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並不看好杜伏威的軍隊,儘管江淮軍以善戰勇猛而出名,比如王世充的兩萬淮南軍,杜伏威也有過一支比較善戰的軍隊,但基本上已被自己打殘了,現在軍隊人數雖多,其實和瓦崗軍的雜軍沒有什麼區彆,都是近一年才草草拚湊而成,無論訓練、裝備還是作戰經驗都遠遠遜於身經百戰的隋軍士兵。
如果在平原上,張鉉完全有把握一戰擊潰敵軍,似乎杜伏威也知道這一點,他拒守城池,以拖待變,但對於張鉉而言,他不願意自己精銳士兵喪命在合肥城下,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便是這個道理,以最小的損失戰勝敵軍,已經成為隋軍作戰的第一法則。
對於攻城,隋軍已有足夠的經驗,隋軍攻打過水環境十分類似於合肥城的黎陽倉,知道怎麼才能攻下這座看似高大堅固,卻又有著致命漏洞的城池。
不過張鉉儘管蔑視這支徒有兵力優勢的軍隊,但他在戰術上卻十分重視,一麵積極備戰,張鉉下令隋軍在巢湖北岸修建一段和合肥城完全一樣的城牆,集中兩萬軍隊進行夜戰登城訓練,而另一方麵,張鉉又派人去給杜伏威送信,督促杜伏威投降北隋。
隋軍在積極備戰,杜伏威也並沒有坐以待斃,這幾天開始,江淮一帶的風向開始轉為西北風,這對隋軍的戰船航行極為不利,逆風逆水,隋軍的後勤運輸即將麵臨中斷,這使杜伏威看到了一線希望,杜伏威也開始了全麵備戰,城中工匠晝夜不停地製作投石機和石砲,一部分破損的城牆也被更換,數萬士兵被集中起來訓練守城作戰。
與此同時,杜伏威又派出了幾名送信士兵,分幾路前往長安,向長安朝廷求援,如果唐軍能發動東征,那或許就是他杜伏威得以生存下去的希望了。
一早,杜伏威帶領數十名大將在巡視城防備戰,他走到城垛前指著外麵的護城河對眾人道:“護城河雖然很寬,能阻擋敵軍用攻城武器攻城,但也有很大的問題,那就是敵軍的戰船可以駛入,戰船就像一架巢車,反而利於登城,但好在淝水不寬,無法駛入兩千石以上大船,兩千石以下戰船對城池的威脅就小得多,這時我們守住城池的辦法隻有一個,訓練再訓練。”
眾人紛紛點頭,杜伏威又道:“關鍵還是要對付戰船,如果戰船有帆,那我們可以用火箭射擊,如果戰船沒有船帆,我覺得最有效的武器就是投石機和石砲,上百架石砲和投石機同時發射,再堅固的船也會打的稀爛,當然也可以使用火箭,萬箭齊發,一萬支火箭射向戰船,也同樣會點燃大船,總之辦法很多,我希望大家能集思廣益,讓我們堅守住城池。”
說到這,杜伏威回頭對一名文士道:“左長史,說說你的看法。”
左長史叫做左遊仙,是一名謀士,杜伏威被皇泰帝封為淮王後,便任命左遊仙為淮王府長史,替他處理各種文書雜事,偶然也會替杜伏威出謀劃策。
左遊仙上前躬身施禮道:“回稟殿下,卑職意見和殿下大同小異,隻是卑職更關注糧食問題,目前我們存糧還能維持一個半月,但我們必須要考慮好後續方案,卑職建議先收集合肥市場上的所有糧食,估計能得糧五六萬石,又能維持一個月,如果長期和敵軍耗下去,那就必須實施糧食配給了。”
杜伏威想了想道:“收集市場上的糧食可以,但不準強奪城中平民的糧食。”
“卑職明白,暫時不會擾民。”
杜伏威點點頭,對旁邊大將王雄誕道:“你帶些士兵協助長史收集糧食。”
“遵令!”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匆匆走上前,躬身施禮道:“啟稟殿下,隋營來了一名文士,給殿下送一封信,說是他們主帥給殿下的親筆信。”
“信在哪裡?”
士兵飛奔而去,片刻將一名年輕的送信文官帶上來,正是盧涵,盧涵躬身行一禮,將一封信遞給杜伏威,“這是我家大帥給淮王殿下的親筆信。”
杜伏威接過信,隻見上麵寫著,‘隋攝政王張鉉致淮王殿下!’
