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清清冷冷的大蓮台下,波光粼粼的水麵上,一朵白雲由北向南慢慢飄著。
李長壽保持著白眉白發的老神仙模樣,與慈航道人的間隔……
足足有七尺!
他目不斜視、耳不多聽,雖然在兩人身周撐開了一層結界,但這仙力結界透明、透徹,且不會引起任何誤會。
蓮台邊緣,趙公明抱著胳膊,納悶道:“呂嶽師弟你說,這慈航師妹會因何事,而找長庚獨處?”
“師兄您問這個,我也著實不知。”
呂嶽歎道:“我隻是聽人說過,闡教十二金仙中,慈航師妹溫柔正直,修道境界也是不錯的。”
金靈聖母哼了聲:“反正不會有什麼好事。”
“不錯,”趙公明道,“現在事情已開始明朗了,長庚就是這次大劫的主劫之人。
長庚是道門弟子,還是天庭權神,天道老爺都能欠他功德,這關係都快理不清了,闡教有意拉攏長庚,也是情理之中。”
聽聞此言,呂嶽也開始有些憂心:“難不成,闡教那邊是想……”
趙公明和金靈聖母對視一眼,麵容都有些嚴肅,對此事頗為重視。
趙大爺沉聲道:“呂嶽師弟,我跟你打聽一件事,你務必切實回答。”
“公明師兄問就是,我定知無不言。”
趙公明小聲道:“那天涯秘境,到底……”
蹭!
金靈聖母手中寶劍出鞘三寸,妙目滿是警告。
趙公明喉結一顫,話鋒順勢一轉:“長庚犯過錯沒?”
“這哪能犯錯?”
呂嶽忙道:“師兄,我可以用道心心境做擔保,長庚在天涯秘境中這麼多年,絕對沒染指過任何仙子。
甚至那位卞老夫人,也就是今日排行第七的副盟主,天涯閣閣主,幾次托人來問過我,要不要給長庚安排些內容,讓長庚在繁忙的公務中放鬆下,我都是言辭拒絕!
長庚住在天涯秘境,是為了乾大事,是為天下蒼生計!”
趙公明滿意地點點頭,“然後?”
呂嶽老臉一紅:“卞老夫人也是太過熱情,每次都給師弟我安排上了……”
鏘!
金靈聖母手中長劍出鞘,劍身清波蕩漾;
呂嶽縮了縮脖子,緊緊並攏雙腿,下意識就躲在趙公明身後。
“哼!”
金靈聖母收起長劍,低頭瞧著下方的情形。
趙公明背負雙手,肩膀撞了下呂嶽,後者長長地鬆了口氣,有些緊張地站在側旁。
想他呂嶽,好歹也是截教第一用毒高手,不提跟大神通者鬥法、與頂尖高手對戰,毒丹一撒就可葬下大批金仙。
但在截教八大弟子麵前……
他就是個師弟。
正此時,天邊閃過一抹金光,金翅大鵬掠空回返,落在趙公明幾人側旁,並未下去打擾。
趙公明問:“可查到那虛菩提的下落?”
“並未,”金翅大鵬鳥有些失落地搖頭,“似乎隻差一些,讓他提前逃了。”
明明水神老師說的,那是大功一件。
“這確實是個厲害人物。”
趙公明眺望著已西斜的日頭,歎道:“此前他發難時,我著實為長庚捏把汗呐。”
金靈聖母道:“就該在他化身現身時,直接打殺了。”
呂嶽卻道:“師姐,長庚應是想借此賊之逼迫,順勢說出之前那些話語,以此讓仙盟各方勢力徹底歸心。”
“是這般?”
金靈聖母有些不以為然地道了句:“我還以為長庚差點弄巧成拙。”
趙公明笑道:“長庚足智多謀,輕易不會失算。”
“不錯!”
金翅大鵬鳥在旁讚歎:“老師是我生平所見最為睿智之人!”
三位截教大佬各自露出會心的微笑。
趙公明笑道:
“這西方教,現如今每次算計,都幾乎要賠上一個聖人弟子。
虛菩提此次被劫運纏身,又被天庭三界通緝,也不知今後會落得個哪般下場。
他們這還爭什麼?乖乖等著大劫落下就是了。”
金靈聖母露出淺淺的笑意:“若真西方教每一次算計,就有一名聖人弟子被長庚反算計,這倒也不錯。”
呂嶽沉吟一二,卻道:“自這虛菩提今日一段話判斷,西方教還是有不少能人,咱們切不可大意。”
金靈聖母低頭看向了水麵上,已交談了一陣的李長壽與慈航。
此時,李長壽正皺眉沉思狀,似乎是遇到了讓自己為難之事;而一旁的慈航道人,目中略帶愧疚。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金靈聖母似是頗為好奇。
趙公明剛要拿出幾件,從多寶大師兄那裡忽悠來的探聽靈寶;
下方李長壽對慈航道人說了幾句話,慈航含笑答應一聲,對李長壽再做道揖,而後轉身駕雲離開,隻留少許輕歎。
李長壽對著慈航道人的背影還了一禮,也是半聲輕歎,駕雲回了蓮台上。
“怎了?”趙公明直接問。
“一些闡教之事,”李長壽笑道,“不是什麼大事,咱們且回五部洲吧。
今日仙盟已立下,最難的一步也算邁過去了,稍後就要靠他們自行運轉……
呂嶽師兄,我可否拜托你一件要事?”
