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境界?這就是境界!
一句話說重不重,說的也是實話,從字麵上來看,就是在闡述一個大家都知道的事實。
可此時、此地、此情、此景,那略帶恍然的口吻,說出‘聖人也分強弱’這個事實……
在陰陽怪氣這事上,太乙從不會讓人失望!
李長壽都是不由讚歎。
陰陽話術之道,洪荒當推太乙真人!
術業有專攻,他這個天庭普通權臣,也就講道理、擺事實,會一點點詭辯話術,為今日之事做一點微不足道小貢獻。
太乙真人雖然此前開團過於生猛,但在己方來了強援,已經占據主動後,隻是恰到好處的一句陰陽之語,就讓整個局麵產生根本變化!
準提聖人騎虎難下,不得不站出來應對通天教主的發難。
這就是洪荒語言大藝術家的魅力!
這就是闡教二代弟子的真實實力!
嗯,以後還是讓靈珠子多在天庭待著吧,不然也要叮囑靈珠子,儘量減少跟他師父太乙真人單獨外出的次數。
這孩子的輪回,八成是要應在他師父抹了過期蜜的嘴上了……
李長壽現在終於信了,生靈的嘴,確實是能把人氣吐血。
看此時,西方教聖人的法相暫時看不出喜怒,但西方教的眾門人弟子一個個麵色漲紅,偏偏這事又無法反駁。
通天教主眯眼輕笑,淡然道:“你若不願,讓你師兄來吧。”
“唉……”
長歎聲中,輪回塔處的聖人法相漸漸消散,漫天雲霧迅速消退,那座三百六十層高的寶塔閃耀出微弱的光輝,與天道的關聯完全被斬斷。
一名老道盤坐在祥雲上,自塔頂緩緩飛出,麵容枯瘦,目光黯淡,無波無瀾。
老道答曰:“既如此,天外一行。”
通天眉頭一挑,手中青萍劍向前擲出,落在雲霞麵前,而後長身而起,與那老道模樣的準提聖人四目相對。
大道緊繃,天地息聲!
此地乾坤宛若凝固,在場各位聖人弟子,都感覺到了自身大道在輕顫。
宛若原本鬱鬱蔥蔥的密林中,突然出現了兩顆遮天蔽日的參天巨木……
“哼!”
準提聖人留下半聲冷哼,通天教主留下少許輕笑聲。
正當李長壽懷疑,聖人的較量這就結束了,兩位聖人身形一閃,詭異地消失不見!
毫無氣息留下,也無半分波動留存,他們的身形,就宛若從未在此地出現過!
下一瞬!
大道震顫,天地震蕩,血海幾乎被整個掀飛,地府不知有多少幽魂被震碎做真靈!
在此地的眾聖人弟子,一個個麵色蒼白,修為稍弱者直接低頭吐血……
此地所有人心底,或多或少的浮現出了聖人鬥法片段。
李長壽心底所見:
那英俊瀟灑的青年道者左手背負在身後,右手並起劍指,麵容帶笑、神采飛揚,指尖點出劍氣八萬裡,斬斷虛空、攪動風雲,讓虛空邊緣的混沌氣息不斷崩碎。
而一直被人暗中吐槽的第六聖人準提道人,此刻現出丈六高的金身,背後手臂一時數之不清,周遭浮現出道道幻影,加持神杵、七寶妙樹等重寶左右上陣,一時間……
準提聖人竟隻是被劍氣壓著打,沒直接被破,將通天教主打出的攻勢儘數接下!