杜伏威便對眾人笑道:“這居然是張鉉給我的信,大家說裡麵會是什麼內容?”
“殿下,這種信不看也罷!”眾人七嘴八舌喊道。
旁邊輔公佑低聲道:“殿下還是回王府再細看吧!”
“不必!”
杜伏威打開信,簡單看了一遍,又冷笑道:“張鉉在勸我投降,許我太尉之職,封淮國公,哼!他想得倒很不錯,以為我是三歲小孩,給一點甜頭就屈服了。”
眾人一起大笑,有人忿忿不平道:“皇泰帝尚封殿下為淮王,他張鉉卻連個郡王都不給,根本就沒有半點誠意。”
“不錯!他有誠意就應該先退兵,一邊積極備戰,一邊勸我投降,哪裡有什麼誠意,這種信不看也罷!”
說完,他將信撕得粉碎,一把扔下城去,盧涵霍地挺直腰,狠狠地瞪著杜伏威道:“我家大帥以禮待之,爾卻如此無禮,這還是淮王的舉動嗎?和山匪野賊有什麼區彆?”
杜伏威勃然大怒,拔劍壓在盧涵的脖子上,“你小子活膩了,竟敢辱罵我,看來這顆人頭是不想要了,給我跪下!”
盧涵伸長脖子道:“要砍就砍,要我盧涵跪你這個江淮賊頭,做夢吧!”
杜伏威心中殺機頓起,狠狠一劍向對方脖子劈去,這時,輔公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高聲道:“殿下,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我們不能被天下人恥笑。”
幾名大將原本也拔劍準備共戮這名隋軍使者,聽到輔公佑的話,眾人便悄悄收了劍,要知道輔公佑是江淮軍的第二號人物,眾人對他又敬又怕,杜伏威也不得不給輔公佑這個麵子,他恨恨收了劍,“若不是看在大哥的麵上,我今天非宰了這個混蛋!”
杜伏威轉身便怒氣衝衝而去,望著杜伏威遠去的背影,輔公佑不由暗暗歎了口氣,其實他們可以隋軍講和保留江淮軍,退一萬步說,就算談判破裂,也拖延了時間,可杜伏威竟然把張鉉的親筆信撕了,事情已經做絕,哪裡還有什麼緩和的餘地,還是太年輕氣盛了,要麵子害死人。
輔公佑心情大壞,也不想多說什麼,便吩咐士兵送盧涵出城,他自己也返回官房
淝水靠近巢湖的河床兩岸,上萬名隋軍士兵正在挖泥疏淤,淝水千百年從上遊衝來的淤泥最後都堵在入湖口附近,從入湖口上溯五裡,河床被厚厚的淤泥覆蓋,使河道陡然變窄,這也是淝水無法駛入三千石以上戰船的主要原因,可一旦疏通了這段長達五裡的河床,三千石的船隻便可以駛入淝水,兵臨合肥城下。
這些細節隻有仔細觀察後才能發現,杜伏威隻知道淝水無法駛入三千石以上戰船,但為什麼不能駛入,他卻不知道,而決定成敗的,偏偏就是這些細節問題。
萬名士兵挑著裝滿稀泥的籮筐在河兩岸飛奔,士兵們不斷從淤泥中挖出大量人骨,這些人骨都是淝水之戰中死在淝水中的前秦士兵,數十萬苻堅的士兵葬身河底,兩百多年來不斷被河水衝刷,有的被衝入巢湖,但也有不少屍骨便堆積在入湖口。
張鉉站在岸邊注視著士兵們忙碌,挖掘淤泥已進入第三天,已經工程量完工了六成,再忙碌兩天便可大功告成。
這時,一名親兵指著北麵道:“大帥,盧參軍來了。”
張鉉回頭,隻見十幾名騎兵向這邊疾速奔來,為首之人正是去給杜伏威送信的參軍從事盧涵,隻見盧涵滿臉憤怒,張鉉便知道杜伏威的態度了,不用說,杜伏威不僅嚴厲拒絕了自己,還羞辱了盧涵一番。
這在張鉉的意料之中,如果杜伏威肯投降自己,他早就投降了,也不至於和自己硬頂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