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大事?
入夢之界,敖乙閉著嘴、和周遭一道道虛影一同,注視著神像腳畔的那道倩影。
所謂入夢之界,是道庭之主最近幾百年精研出的最新‘人與人交互’法寶,其實原理就是當時敖乙與李長壽被放置在海神廟時,經常勾勾搭搭、咳,勾連交流的神像。
把大家的信物擺在天庭,以功德連通,就有了這種方便且快捷的聯係方式。
同時,能進入這般入夢之界的大佬們,也算是如今洪荒真正的話事人,敖乙所立的位置就比較靠後,身前都是些大能大仙。
他剛化出龍形,還未飛出五部洲邊界,就感受到了入夢‘邀請’,進來之後看到的便是這般情形。
大能雲集,群英薈萃。
居於神像腳下的倩影依然保持著許多少女的青澀,雖已盤起秀發,穿著打扮也換做了端莊秀美的長衫襦裙,而非此前偏好的紗質短裙,但她隻是現身站在那,就讓人下意識代入了‘小師妹’的形象。。
自是李藍靈娥。
靈娥身前,一襲白衣的玉帝、身著喜袍的財神爺、風輕雲淡的玄都大法師各自皺眉沉吟,一個個麵色越發凝重。
“靈娥……”
玉帝有些欲言又止。
“當真?”
趙大爺嗓音都有些輕顫。
“雲霄師妹在何處?”
這是大法師之言。
靈娥輕歎了聲,秀眉輕蹙、小臉上滿是擔心,柔聲道:
“姐姐已去找了,留我在這與諸位聯絡。”
她抿了抿薄唇,似是想勸大家不要太緊張,但一旁的呂嶽已是忍不住開口道:
“我說諸位,就這麼大的事,至於這般緊張嗎?”
趙大爺扭頭瞪了眼呂嶽:“師弟你可曾聽清靈娥弟妹說了啥?”
呂嶽下意識縮了下脖子,小聲嘟囔:“不就是,長壽師弟出門了嗎?他一個大活人,說不定靜極思動,外出溜達溜達……”
越說,呂嶽越是底氣不足。
此前還以為此事有些大驚小怪的眾仙,紛紛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那個男人會靜極思動?
世間已知道庭之主的成長之路,總結起來,若不是被道祖直接或者間接逼著外出打工,此人絕不會離開自己的小瓊峰。
甚至,還沒事找個花瓶、找卷書冊,把自己化成微塵大小,在裡麵安安心心苟著!
若說靜極思動,嚴格來說,其實隻有主動上紫霄宮搞掉道祖那次……
入夢之界的氛圍逐漸凝固。
玉帝道:“吾且去鎮守天庭。”
“陛下莫慌,莫慌,”趙大爺連忙將玉帝拉住,皺眉看著靈娥,“他什麼都沒跟你們說嗎?”
靈娥輕輕搖頭,又道:
“師兄自與我和姐姐婚後,都是與我們相伴一段時日、獨居一段時日。
此前師兄最後一次露麵,是在四個月前,與我和姐姐相聚三年,便回了道庭閉關。
按理說,這又到了放假的日子,我們左等右等,去那邊看了眼,卻並未發現師兄的蹤跡。
姐姐用神通搜尋,我也用師兄給的法寶探查師兄蹤跡,都是毫無結果。”
“化、化道了?”
最角落中傳出這般嘀咕,一道道銳利的視線瞬間刺了過去,卻見是此前被李長壽特批進入此界的截教弟子。
留著兩撇胡子的申豹哪裡經曆過這般陣仗,諸天大能的注視讓他身體哆嗦了幾下。
但眾仙又想到了什麼,大多露出了和藹的笑容,逐步收回目光。
靈娥輕輕鬆了口氣,對申豹做了個道揖。
“有道長這般話語,師兄安危總算不必太過擔心了。
隻是,如今師兄並無大道在身……對了,可否請玉帝陛下查一查,三十六定天神寶有無異樣?”