玩笑歸玩笑,聖人之威確實非同尋常。
兩位聖人之戰,天地間何其少見,怕是自上古六聖接連歸位之後,第一次在眾生感知範圍內爆發此等大戰。
這兩位聖人極快地衝出虛空,遠離洪荒天地,對洪荒的衝擊迅速衰退……
李長壽感受著這般大道波動,當真覺得,自己就如狂浪翻湧的海麵上,那艘隨波逐流的小破船。
還好,雲霄仙子及時走來,用她自身道韻替李長壽分擔了大半壓力,而趙公明、多寶道人、玉鼎真人、金靈聖母此刻也紛紛抬手,將他們一行九仙齊齊包裹了起來。
明明境界比李長壽高不了多少的太乙真人,默默走到玉鼎真人旁,看了眼被雲霄仙子護持的李長壽,歎道:
“不如啊,始終是不如。”
“嗯,”玉鼎真人露出少許溫和的笑意,端著銅鏡,邁步走去了李長壽身側,與其他各位高手一同議事。
太乙真人:……
多寶道人笑道:“師尊不用法寶,當真是吃虧了些。”
金靈聖母淡然道:“放心,師尊並非托大。”
“聖人大戰,”黃龍真人目中滿是感慨,負手歎道,“這般光影,也就遠古時偶爾出現吧,不曾想現在還能見到。”
李長壽自不會忘記此時的‘大事’,接過一枚銅鏡,對其內繼續現場講解。
“……各位看到了,此時已爆發聖人大戰,接下來局勢走向,隻能等聖人戰罷回返。
因此地是在血海之下,要維持這般法器需要消耗大量仙力,我暫時將此物關掉,待必要時再與各位分享。
有關香火神國之辯,比我想的要短了許多,他們全然沒有做辯解的準備,仗勢欺人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西方教何至於傲慢至此?唉……
我是天庭記錄員李長庚,帶你一起見證洪荒曆史,做一個儘職快樂的仙神。”
言罷,李長壽將銅鏡上的禁製封了。
他那聲歎息在天庭各處回響,天庭上上下下、從天門到瑤池,從水神府到天人國度,都開始了熱切的討論。
聖人大戰!
香火神國之辯!
第二輪回!
太乙的嘴!
水神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竟然在忙這麼多的大事,為了天地穩定奔波操勞!
尤其是卞莊,之前對水神選中他們天涯閣作為【反西方仙道聯盟】的橋頭堡,多多少少是有些揣測。
或許,水神看重了他們天涯閣的環境,與毒大能呂嶽在那常住,一為公事,二為……
嘿嘿。
但現在,卞莊突然發現,他跟水神之間的差距,非境界、非修為、非眼界的高低。
生命層次都無比懸殊!
倒是經過穩字經熏陶的敖乙,此時已開始思索,自家教主哥哥開這次直播,其中藏著多少層深意。
敖乙隻能想到五層,但他覺得,自己看到的還遠遠不夠……
淩霄寶殿中,玉帝在玉案前來回踱步,下方的木公和其他幾位正神,都隻是低頭不敢說話。
玉帝的化身秦天柱此時已去了水神府,想問問有沒有是他這個天帝能幫上的,但李長壽並未主動相見……
玉帝也怕讓李長壽分神,從而影響到那邊的大事,猶豫了一陣,終究沒讓化身去打擾,等自己的長庚愛卿主動求援。
且說回血海之下。
以李長壽為中心的九位高手,此時已盤坐了下來,靜待聖人大戰出結果。
那群西方教聖人弟子、暗藏的高手,都護在了輪回塔之前……
雖通天教主斬斷了輪回塔與天道之間的關聯,但剛剛準提出手,也算護住了輪回塔本身。
——聖人法相抬手那下,並非抓空了。
多寶道人笑道:“長庚,你此前為何不直接罵夠三個時辰?
師妹莫怪,為兄沒什麼其他意思,就是盼你們能和和美美。”
“多謝師兄,”李長壽大大方方地應了聲,又看了眼身旁的雲霄仙子。
兩人的目光隻是輕輕觸碰就連忙挪開,雲霄看似淡定無比,實際上坐姿已有一些不太放鬆。
李長壽歎道:“他們並無招架之力,事就是這般事,很難罵夠時辰。”
黃龍真人納悶道:“長庚你何時搜集來的這般多證據?”
“在月宮任職那十年,”李長壽道,“玉帝陛下當時是在懲罰,他下凡曆劫時我在旁相助之事,讓我做了三百嫦娥總教習。
我左右無事,就讓化身遊曆了一番三千世界。”
雲霄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輕聲道:“你喜謀算、擅算計,這般在一處久待著,也確實為難你了。”
一旁趙公明嗤的一笑,扭頭做扶須狀。
太乙真人嘀咕道:“仙子你剛才這話……認真的?”
