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須陀也想不到,小小的膠西縣城內居然擁擠了二十餘萬人口,這些都是孟讓從高密郡各縣裹挾而來的,很多縣城都由此變成了空城。
孟讓畢竟是文人,渴望著建立一座人口眾多,氣勢宏大的都城,而他將成為高密國的新皇,可惜他的夢想才剛剛開始,就被隋軍擊得粉碎。
二十餘萬平民飽受賊兵欺淩,當隋軍解放了這座城池時,城內民眾開始沸騰了,十幾萬平民披發赤足跑到大街迎接隋軍入城,他們衣衫襤褸,麵有菜色,每個都欣喜萬分地留下了眼淚。
大街上歡聲如雷,但也哭聲震天,幾十名鄉老圍著張鉉哭訴他們這一年多遭受的苦難,令人不勝唏噓。
張鉉好言安慰這些鄉老,派人送他們回去,他立馬在城門邊注視著城內民眾的歡欣沸騰,在城外,數萬投降的亂匪被一隊隊押去對岸的高密縣,每個人都垂頭喪氣,惶恐不安。
河邊反綁著兩千多名亂匪,他們大多是在這幾天和城破時犯下了奸淫【燒殺和掠奪民財等罪惡,或者被搜出贓物,或者被苦主揪出,等待他們的將是嚴懲。
剛剛從高密縣過來的韋雲起緩緩走上前,低聲對張鉉道:“聽說秦將軍從東萊郡傳來消息,左孝友有異動,估計大帥會連夜拔營北上,不如將軍主動要求留下善後,這對將軍贏得高密郡的民心是一個機會。”
張鉉看了一眼韋雲起,他有些驚訝,韋雲起為什麼會突然這樣說?韋雲起意味深長地對他笑了笑。仿佛一切儘在不言之中。
這時,一名騎兵疾奔而來,高聲喊道:“張將軍,大帥請你過去一趟。”
“大帥在哪裡?”
“在倉庫內!”
張鉉立刻調轉馬頭便向城內倉庫奔去。
膠西縣的倉庫便位於孟讓的行宮背後,占地約百畝,四周修建了高高圍牆。裡麵儲存著大量錢糧和各種物資。
這也是張須陀選擇初冬作戰的一個主要原因,糧食已經收割,還沒有來得及消耗,一旦殲滅敵軍,隋軍往往能繳獲大量糧食,攻滅徐圓朗已經讓他嘗到了甜頭,這次剿滅孟讓也能使他如願以償。
此時,張須陀正在糧倉內清點糧食,糧食都裝在麻袋內。一袋重一石,層層疊疊,堆積如小山一般,主要以粟米和小麥為主,孟讓還沒有來得及燒毀糧食,張鉉的騎兵便突殺而至,及時保住了倉庫。
張鉉快步從大門外走進來,躬身施禮道:“參見大帥!”
張須陀嗬嗬笑道:“這次收獲豐富。我才清點了不到一半,就已經突破兩萬石。我估計最後一定會突破四萬石。”
張鉉也笑道:“看來孟讓比徐圓朗斂財更狠!”
“我有事情和你談!”
張須陀把張鉉拉到一邊,低聲對他道:“我剛剛接到秦瓊將軍的快報,左孝友率領五萬軍隊下山,有進攻北海郡的企圖,我必須立刻率軍趕過去,這邊怎麼處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張鉉沉吟一下道:“當然是要先安撫民心,他們被孟讓壓迫了快兩年,民力虛弱,應該好好讓他們休養生息,然後考慮儘快恢複生產。冬小麥得下種了,爭取明年夏糧有個好收成。”
張須陀歎了口氣,“我本來也是這樣考慮,但監軍蕭懷讓恐怕又會報告朝廷,說我收買民心,去年我已經有過一次教訓了。”
張鉉知道飛鷹軍上麵還有一名禦史台派來的監軍,叫做蕭懷讓,兼任飛鷹軍長史,很少露麵,至今張鉉隻見過此人一麵,是一個為人比較刻薄的官員,很難打交道。
張鉉微微一笑,“大帥放心,此人交給卑職來應對,我知道怎麼應對這種人。”
張須陀最不擅長之事就是和人打交道,他知道張鉉在天寺閣一案中的表現,既然張鉉願意出麵,他當然求之不得,張須陀便欣然笑道:“既然張將軍主動請纓,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連同高密郡的善後一起,煩請你多費費心。”
“大帥什麼時候出發?”張鉉問道。
“東萊郡那邊情況緊急,我馬上就得走,等你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後,再過來與我彙合。”
“卑職遵令!”