呂嶽精神一震,笑道:“直接言說就是,何來拜托二字?”
“後續可能需要師兄你常駐天涯秘境,”李長壽正色道。
聽聞此言,呂嶽本是一喜,但又見到了李長壽背後師兄師姐,尤其是金靈聖母那道銳利的眼神……
“這個,”呂嶽麵露為難,小聲道:“長庚,師弟,為兄這也是要……要歇一歇的。”
嗯?
突然明白,為何會有‘坐懷不亂丹’這種寶藥了!
李長壽皺眉道:“我擔心西方教後續要去天涯秘境鬨事,天涯秘境也會成為仙盟各方勢力交換信息之地。
若無呂嶽師兄鎮守,當真要麻煩不少。”
“咳,既是做正事——”
呂嶽拖了個長音,弱弱地看了眼金靈聖母。
“看我作甚,”金靈聖母淡然道,“在外行事多注意些,你如今聲名漸起,一舉一動也代表了咱們截教聖人弟子的風貌。
若有太多流言蜚語在外流傳,莫怪我到時教訓你!”
“是,是,師姐您放心,我定不會讓什麼消息傳出來……”
“嗯?”
“我呂嶽,定不會做任何有辱咱們截教名聲之事!”
那天的呂嶽,做出這般許諾的時候,斬釘截鐵、無比認真;
其後若非李長壽的紙道人親眼所見,呂嶽不過枯坐了兩日,就一不小心進了鶯鶯燕燕紅紅綠綠的閣樓,李長壽還真就信了……
仙盟大會有驚無險,呂嶽回天涯秘境坐鎮,白澤和酒烏早已跟著人群一同退走。
臨天殿此時已步入了高速發展期,有白澤坐鎮,李長壽還算放心。
此時西方教在三千世界中得注意力,都放在了仙盟上,這就是李長壽的首要目標,而今也算完美達成。
借著金翅大鵬鳥的腳力,在金靈聖母的提議下,他們再次去西方教建在各處的香火神國轉了轉,搞搞破壞、殺殺高手。
一直到金靈聖母沒了興致,這才踏上了歸程。
距仙盟大會順利落幕的一月後,南海之濱、海神廟後堂。
金靈聖母痛快告辭,先離了一步。
趙公明卻還是不太放心,借口留下來喝茶,故意支開金翅大鵬鳥,又問了李長壽一遍:
“此前那闡教的慈航師妹找你,到底是所為何事?”
李長壽笑歎:“其實很簡單,她為燃燈道人說了說情,想讓我今後不再針對燃燈道人,我並未答應。”
“就這般?”
“就這般,”李長壽正色道,“我與慈航師姐隻不過是有兩麵之緣,還能有何事?”
趙公明扶須長歎:“那老哥我就放心了,歸去矣,歸去矣!”
李長壽也隻能搖搖頭。
這都把他當成了什麼人!
待趙公明離開後,李長壽特意將金翅大鵬鳥招來,問道:“金鵬你來看,我像是那般會隨隨便便為女色所動之人?”
金翅大鵬鳥笑道:“老師您玩笑了,您如何會為女色所迷?”
“這般呢?”
李長壽轉了過身,化作一青年道者形象,與自身原本形象有七分相似。
金翅大鵬鳥沉吟幾聲,他……
明顯有了些遲疑和猶豫。
……
雖金翅大鵬鳥被‘馴服’的過程,李長壽有全程參與,對金翅大鵬鳥也存了五六成的信任;
但自己本體的去向,還是不能讓金翅大鵬鳥察覺。
待金翅大鵬鳥回天庭水神府修行,李長壽先去南海逛了圈,順道視察南海‘魚’生,又去天外溜達兩圈,這才悄悄回返小瓊峰。
這次外出也有不短的時日,李長壽本以為靈娥會擔心受怕。
但悄悄回返小瓊峰時,就發現靈娥在靈獸圈旁,跟熊伶俐一同愉快地蕩秋千……
某天庭水神默默拿出了小瓊峰複合大陣陣圖,準備稍後讓靈娥繼續溫習功課,並要求一筆畫完!