雲霄有些不明所以。
李長壽淡定地回了句:“心有漾則目有漾,心無邪念則目無邪念。”
“貧道不過一俗人,”太乙真人笑道,“當真佩服師弟你這份定力。”
李長壽笑道:“是師弟對師兄更欽佩一些,一句話,頂我半天口舌。”
“哎,莫提了!”
太乙真人抬手揉揉眉心,歎道:“也不知是被劫運影響了,近日這嘴,比心念都要快了幾分。”
孔宣不由問:“神通否?”
“自非神通,”太乙真人笑道,“經常有看不過眼之事,又沒辦法直言直語,就會琢磨如何諷刺。
久而久之,也就有了這般說話的技藝。”
多寶道人笑道:“太乙師弟,為兄可否考考你?”
太乙真人不由端坐了起來。
輸人不輸陣,問到他的‘本命領域’,自是不能怯場。
他代表的,可是闡教二代弟子的形象!
雖然闡教眾弟子或許並不想被他代表。
多寶道人笑道:“咱們就當玩笑話語,考教太乙師弟你真才實學。
這般,師弟你若能用一句話,讓貧道感覺特彆憋悶,貧道就送師弟一件特彆適用的靈寶,如何?”
太乙真人皺眉道:“聽師兄這般一問,突然就覺得修為境界高低,與自身靈智高低當真沒什麼關聯。
哪有找罵還給靈寶的?”
多寶道人臉一黑,隨後便笑罵一聲,在袖中取出了一隻木梭子,用仙力推給太乙。
太乙真人忙拒絕道:“師兄,我並未答應這般事。”
多寶道人臉頓時更黑了些,“就當是為師弟你此前對聖人的那兩句話!”
太乙真人還要推辭,李長壽淡定地將梭子半路截胡,塞到太乙真人手中。
再說下去,這怕是真要打起來了。
李長壽笑道:“太乙師兄,這梭子你當真要好生祭練。”
太乙真人嘴角輕輕抽搐,低聲罵道:“你這家夥,邀我來此地定是不懷好意。”
“唉,”李長壽歎道,“事關重大,我隻是將我信得過的高手都邀來罷了。
師兄你莫要誤會了,雖然請你時,也有過其他考慮,但絕對不是因主要想請玉鼎師兄。”
太乙真人眼一瞪,隔著孔宣作勢要打。
李長壽輕笑幾聲,假裝朝著側旁閃躲,趁機離著雲霄仙子更近了一丟丟。
此地聊天的氛圍,被李長壽迅速帶了起來;
就連調息準備大戰的金靈聖母,都睜開雙目加入了話題。
與他們這邊相比,西方教眾弟子卻是愁雲慘淡,不少人聚在一起商量對策。
地藏和諦聽的身影略顯孤單,他們就在輪回塔之下呆著,無人問候,也無人招呼他們一同過去商議什麼。
眼見這般情形,道門這邊也開始聊起這對主仆。
多寶道人問:“長庚你屢次針對那西方教地藏,為何不找機會打殺了他?”
李長壽沉吟幾聲,對其他八人傳聲:
“他行事也算小心,一直不給我出手的機會。
更何況,地藏此人與我不過是立場相對,我與他也並無深仇大恨,比起他,我更想除掉他的坐騎。”
太乙真人道:“那諦聽不是都快當著地藏的麵被你騎上了?”
“不過是諦聽感受到了我的殺意罷了,”李長壽搖搖頭,“穩妥起見,稍後哪怕不殺它,也要找機會逼著諦聽立下大道誓言,或是將諦聽的神通廢掉。”
趙公明笑道:“我聽老白說過,這諦聽挺識時務的,不必憂心。”
“現如今咱們道門正得勢,”李長壽正色道,“但不可不防,他日或有失勢之時。”
眾道門聖人弟子,或多或少都被這句話觸動,各自露出幾分思索。
孔宣笑道:“有長庚你在,難。”
李長壽此時的笑容,故意顯得有些勉強。
他低頭輕歎了聲,閉目凝神,破天荒沒有回話。
孔宣都不由有些懷疑,他是否說錯了什麼。
於是,多寶他們思索的更深了些。
聖人鬥法的餘韻接連不斷,不用法寶的通天教主似已將準提道人完全壓製住,但一時間也無法直接分出勝負。
雲霄扭頭看了眼李長壽那略帶無奈的側臉,抬手在他手背上輕輕一點,而後就收了回去。
這表示,她已想通了此間關鍵。
而這,也是今日李長壽請這幾位闡、截高手來此地的第二大原因。
大劫降臨,西方教已顯敗勢,因李長壽不斷周旋,天庭與道門關係越發密切,天帝對道門弟子並無太多怪罪。
但有個很現實的問題……
哪怕他們道門滅了西方教,將西方教聖人弟子儘數填做劫灰,能否化掉大劫?
