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數百名敗兵逃到饒陽縣,河間縣失守的消息終於傳到了饒陽大營,這個消息令渤海軍上下大驚失色。
“砰!”高烈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氣得他渾身發抖,一向舉止優雅的他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斛律家族個個是白癡,混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周圍親衛個個嚇得戰戰兢兢,誰也不敢上前相勸。
“滾出去!”
高烈指著親衛吼道:“統統給我滾出去!”
幾名親衛嚇得連滾帶爬逃出了大帳,高烈頹然坐下,腦海裡一片空白,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當然也知道河間縣的重要,所以他才派大將斛律勝率兩萬軍隊嚴守河間縣,以河間縣的城池高大堅固,就算十萬大軍也未必能攻下,他本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竟然這麼輕而易舉被攻破了。
高烈也意識到自己讓蔣黎明在外圍秘密作戰存在著漏洞,他們固然可以作為奇兵,但也同樣會迷惑住自己人,凡事有利有弊,有利的一麵沒有實現,有弊的一麵卻暴露得淋漓儘致。
這時,帳外有親兵稟報,“穆將軍求見!”
高烈呆了半晌吩咐道:“請他進來!”
片刻,穆遂新快步走進來,穆遂新父親穆璘曾是北齊大將軍,參加過玉璧大戰,穆遂新本人也出身隋軍,在開皇二十年他便是相州都尉,後來跟隨楊素北征突厥,屢立戰功,被封為右武衛將軍。
但穆遂新的另一個身份又是渤海會的中堅骨乾,是北齊複國的積極倡導者,他對高烈忠心耿耿,也是高烈最為倚重和信任之人,高烈因此把渤海會最大的財富——軍隊交給了他。
“卑職參見會主!”
高烈歎了口氣,“將軍知道河間縣的事情了嗎?”
“卑職已得知,正是為此事來和會主商議對策。”
高烈點點頭,“請坐吧!”
穆遂新坐下,他看出高烈心神已亂,便緩緩道:“將士的家屬並不在河間縣,所以河間縣失守對軍隊士氣影響並不大,影響主要是糧食。”
“我擔心的也是此事。”
高烈憂心忡忡道:“現在軍糧隻能支持十二天,之前我以為能很快和青州隋軍決戰,但隋軍卻始終駐兵不動,現在我明白了,張鉉就是在等我糧食消耗殆儘。”
穆遂新沉吟片刻道:“不是說還有部分錢糧尚在各莊園內,沒有運來河間郡嗎?會主可以催促這部分糧食儘快北上。”
“我知道,這部分糧食也不可能全部運來,最多來三四萬石。”
“來三四萬石已經很不錯了,又能提供半個月的糧食支持,這樣一來就能堅持二十五六天了,我們又能有時間從容布局。”
“你說的從容布局是指什麼?”高烈不解地望著穆遂新。
穆遂新沉思不語,好一會兒才道:“會主覺得我們軍隊能擊敗青州隋軍嗎?”
高烈注視著他,“你是主將,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一點。”
穆遂新苦笑一聲說:“現在我們的作戰部署都是針對竇建德,而不是青州隋軍,雖然我們有八萬軍,在兵力上略多於隋軍,但坦率地說,我們遠不是隋軍的對手,如果兩軍激戰,我們必敗無疑,何況隋軍還有一支萬餘人的騎兵。”
高烈走到帳前,負手望著帳外,良久才道:“我最擔心的就是這一萬隋軍騎兵,他們神出鬼沒,有他們存在,我們就不要期待莊園的糧食能運抵大營。”
說到這,高烈回頭注視著穆遂新,“你不要想我們還有二十幾天,我覺得我們實際上隻有十二天,你說該怎麼辦?”
穆遂新咬一下嘴唇,沉聲道:“剛才卑職也說了,我們的策略和作戰部署都是針對竇建德,用這種部署去和青州隋軍作戰,我們必敗無疑。”
“那你的意思是?”
“卑職覺得應該聯手羅藝……”
高烈驀然驚覺,“你是說涿郡的潞水倉?”