且說仙盟正事。
接下來的兩年間,西方教一點兒也不安分。
明麵上,各方香火神國收緊防線,並未對外擴展勢力範圍;
西方教原本散落在各處的零星勢力,也迅速歸於各處香火神國中,鞏固香火神國的防備。
仙盟一方在天庭水神的‘指導’下,操訓仙兵、集結高手,開始籌備第一場大戰。
而暗地裡,西方教坑蒙拐騙一日不停,不斷試圖瓦解仙盟,暗襲、收買、分化、離間,無所不用其極。
仙盟一方還是在天庭水神的‘指導’下,開始宣揚天庭香火,從各處香火神國的邊角開始逐步蠶食。
從香火神國手中爭取到香火信眾,這既可動搖香火神國根基,又能讓這些凡人不至於信念坍塌,釀成慘劇。
雙方明裡暗裡不斷交手,隻是西方教聖人弟子徹底消聲覓跡,香火神國各處也未見太多高手。
文淨道人這兩年也來過一次海神廟通風報信,傳遞的消息也很有價值。
——西方教有不少高手進入了血海,似乎在搜尋某樣寶物。
李長壽迅速聯想到了,那朵血色蓮花……
隻可惜,文淨道人對此事也是一知半解,西方教並未讓血海出身的她加入這場搜尋。
對此,李長壽隻能告訴文淨道人不必多管此事,他自有打算。
太極圖、乾坤尺、玄黃塔這三件人教重寶,一直在他身旁伴了兩年;甚至他此前將寶物放在老師畫像前,老師並未收回去。
這就很說明問題。
也正因這般,由於白澤、酒玖等人去經營臨天殿,而暫時變得有些清冷的小瓊峰,這兩年十分熱鬨。
李長壽與靈娥的靈台,就仿佛成了兩個‘聊天群’,太極圖、乾坤尺、玄黃塔、穿心鎖、焰光旗,天天在裡麵聊東聊西。
說一說聖人早年趣事,談一談對戰過的靈寶,論一論各類寶物的靈性。
雖讓李長壽和靈娥大開眼界,但聽的時間長了,也是頗為心累。
尤其是,塔爺一直在慫恿李長壽,讓他去把混元金鬥與金蛟剪接過來同住,擴充靈寶聊天群的規模;
還好,李長壽定力過人。
因後續大劫之事,從各個角度出發去考慮,當前階段確實不宜與雲霄仙子邁入熱浪境,免得她在大劫中分心,或是被大劫劫運利用。
這日,李長壽正在丹房中開爐煉丹,手中捧著一隻瓷瓶,其內裝著呂嶽煉製的‘坐懷不亂丹’,正細細分析藥性。
確實是與他的心火燒同等‘戰術價值’的‘神丹’!
若是與百美老了係列法器同用,說不定就能淨化呂嶽師兄元神中的‘邪氣’!
仔細琢磨了一陣,李長壽收起這般丹藥,盯著這漆黑丹爐中跳動的爐火,略微有些出神……
要不要閉關一段時日,靜待紫霄宮商議封神?
樹欲靜而風不止,西方教接下來必然還會搞一些幺蛾子,畢竟此時局勢,對西方教頗為不利。
關於那血色蓮花之事,李長壽雖不想主動參與,但一直很在意。
根據此時已得到的訊息,可以推斷出,那株血色蓮花,應該就是被毀掉的十二品業火紅蓮的蓮子所結,是冥河老祖複生的後手。
根據文淨稟告,西方教掌握著一顆十二品紅蓮的蓮子,這是修羅族投靠西方教的主要原因。
但西方教絕不會輕易將蓮子交出去。
——冥河老祖當年逆天而行,相助冥河老祖複活,必招惹無邊業障。
再聯想到,西方教八成也在找尋這株蓮花的下落,所以,大概率非西方教在背後操縱此事。
那,這朵血蓮從何而來?又是誰在背後算計?
修羅族自己搞事?
更不可能。
此時大劫已降下劫運,修羅族是被驢踢了多少下,才會讓自家老祖在大劫時複生……
長期以來,李長壽的目光都是在道門、西方教、天庭之上來回挪移;
但關於這株血蓮之事,李長壽卻覺得自己必須跳出原本框架,多保留幾分警惕性。
“暫且靜觀其變吧。”
李長壽輕笑了聲,開始收束爐火,準備收丹。
正此時,度仙門中凝出一股天道之力,讓李長壽手一抖,差點就將一爐靈丹毀了。
這是?
李長壽看向天道之力環繞的那座葫蘆狀峰頭,不由露出幾分微笑。
萬長老,終於突破了。
……
與此同時,西牛賀洲靈山的某處秘境中。
“還請兩位老師救我!還請兩位老師救我!”
兩位聖人的寶相之前,一名頭發灰白的老道正不斷叩首,額頭一縷青黑色劫運無比清晰。
“唉。”
那接引聖人一歎,緩緩閉上雙眼,道:“師弟,不如去天庭一行。”
“師兄說的是,”準提聖人托著一顆滿是七彩霞光的盆栽,笑道,“也該去天庭走走,會一會今日之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