一道銳利的目光攝來,李長壽身體頓時僵住。

他手指輕顫了下,眉頭微微抽搐,目中流露出緊張之感。

忽覺有人影伴著雲霧,在自己身旁晃過又,在耳旁留下一句:

“過分周全,本身就是破綻,你在怕什麼?”

而後那般目光消失不見,李長壽身周沒了異樣,但心神已經扭成了麻花。

這就是聖人嗎?

彼此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剛剛這一瞬,自己的心防幾乎被破……

此前在閣樓前,李長壽能感覺到,女媧聖人並未探查他,隻是與他敘話。

李長壽也考慮過自己並沒有瞞過去,但隻要自己臉皮夠厚,死不認賬,借太清老爺之威抵擋聖人娘娘給的壓力,總能混過去。

可沒想到,女媧聖人露麵後,隻是一個眼神、一句話中有話……

他差點就給跪了。

聖人這般存在,太‘作弊’了。

李長壽偷偷瞧了眼大法師,卻見大法師正一臉溫和的笑意,研究著麵前矮桌的材質和紋理,根本沒聽到剛才女媧聖人那句。

當然,也可能是聽到了,在裝傻什麼的……

正此時,輕盈的腳步聲響起,幾名仙子端著托盤飄來,為李長壽和大法師奉上了瓜果香茗,以及兩隻錦盒。

大法師此刻十分放鬆,笑道:“師叔,您莫非還要賜寶不成?”

女媧聖人輕聲道:“你二人是太清師兄的弟子,太清師兄當年曾多次助吾,與你們些好處有何不可?”

“多謝師叔,”大法師拿起錦盒徑直打開,其內有一顆寶珠閃耀出道道霞光。

李長壽也將自己麵前錦盒拿了起來,心底呼喚了兩聲塔爺,而後將錦盒打開一條縫隙……

啪!

李長壽將錦盒猛地合上,麵色蒼白、呼吸停滯,整個人都……

不對,上當了!

李長壽立刻反應過來,剛要恢複表情,將錦盒完全打開,但耳旁已再次聽到了聖人娘娘的輕笑!

少許玩味,少許嘲弄,仿佛在說【抓到你了】!

李長壽豁然抬頭,突然見到,寶座上的女媧聖人屈指輕彈。

嗒……

宛若水聲滴落,周遭乾坤被無限拉伸,大法師的身影、大殿中的布景、聖人娘娘的寶座同時消失不見,隻剩李長壽自己坐在矮桌前,周圍都是一片空白。

抬頭看向聖人寶座的方向,那裡有一座閣樓孤零零地立著,存在於白茫之中,正是他此前所見過的那處島上閣樓。

李長壽輕輕呼了口氣,感覺自己額頭,已經刻下了血淋淋的‘危’字!

感受不到太極圖的道韻,察覺不到塔爺的所在,李長壽內視自身,發現元神都已近乎於凝固……

現在他的狀態,像是思維被困在了一個微小的時間刻度。

當然,認命從來不是他的人生教條,此時雖然已徹底被動,但還是能找到扭轉過來的機會。

之前演了那麼久的戲,沒想到還是失策了……

錦盒中放著的是什麼?能讓他小法師一瞬間心神徹底失守?

很簡單,一張紙牌。

‘大王牌’……就是上輩子紙牌遊戲中的大王牌,也稱之為大鬼牌;

同樣,那也是小瓊峰保留項目,鬥大神中的‘金仙牌’!

智者千穩必有一失,女媧聖人也著實太厲害,拿捏了他心神的變化,知道他在閣樓前絕對會裝傻充愣到底;

先看似退了一步,又在一個微妙的情形下,給了他李長壽致命一擊!

當他表情失控,就是輸了這一陣。

不過輸給聖人娘娘,李長壽也覺得,自己並不算太丟人……

如果能活著回去,穩字經再抄幾千遍吧。

李長壽自然明白了。

他在閣樓前應對聖人娘娘三問時,應該沒出太多紕漏……然而聖人娘娘當時已經確定了他是‘彆地方來的’。

當時聖人娘娘隻是在印證,他到底是不是要找的人……

那閣樓緩緩放大,李長壽‘站’起身來,宛若神遊太虛、元神出竅,感覺自己輕飄飄的,毫無實感。

聖人娘娘沒有直接抹殺他,此事應該還有回轉的餘地。

就聽耳旁傳來了女媧的嗓音,這次沒了那種玄妙的道韻,也沒太多情緒。

仿佛,仿佛變了一個人。

“不必憂心,吾對你並無惡意。

你的情形雖然特殊,但與人族本質無異,且能成仙長生,自是已得了天道認可。

天道認可了你的存在,吾身為人族造化者,自不會與你為難。

進來吧。”

