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許逸陽和妹妹一起出門的時候,爸媽還都在鼓勵兩人,考試要好好發揮。
許逸陽含糊的應對一番,騎車把妹妹送到三中之後,自己便掉轉車頭,往城外騎。
考試?考個屁!
不參加考試、拿了零分,還可以解釋成心情不好、不想考。
要是參加了,又考的一塌糊塗,可就真的沒法解釋了。
不過許逸陽兜裡沒錢、無處可去,便乾脆騎車去了城外的黃河邊。
營州位於黃河下遊,距離入海口已經不遠,黃河原生的景色還是非常壯闊的。
許逸陽以前就很喜歡到黃河邊上散步,每逢壓力大,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一個人到河堤上走走。
今天剛好不去考試了,自己又沒地方去,便乾脆來黃河邊上,找一下當年的記憶。
冬天的黃河邊寒風凜冽、清冷無比,不過許逸陽倒不覺得冷。
沿著河堤的小公園溜達了一會兒,他腦子裡還在想著如何掙錢的事。
來回走了幾圈,許逸陽忽然聽到一陣人聲嘈雜。
一抬頭,發現迎麵不遠處來了一群人,搭眼一看至少七八個。
這七八個人裡,有兩個金發的外國人特彆明顯。
這兩個外國人一男一女,約莫三四十歲的樣子,都是金發碧眼高鼻梁。
兩個外國人旁邊還跟著五六個華夏人,其中還有一個肩扛攝像機的攝影師,以及一個手持麥克風的女記者。
許逸陽看了看麥克風上的台標,正是本地的營州電視台。
看這架勢,許逸陽估摸著,這倆八成是來本地投資的外商。
眼看這幫人越來越近了,許逸陽擔心被攝像機拍進去,畢竟是考試時間出來閒溜,萬一再上了電視,被家人老師同學看見都是麻煩。
於是他趕緊扭過身、背向走來的眾人。
等這些人從他身後經過的時候,許逸陽聽到那個金發的外國中年男人,操著很標準的英語,認真的說:“我的祖父在營州生活了十二年,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就一直跟我說,是華夏人民、營州百姓養育了他……”
金發男人說完,旁邊一位華夏中年人滿臉尷尬的說:“哎呀,真是Sorry啊勞特先生,我……我那個……聽不太明白你說的話……請你再等一等,我已經讓人去我們本地最好的高中請英語老師過來了……”
被稱作勞特的外國人,也聽不懂中年人說什麼,尷尬的笑了笑。
不遠處的許逸陽偷瞄到這一幕,忍不住暗笑兩聲。
營州本身就不是一個口岸城市,也不在東南沿海,1999年的營州其實還是很閉塞的。
現在絕大部分的營州本地人,應該都沒見過活著的老外。
許逸陽上輩子見到的第一個活著的外國人,還是去省會讀大學以後遇見的外教。
而且,許逸陽的父輩那一代人,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本身就鳳毛麟角,學好英語、會說英語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現在的營州本地人,即便是單位領導,不能用英語跟老外正常交流,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不隻是營州,現階段絕大多數的內地小城市,情況也都差不多。
那中年人此時有些急躁,低聲質問身邊的人:“怎麼回事?人怎麼還沒來?”
身邊那個秘書扮相的人急忙說道:“我剛才又給一中校長打電話了,他跟我說正協調英語老師呢,說他們學校高一高二的老師都放假了,高三的老師雖然沒放假,但今天考試,老師都在考場監考,一時半會不好調動。”
“不好調動?”中年人冷哼一聲,慍怒道:“我看是他們一中的英語老師,一聽說要來給外賓當翻譯,一個個都露怯了吧!”
身邊的男子尷尬的笑了笑,說:“蔡局長,我說句實話,跟外賓對話、實時翻譯,不但對英語水平要求很高,對口語和聽力的要求更高,不然的話,要麼是聽不懂外賓說的啥,要麼是說的啥外賓聽不懂,咱們的英語老師,都是按教案教課教了幾年、十幾年的,見沒見過老外都是個問題,跟老外對話、搞實時翻譯,可能還真是不太靈光啊!”
說完,對方悄悄朝著不遠處的兩位記者一努嘴,低聲道:“再加上有記者跟著采訪、攝像機拍攝,哪個老師恐怕都不敢接這個任務啊!這搞不好是要出洋相的……”
那個被稱作蔡局長的中年人怒道:“沒人敢接,就讓他們校長直接給我指派一個過來!哪怕把刀架脖子上、綁也要綁一個過來!你再給他打個電話,十分鐘之內我要是再看不見人,他這個校長也彆乾了!”
一想到學校可能會派個英語老師過來,許逸陽下意識就想走。
不然,萬一待會被學校的老師認出來,那可就尷尬了。
這邊剛要溜,他腦子裡又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眼前這陣仗,可是有電視台采訪的!
這年頭的人民群眾,其實沒什麼休閒娛樂,每天最普及的娛樂活動,就是看看電視。
而且,現在的閉路電視收不到多少台,所以本地電視台的收視率非常高。
自己和顧思佳結婚這麼多年,一直被她“雙語教育”,又乾了這麼多年英語培訓行業,天天跟外教打交道,英語水平要說當個臨時翻譯,是完全足夠的。
如果自己自告奮勇,過去給這倆老外當翻譯,一旦這件事上了電視,自己起碼能在營州本地出個小名吧?
剛好,自己眼下正愁著不知道如何賺錢。
想重操舊業、搞搞培訓這種無本的買賣,但因為自己年紀太小、又沒什麼資質,很難被家長認可。
眼下,不正是個提高家長認可度的好機會嗎?
作為一個成年人,他絕不會坐視任何機會與自己擦肩而過。
無論成敗,都一定要放開手腳去試一試!
……
從德國不遠萬裡來到營州的托馬斯·勞特,此時此刻的心情有些無奈。
他的祖父當年是在營州長大的,對這裡有很深的感情。
去世前,祖父托付托他,讓他把自己的一部分骨灰帶回營州、撒進黃河,還讓他從自己的遺產裡,拿出二十萬德國馬克,捐給營州辦教育。
可沒想到的是,自己帶著老婆來到營州、一路找到營州教育部門,可機關辦公室裡,連一個能流暢用英語對話的人都找不出來。
至於找個會說德語的,他就更不敢奢望了,相比英語來說,德語目前在華夏隻能算是個冷門小語種。
也不能怪營州教育部門的水平不行,主要是他們當年上學的那個年代,普遍英語水平就很低。
即便是大學生的英語水平,也未必能做到跟老外流暢對話。
更何況都參加工作那麼久了,幾年甚至十幾年沒見過什麼老外、更沒說過一句英語,當年學的那點東西,幾乎都還給老師了。
而且,教育局的領導,也未必都是教育口出身的,所以硬要他們具備優秀的英語水平,也不太現實。
托馬斯·勞特帶著老婆到教育局,連說帶比劃,終於勉強說通了一個黃河。
於是教育局的領導就趕緊先安排車,彆管這倆老外到底要乾啥,先把他倆拉到黃河邊上準沒錯。
原本的規劃是,這邊先把倆老外帶到黃河,同時趕緊讓營州一中派個英語老師過來彙合。
這樣一來,教育局把人帶到黃河邊,營州一中的老師也剛好趕過來當翻譯,兩邊正好能無縫銜接上。
可沒想到,營州一中那邊,竟然關鍵時刻掉了鏈子。
這麼點路,蹬自行車十幾分鐘就能過來,可營州一中墨跡到現在了,竟然還沒選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