“善。”
玉帝答應一聲,身形瞬間便要化作雲霧,但轉眼又立刻凝實。
“太極圖與東皇鐘沒了蹤跡,其他神寶運轉如常。”
大法師沉聲道:“並未取用盤古幡,隻是防禦至寶,是發生了什麼事,不能對咱們言說?”
“這不合理,”趙公明低聲道,“這天地間還有什麼能讓長壽瞞著咱們去犯險?這更不可能,若真的是什麼險情,道庭與三十六神寶肯定早就被帶過去了。
他會犯險?
這突然一聲不吭就溜出去了,還不告訴兩位弟妹,這……”
話語一頓,趙公明突然想到了點什麼,身旁玉帝也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看了過來。
瞬間,玉帝與趙公明達成了某種共識;
一旁玄都大法師的眼神強行湊了進來,與他們……達成了某種共識。
“靈娥啊,”趙大爺咳了聲,“你師兄那人你也知道,做事若說第二穩,沒人敢說第一。
他應該是有什麼小事要處理,大事肯定不可能如此隨意,你也不必太擔心。
通知雲霄回來吧,在家等消息就是。”
“不錯,”玉帝笑道,“吾突然想起,此前長壽曾說想去走訪三界,探查現在不能修行的生靈具體生活狀態。
想必,這次就是去做這件事,結果沒注意加了乾活的時辰。”
大法師板起臉來:“這個長壽,稍後定要好好勸誡一番。
行了沒事了,大家散了吧,散了。”
靈娥與眾仙齊齊歪頭,但大法師已開口了,眾仙也不敢久待,身形化作雲霧坍塌,離了入夢之界。
玉帝和趙公明對視一眼,隨後對玄都大法師投去了意味深長的眼神。
某大法師淡定地抬頭看天,繼續風輕雲淡。
待靈娥的身形消散,玉帝和趙公明故意多留了一陣,喊住了要走的大法師。
“師兄,”趙公明小聲問,“你明白我跟陛下是什麼意思?孔萱師嫂看起來不像那麼強勢的性子……”
大法師目光瞥向一側,喃喃自語:
“覺都不讓睡。”
隨後身形緩緩消散,隻留下一聲餘韻嫋嫋的歎息。
財神爺與白衣玉帝對視一眼,儘在不言。
“陛下,您覺得長壽到底去了何處?”
“吾也不知,”玉帝沉吟幾聲,“但可以確定的是,他此時應是在三界之外,並未進入這片天地。”
趙公明奇道:“天外有什麼能讓人放鬆的地方嗎?”
“大概,隻是去透透氣吧。”
“應該是,”趙公明緩緩搖頭,“像長壽這般做事周密之人,應當是此前判斷自己能準時回返,不然不會留下信兒。
若非進入混沌海深處,怕也不會錯過時間。”
玉帝緩緩點頭,兩道身影也各自消散不見。
待他們走後,神像腳後轉出一道身影,身著淺藍長裙、身段纖柔溫雅,正是雲霄仙子。
雲霄妙目中流轉少許思索目光,待身旁升起一縷縷流光,靈娥再次現身,兩人又是一陣嘀咕。
“姐姐,可探聽到了什麼?”
雲霄溫柔地搖搖頭,輕聲道:“並未,莫要太過擔心,多等些時日便是。”
言罷,雲霄又道:“他雖是你我夫君,卻也不能整日守著你我,應當是有什麼要事,待他回來再解釋就是了。”
“這不是擔心他嗎,”靈娥目中滿是憂慮,“大道都沒了,就一顆金丹,出門都不肯多帶幾件至寶,最起碼把道庭帶上呀。
師兄變了。
太不穩健了!”
雲霄:……
這家,真難。
……
“多久了?”
一片迷蒙的天地間,那盤坐在天地正中心的灰袍青年,問出了這般話語。
就聽一聲鐘響,這片天地四周出現了一縷縷淺白色流光,宛若天地之壁壘,給這看似無儘的世界套上了有限的枷鎖。
仔細辨認,卻是東皇鐘的鐘壁。
“哎呀!”