‘吱呀’一聲,閣樓已到了李長壽麵前,那兩扇木門緩緩打開,顯露出其內的布置。

暖色調的地毯,各處懸掛的帷幔,一方滿是氤氳霞光的水池,兩隻擺放在側旁的書架,以及地麵上散落的各種瓜果美食。

光芒氤氳的水池中,有個身著寬鬆長袍、渾身散發著淡淡金光的女神……

她抱著一隻柔軟的長枕趴在池邊,七彩斑斕的蛇尾隱藏在水池中,修長的左手托著下巴,右手翻著麵前那本被仙光包裹的書籍,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聖、聖母娘娘?

些許水聲響起,聖人娘娘頭也不抬地道了句:

“窮算計不如無算計。

莫要因自己不是洪荒原籍就心裡自卑,生靈的本質,就是真靈與大道的震鳴罷了。”

李長壽:……

這話蘊含了生靈大道,但李長壽此刻卻是毫無心情去體悟。

李長壽喉結顫了下,輕聲問道:“老鄉?”

池邊女神淡然道:“否,乃洪荒先天生靈。”

李長壽嘴角微微抽搐,皺眉道:“那您……”

“你如此聰明伶俐,此前想必都已猜到,吾接觸過你這般變數。”

聖母娘娘拿起一旁的琉璃杯,輕輕吸了口玉質的吸管,發出幾聲‘嗬嗬’的響動。

李長壽:……

怎麼突然有種,自己正在跟上輩子某常年宅居家中表姐談話的既視感!

“老爺……”

“稱娘娘,吾並不喜老爺這般稱謂。

還有,吾雖然造化人族,但與你沒什麼血緣關係,莫要直接喊奶、娘、祖宗,會讓吾略感尷尬。”

“哎,娘娘……”

這一瞬,李長壽感覺自己快要裂開了!

強行把自己心神歸寧,他低頭道:“您召喚弟子前來,應該不隻是為了嚇弟子,還請娘娘明示。”

“自然,吾冒著被太清師兄責怪喊你來此地,自有大事。”

聖母娘娘隨手對著側旁書櫥一點,幾本書冊落到李長壽麵前。

這些書冊,竟然都是靈樹靈漿紙製作而成,其上蘊含著浩瀚無垠的生靈之力!

這要是做成紙道人!

呸,危機都沒解除,還在這裡想桃子……

李長壽打開看了眼,發現這些書冊都是空白……

“此地有吾神通籠罩,在這裡百年,外麵也隻瞬息。”

女媧聖人頭也不抬地說道,“寫出一個完整且精彩的故事,就不追究你今日欺瞞本聖的罪過。”

“故事?”

李長壽確實有些不解。

“遊記、畫冊都可,要人物豐滿些,故事衝突感強烈,最好能出人意料之外、合乎情理之中,劇情有理有度,方才不失為佳作。”

池邊女神頗為認真地解釋著,下巴對著書櫥處輕輕一揚,“重複的故事就不必寫了。”

李長壽額頭掛滿幾道黑線,低頭走了過去。

這一書櫥,都是些什麼!

《神雕英雄傳》、《地龍哥仨》、《魔教教主張有機》、《小李飛劍》、《楚留香與田伯光》、《醉酒雨化田》……

洋洋灑灑數十套,李長壽上輩子差不多都看過或是聽說過的‘文學作品’!

李長壽試探地問了句:“娘娘,您喜歡這種?”

“不行嗎?”

池邊女神嗤的冷笑了聲,語氣一滑到底:“身為你們人族聖母卻喜歡看這種人編的故事,很失格調對嗎?”

李長壽:……

怎麼接?

這話他怎麼接?

扭頭看了眼池邊的女神,發現這位女聖人有些皺眉嫌棄的模樣,真的……

過於真實。

“弟子有個疑問,”李長壽小心翼翼地問,“您的故事就這些嗎?