李長壽推算過,按自己所知的原本封神故事中截教的慘狀,得出的結論是:
不能。
道門總要有大教弟子去做劫灰,去散掉修為做封神榜的傀儡;
正如當日玉鼎真人在安水城海神廟後堂中的高論,闡、截兩教以人族氣運立教,卻並未做太多教化人族之事,尤以截教為重。
而截教還沒有鎮壓教運的寶物,通天教主成道所用的青萍劍、鴻鈞道祖賜下的誅仙四劍與誅仙劍陣圖,都是殺伐至寶,無法做鎮壓教運之用。
截教與闡教的分歧,無法避免,兩教終有一戰。
李長壽再去斡旋,也變不出那麼多高手,去填滅劫運。
這些話不適合直接說出來,所以李長壽此時沉默不語,讓他們細細體會。
在場也都是聰明仙,差不多都能參透其中的關鍵。
也就……
“長庚師弟,”黃龍真人滿臉認真地說著,“不要有太多壓力,你的師兄師姐都力挺你。”
李長壽隻能勉強一笑,讓自己振作起精神。
得,又一個‘退群邊緣’。
多寶笑著岔開話題:
“長庚,咱們隻是這般等著?不如趁師尊與準提師叔混沌海中切磋,咱們……”
言說中,多寶道人做了個五指攥拳的動作。
還好此地西方教沒幾個女門人弟子在,不然真就容易讓人誤會了點什麼。
李長壽看了眼那座寶塔,傳聲道:
“咱們暫且稍等,稍後出現異變,立刻全力出手,奪走那座輪回塔。”
“哦?”
金靈聖母身周那淡淡的金光,這時都變得閃耀了許多,“今日還有一場鬥法不成?”
李長壽繼續傳聲道:
“他們沒料到,我對他們香火神國的底細了解如此清楚,暫時被咱們輕易取得了上風。
但這應該也在他們西方教的算計之內。
製定此計劃者必是聖人,豈能小覷?
稍後還有一關,便是他們放出大批凡人魂魄,填充地府與血海,讓六道輪回盤陷入堵塞,逼咱們退步,立下第二輪回。
所以,爭奪這輪回塔,便是關鍵!
等他們放出那些魂魄,你我立刻去搶奪這座寶塔!
若咱們能奪到手,今日立第二輪回也無妨,將此塔直接納入地府之中,這些問題自可迎刃而解,你我還可得天道功德!”
眾仙聞言紛紛眼前一亮。
趙公明讚道:“妙啊。”
雲霄卻柔聲問:“你為何不將此事,說給後土娘娘聽?”
“我其實說了,”李長壽雙手一攤,溫聲道:“儘力而為嘛。
此事要隨機應變,當時隻能如此言說。”
雲霄嘴角露出幾分笑意,一旁多寶想到了自己當時分出去的寶物,就有點幽怨地要抱怨李長壽幾句……
突然間!
嗡——
一抹微小的道韻波動,突然在血海蕩漾開來,眾仙仔細體會,有些驚疑不定。
說來就來?
李長壽閉上雙目,心底同時浮現出兩幅畫麵,都是紙道人所見。
血海之上,一條條乾坤縫隙縱橫交錯,其內正湧出一顆顆光芒微弱的光球,若漫天洪流!
酆都城上空,一顆顆冒著黑煙的‘彗星’,對著酆都城核心地帶瘋狂砸去,層層大陣如紙糊的一般!
這些彗星的落點便是……
輪回仙島,六道輪回盤!
“奪塔!”
李長壽豁然睜開雙眼,目中青色光芒閃爍,身形已化作一縷殘韻。
釜底抽薪,才是真正的破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