伴著輕呼聲,有道身影轉著圈出現在李長壽麵前,身形雖有些虛淡,但也因此有了一種彆樣的美感。
自是鐘姐。
她做了個吐舌尖的動作:“好像玄都城那邊過去四個月了,內外歲月流速差距太大,我一時間沒能做出反應。”
“一把年紀了就不要賣萌,”李長壽搖頭道了句,任鐘姐不斷翻白眼,已將目光挪向下方。
他做了個撥手的動作,兩縷自太極圖借來的陰陽道韻散開,下方雲霧自行消融,顯露出了一幅宛若十八層地獄的畫卷。
鋪滿灰燼的大地上漂浮著無邊黑氣,一隻隻獸影在黑氣中匍匐、吐納,卻根本無法計算其數量。
而這還隻是第一層;
自第一層向下,灰燼化作跳動的火焰和玄冰,各處閃耀著紫紅色的雷霆,若是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中看到了一片陰影,那或許是一座骨山,或是一汪血泉。
這裡是九汙泉,真正的九汙泉。
當初鴻鈞與他博弈時,曾因李長壽借九汙泉威脅,用‘置換’的辦法,將九汙泉搬到了混沌海深處。
因與九汙泉對應的功德之力,已與洪荒世界相融,這裡雖離洪荒稍遠,但天長地久之後,也會成洪荒隱患。
防患於未然,李長壽自是率先對它出手了。
還順便廢物利用,將九汙泉之力具象化,凝成了這般惡之國。
李長壽仔細感應了下,滿意地點了點頭。
鐘姐抱著胳膊,納悶道:“你做這些東西做什麼?天庭一次討伐也就沒了。”
“它們是引子罷了,”李長壽微微搖頭,笑道,“你賦予了此地歲月,此地自混沌之內成型,而當它有了完整的大道結構,在這些生靈的作用下,能在混沌海中維持一段時日。
我已將它們納入了洪荒天地,太極圖也已開啟了一條最初的通路。
這條通路會隱藏在洪荒天地外圍,如此就能讓這裡成為洪荒天地的延伸。”
鐘姐眨眨眼:“你真決定了?如此怕是會沾染許多罵名。”
“萬物有陰陽,洪荒也是如此,”李長壽道,“在很多時候,個體的意義與集體等同,因為個體是集體的組成部分。
但一個無限膨脹的集體,終究會自我坍塌。
而且,你忘了我們如何尋來的此地?”
“跟隨生靈之惡欲……”
“不錯,此地離著洪荒雖遠,卻一直在彙聚生靈之惡欲,若此地失控,洪荒也難免被吞噬。”
李長壽看向下方的這些黑影。
“讓天庭知道還有敵人,讓天兵天將保持足夠的進取心,也給不甘寂寞的生靈一個建功立業之地。
雖然犧牲在所難免,但我禁錮了這些惡念化身的神魂。
在這件事上,是短痛不如長痛,如此總體來看的犧牲反倒會小很多。
必須把此地之力控製在一個穩定的程度。”
鐘姐緩緩點頭。
李長壽掌心出現了陰陽雙魚,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扣在掌心。
穩一手。
“等我去問詢老師,與玉帝陛下商量了再做決定。”
於是,三十年後。
洪荒天地邊緣開始出現一小撮一小撮的混沌黑獸。
最初時,沒有人對這個消息感興趣,沒有煉氣士把這個當做一場災難。
到後來,邊緣的小千世界開始出現這些黑獸之影……也沒有煉氣士將這當做什麼大事,畢竟混沌海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
直到,昆侖山那常年不停的仙宴上,一位資曆頗老的廣口瓶、呸,老神仙酒後失言,說出了一條上古隱秘……
“黑獸體內有玄晶,可煉上等仙寶,也可提升成丹之效。”
道道流光朝天外飛射,煉氣士們飽含熱情去護衛這片生存的天地,第一批抵達洪荒的黑獸尚未來得及泛濫,已進了觀覽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