當天中午,張須陀便率軍匆匆北上了,高密郡隻剩下張鉉的三千軍隊和看押戰俘的兩千士兵,在孟讓臨時行宮的房間內,張鉉和韋雲起商量著善後的具體事宜。
善後是一件非常繁瑣的事情,諸如戰俘處置、難民返鄉、錢糧分配等等大量細小之事需要處理,這也是張須陀最不願意做的事情,他直接丟給了張鉉,但張鉉也同樣頭疼,他也隻能規劃一些大方案,具體細碎之事他也扔給了韋雲起。
“大帥已經同意用大部分錢糧來安置難民和遣返戰俘,他唯一擔心就是朝廷那邊不好交代。”
韋雲起微微笑道:“朝廷那邊不過要利益罷了,糧食他們不要,但繳獲的錢財得留一部分給他們,那他們就無話可說了,張帥以前犯下的錯誤,就是將所有錢糧都分配掉了,沒有考慮朝廷的一份,所以他才會屢遭彈劾。”
張鉉以前也是這樣認為張須陀處置不當,但現在當他自己身處其境,他也就理解了張須陀的心情。
將士們浴血奮戰奪來的戰利品,自己將士分配都不夠,還要白白送一份給朝廷那群蛀蟲,而且應該朝廷供給的軍糧也根本沒有落實,張鉉怎麼想心裡都不甘心,不由冷冷哼了一聲。
韋雲起明白張鉉的心情,又笑道:“將軍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除非大帥現在就擁兵自立,否則朝廷那關他就過不去,像將士的軍功升職等等,都得依仗朝廷,若不是以前沒打點好朝廷,羅士信現在也不會隻是一個旅帥了,將軍說是不是?”
張鉉默默點頭,他知道韋雲起說得很對,比如尉遲恭在一個多月前才加入隋軍,因為有竇慶的關照,現在兵部已經初步批準他升為校尉了,而羅士信從軍三年,戰功卓著,至今還是一個旅帥,說到底就是張須陀的人情沒有做到位。
“好吧!”
張鉉無奈地歎口氣,“先生認為該怎麼分配?”
韋雲起不慌不忙道:“其實我已經有了一個方案,糧食有四萬八千石,其中一萬石用來遣散戰俘,兩萬石用作難民救濟,剩下的可以充作軍糧,還有二十萬貫錢,其中每個戰俘發一貫錢遣散費,每戶災民也需要給兩貫錢作為救濟,這就去掉一半了,剩下十萬貫,五萬貫用來獎勵軍功,三萬貫作為儲存,最後剩下兩萬貫一半留給地方官府,一半上繳朝廷。”
“地方官府?”張鉉愣了一下。
“將軍不會把地方官府忘了吧!”
韋雲起笑道:“其實高密郡的地方官府都還在,在諸城縣,我們不管他們之前是否投降了孟讓,但維持地方秩序,讓高密郡正常運轉,還得依靠他們,我來之前已經派人去通知他們了,估計明後兩天他們就會趕來這裡。”
張鉉忍不住歎了口氣,“我就害怕把錢糧交給他們,最後連一半都到不了難民手中。”
“將軍,水至清則無魚,若將軍一味要求他們清廉,也是不現實之事,但將軍可以加強監督,使他們不敢過分,我想,他們最多在糧食損耗上做做文章,將軍也要學會妥協,畢竟我們得從長計議。”
張鉉已經聽出韋雲起的語氣中已隱隱有勸自己擁兵**的意思了,但現在張鉉不想考慮這麼多,也不想說破這件事,他便點點頭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另外蕭懷讓那邊似乎也要考慮一下。”
韋雲起笑了起來,“當年我也曾在禦史台呆過,說起來蕭懷讓還是我的下屬,此人是蕭皇後外侄,十分精明能乾,雖然為人略有些刻薄,不過總體上人還不壞,所以他給聖上的報告中,對張須陀的評價還算公允,將軍可以把繳獲的金銀首飾給他送一點,相信他的下筆就會更加豐潤一點。”
“蕭懷讓那邊就煩請先生多多費心了。”
韋雲起嗬嗬一笑,“將軍放心吧!我會處理好此事。”
這時,門外有士兵稟報道:“將軍,鄉老們都帶來了。”
“請他們到會客堂稍坐,我馬上就來。”
張鉉對韋雲起笑道:“要不先生和我一起去和他們談談吧!”
韋雲起點點頭,張鉉能主動想到接見這幾個鄉老,是可喜的一麵,他欣然笑道:“那就一起去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