您這麼多年,翻來覆去的看它們嗎……”

“寫這些故事的那人早已飛灰,”池邊女神輕歎了聲,“看完一遍,就清理一遍有關這些書的記憶,如此,吾每次讀起來都有新鮮之感。”

這也行……

池邊女神道:“莫要磨蹭,多寫一個故事,就多賜你一份機緣。”

“弟子善丹青,可為娘娘提供一些解悶的畫作,”李長壽抱著空白書冊坐了下來,又感覺自己頭腦有點空白。

衝擊有點大……

這……

此前坐在大殿寶座中,無法看清其身形、散發著淡淡聖人威壓,寶相威嚴、讓人不敢直視的聖人娘娘;

此時趴在池邊,依舊散發著聖潔光輝,讓人心底起不了任何綺念,但卻嗑著仙瓜子、喝著仙果釀、托著下巴看著小說的女神大人……

難不成,太清老爺正在太清觀中正在打電動,一氣化三清就能湊一桌麻將樂嗬幾萬年?

李長壽提著筆墨,突然小聲問了句:

“娘娘……”

“不用問當年那人是誰,天道已經修正了他的存在,我也不可提,”池邊女神淡淡地道了句。

李長壽想了想,“弟子與那人可有關聯?”

池邊女神淡然道:“你與那人並無關聯。

每個真靈都有自己的特異性,這是輪回轉世所不能改的。

其他說了你也不明,吾雖有些無聊,但你境界著實太低了些。”

李長壽尷尬的笑了笑,剛要提筆作畫,又皺眉問:“那為何,弟子所知的洪荒並無變化……”

“從後向前看,那人已成了天道演變不可或缺的一環,所知之事,既是應有之事。”

池邊女神話語一頓,輕輕一歎,淡然道:

“那人指引我加入妖族、造化人族,又去幕後操縱引發巫妖大戰,最後想借機成聖,結果隻是渣都不剩。

天道無始終,無定性,無常勢,無因無果,於聖人如枷鎖,於螻蟻如恩澤……

你,到底畫不畫?”

“娘娘莫急,讓弟子醞釀一下,醞釀一下。”

李長壽低頭看著麵前的畫冊,心底一歎,提筆慢慢耕耘。

這座空白世界的閣樓迅速變得安靜了下來,隻有筆尖在靈紙上沙沙的響動,以及池邊女神翻書的微弱響聲。

李長壽突然問:“娘娘可看過此地之外其他書冊?或是聽過其他故事?”

“並未,隻有這些,與洪荒有關的故事莫寫。”

“嗯?”

“這裡也躲不過紫霄神雷。”

“弟子明白了,”李長壽心底鬆了口氣。

【自己‘後來知’的優勢還在。】

專心畫了數十頁,李長壽想了想,又問:

“娘娘,當年上古妖族屠戮人族可是真事?”

“自是真事,東皇太一當時被鯤鵬忽悠了,我也被鯤鵬用計阻了。

當時本想著人族死三四成,吾就現身阻攔妖族,算是給人族一場大的磨難,也讓人族能更好獲得天道認可。”

“鯤鵬妖師可死了?”

“還活著,在混沌海邊緣,飛的太快誰都追不到,應該還在謀劃著什麼。”

女媧聖人的話語聲,也比之前隨意且悠閒了許多。

李長壽點點頭,繼續專心畫圖,一張張紙上出現了一塊塊方格。

他隻是將上輩子看過的一些作品,通過推算之法投影在心底,再臨摹出來,稍微改動下罷了,倒是無比迅速……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

“娘娘為何要護著陸壓?”

“我與她母親禦日女神相交莫逆……

你畫的什麼?看起來倒是挺有意思。”

“一點熱血小故事……

娘娘,其他幾位聖人也有這些、這些愛好嗎?”

“並未,他們與當年那人接觸很少。”

嗯?

與三清聖人老爺接觸很少,與女媧娘娘接觸密切,背後操縱巫妖大戰,想成聖卻渣都不剩……

會是誰?

李長壽心底微微思量,卻發現自己此時也無法多做什麼,隻能依照聖人娘娘吩咐,看能不能憑‘畫功’拉個靠山。

聖人娘娘那輕描淡寫的一句:

【那人已成了天道演變不可或缺的一環。】

當真蘊含了太多信息……

如此看來,自己此前所構想的那些危機,並不都是憑空妄想。

洪荒是真的凶險,絕非大羅之流就可安然自在。

六聖,不得不防;

天庭與天道,更不得不防啊。

………………

(PS:女媧不要開股,讀者老爺章說留情。

女媧神在中國古代神話中占有極高的地位,哪怕是洪荒流,就算二創去賦予人格,也不應用這種事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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