高烈之前曾經製訂過剿滅竇建德之後的戰略,那就是聯手羅藝奪取潞水倉,兩家平分潞水倉中的糧食物資,但他們還有更深一層的企圖,奪取潞水倉後集中兵力剿滅羅藝的幽州軍,奪取幽州為根基。
此時,穆遂新的提醒使高烈心思一下子開闊了,自己不應該在饒陽和張鉉軍隊對峙,而是應該北上涿郡。
涿郡有羅藝和李景兩支軍方勢力,一旦張鉉北上,局勢就會變得複雜化,自己在亂軍中就能獲得一線生機。
雖然想到了應對之策,但高烈還是有很多顧慮,關鍵是戰術布局怎麼轉換,很多細節他都要考慮到,比如軍隊如何北上,再比如糧食怎麼運輸,怎麼應對隋軍追擊,還有他們在涿郡的落腳點等等。
這些都需要時間,而且必須在沒有外力的乾涉下從容部署,現在他們就像一個負重奔跑之人又要跳河逃生一樣,恐怕遊不了幾步就會被身上的負重拖到水底。
這時,穆遂新又道:“卑職知道這件事很難辦,關鍵我們需要時間,而獲得時間的關鍵就在於莊園運來的糧食不容有失,希望會主能派重兵接應並護衛這批糧食。”
高烈點了點頭,“我會派兵南下護衛……”
穆遂新還想提醒高烈一下派兵的注意事項,但他又怕說得太多使高烈不悅,猶豫一下他簡單提醒道:“建議會主派兵夜行南下!”
說完,他行一禮便退下去了。
穆遂新名義上是渤海軍的主將,但自從張鉉奇襲渤海會老巢,抓捕七十幾名渤海會成員後,高烈便開始不相信任何人,他逐漸將軍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非但不準穆遂新過問軍隊派遣,反而對穆遂新有了一種提防,穆遂新也明白這一點,他不敢過多乾涉軍務,尤其不敢過問軍隊調動派遣。
穆遂新走了,高烈又負手沉思片刻,其實他也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請高句麗軍隊進攻遼東,以圍魏救趙的辦法迫使張鉉撤軍,隻是他有點擔心時間上來不及。
但高烈沉思良久,他還是決定向高句麗求救,高烈坐下,立刻提筆給淵太祚寫了一封求救信。
他封好信,隨即賞了兩名親兵各五十兩黃金,又吩咐他們道:“你們辛苦跑一趟柳城,把這封信交給柳城的青鬆藥鋪,回來後我還有重賞。”
高句麗在江都、洛陽以及遼東柳城都設有情報點,高烈一般是通過柳城情報點和高句麗聯係,那邊有信鷹,可以直接送信到平壤,最遲半個月,淵太祚就能收到自己的信。
兩名親兵領令去了,高烈又令道:“讓宋孚來見我!”
………
入夜,一支三千人的軍隊帶著數百輛畜力車悄悄離開了渤海軍大營,疾速向南而去。
儘管他們十分小心謹慎,但隋軍已在渤海軍大營外圍布滿了斥候,這支南下的渤海軍立刻被在南部巡哨的隋軍斥候隊發現,斥候旅帥劉新派人回大營稟報,他自己則率二十幾名斥候跟蹤南下。
渤海會在河北經營了數十年,他們的會員基本上都是河北各郡豪門,他們有大量的莊園和店鋪,雖然不像士族那樣壟斷學識,卻壟斷了財富。
今天的渤海會確實流年不利,青州軍的強勢崛起讓很多渤海會成員都不再看好渤海會,就算沒有直接退出渤海會,但他們也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了。
尤其張鉉曾一一接待過七十幾名被俘的渤海會成員,給了他們將保障他們財富的承諾,這個承諾極大動搖了渤海會的根基,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渤海會得到的錢糧銳減。
高覃拜訪了數十家渤海會成員,最終隻得一些象征性的錢糧支持,當然,這也是因為現在還不到繳納錢糧會費的時候,大家心中都有抵觸。
高覃最終隻征集到了三萬五千石糧食和兩萬貫錢,這些錢糧都放在高覃位於巨鹿縣的莊園內。
此時,錢糧都被搬運上船,四十幾艘平底拖船正沿著漳水緩緩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