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叫，他想說一聲‘彆管我’……或者‘為我報仇’……隻要能說出口，他的兄弟們依然可能回過神來，不至於當場陷入過度傷悲之中，或者會給他取回相當的代價！

但他一張嘴，又一柄雪亮的長刀已經閃電般從他的嘴巴插進了他的咽喉！滿口牙齒和喉管同時粉碎，連舌頭也瞬間化作一堆肉末……同時又有一柄刀將他攔腰斬斷，本就破碎的無以附加的軀體頓時徹底肢解……又是刀光一閃，一個殘缺不全的頭顱滴溜溜的飛起！

半空中，這個頭顱的眼睛還在狠狠的瞪著，目中，滿是絕望和焦急！因為他已經看到，自己的兄弟們，因為自己的死亡，已經徹底失控了！每個人都在看著自己，呆呆的，滿是心傷若死，早已忘記了身在何處……頭顱兀自在空中轉動，他的眼珠無力的轉了幾轉，在轉向他的兄弟的時候，露出哀求的神色：不要太悲痛！此刻你們應該先注意敵人！啊啊啊……但已經陷入了絕對悲慟的六個弟弟，誰也沒有看到他的眼色，來自他的最後叮嚀……終於，七煞老大帶著無限的憤恨和牽掛，這個已經失去身體的頭顱的眼睛……再也無力轉動……兩個眼球定格在憂心如焚的神色，恒久僵硬！

這一切說來貌似話長，實際上，自從七星戰陣主動出擊，射出刀鞘，到最後將這人的頭顱斬上半空，所有的時間，最多也不會過半個呼吸的時間……甚至，半個呼吸的一半……還要更少！

但這眨眨眼都來不及的時間裡，所生的事情，竟然是殘酷到了極點！

七煞老大，這位七煞戰陣的陣勢核心，從渾身毫無傷到被突然分屍變成漫天碎肉身異處肢體分離……聖地方麵的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呆住了！

所有人都已經察覺戰局生了出人意料的轉折，但任何人都沒有想到，這一次的轉折，來得竟是如此的迅，如此的徹底，更是如此的殘忍！

之前那兩片飛出的軀體依舊在空中飛行，此刻竟仍還未落地，一個滿是鮮血的頭顱也仍然在空中徐徐轉動……所有人都陷入了呆滯狀態之中，他的六位兄弟們，幾近不要命的向著七煞老大身軀破碎的地方撲了過來……但，七星北鬥陣卻沒有呆滯！非但沒有呆滯，他們更在敵人陷入悲痛的時候，立即動了更加犀利，更加致命狠毒的進攻！

他們中有兩個人因為七煞老大的絕地反撲已經受傷，內傷外傷都很嚴重，畢竟是來自於二級聖者的瀕死一擊，那裡是那麼容易消受的！但他們卻依然組成這陣勢，勢如瘋虎，全力猛衝！

七煞戰陣之中的六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夕相處一生，前後五六百年都未曾有須臾分開的老大！親生兄長，一母同胞，就在自己的眼前，被活活的分了屍！

這是何等巨大的打擊！

霎時間，人人的眼中儘是一片血紅，腦海中隻餘一片空白！心臟之中，抽痛得無以複加，似乎這死的……就是自己！他們幾乎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一切，似乎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靜止！

他們慘叫著，瘋狂地叫喊著大哥的名字，向著那一堆碎肉前進……竟是絲毫沒有注意到敵人的絢麗的刀光已經狠毒的近身……聖地陣營之中，何知秋和海無涯同時運功大呼：“小心啊！”

兩位聖皇的功力何等驚人，但七煞六兄弟卻似乎完全聽不到，縱然是身軀被震得顫抖了一下，幾乎從地麵被震了起來，但他們依然沒有醒覺過來！

這一刻，他們心中腦中，已經全然沒有了其他！甚至……連仇報的思想都沒有來得及升起來，充斥心中的，隻有傷痛而已！

至極的傷痛！

便在這時，七柄大刀，帶著呼嘯的風聲，瘋狂的落下！急如驟雨！

血雨噴濺！毫不留情！但承受這一切的六個人恍如未覺，就在刀光血雨中呆呆的看著，呆呆地站著，甚至……沒有運用玄功護身！

海無涯大吼一聲：“住手！”突然身形一動，如飛掠來，人未至，一柄長劍已經揮灑出萬道劍光……若是當真被他這劍光擊中，就算是七位聖者，也難免會身受重創，甚至，會有人當場隕命！

畢竟，他們已經搏鬥了如此長的時間，玄力早已經虧損至不及平時一半，其中更不乏傷者！

對麵陣中，梅雪煙白衣勝雪，如一朵白雲一般飛出，隨著飛掠，一柄堂皇如王者一般的長劍展出，淩空一揮，淡淡地道：“海聖皇，這是生死決戰！毀諾插手，未免有失閣下聖皇身份！”

海無涯的劍光，如同星光一般燦爛，但梅雪煙的劍光，卻如同大雪蔽曰，足以遮儘一切輝煌！

眨眼間，兩人已經在戰場上空對上，刹時間星光直衝九重天，雪花飄灑滿蒼穹！錚錚錚幾聲輕響，兩人儘都是一身白衣，竟然在半空中彙成了雪白的一團……“住手！”曲勿回暴怒的大喝。

空中兩人長劍最後相交一記，海無涯一個跟頭翻了回去，淩空而立。但梅雪煙卻是麵對著海無涯，仗劍直指，眼神鎖定海無涯，嬌柔的身子緩緩向後飄去，白衣飄飄，黑如瀑飛揚，在這淒慘的戰場上，平添了一抹柔婉風情……這短促的交手，竟然是梅雪煙占了上風！

“贏就是贏，敗了，就是敗了！海無涯，你竟是這般的輸不起嗎？”曲勿回兩眼有些紅，厲聲大喝：“這本就是生死之戰，就算你再不忍，也必須忍住！人死光了也得忍！這一戰，戰的是三大聖地的臉麵！你擅自出手介入，算什麼回事？聖地萬年聲譽，可就是讓你們這麼糟踐的？”

海無涯咬著牙，悲憤的道：“可是……可是他們實在太狠毒……”

“狠毒？狠毒是對手的本份！生死之戰，本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狠毒才是最正確的做法！”曲勿回哼了一聲，道：“一上來雙方就訂好了規則，直至一方死光了，是為此戰終結！這便是，以活人開局，以死人結局的意思！你難道不明白嗎？聖地人死了，老夫同樣難受！但是再難受，也要忍著，規矩就是規矩！命可以不要，但臉，不能不要！”

曲勿回說的聲色俱厲，滿臉怒色，須戟張！

海無涯緩緩落下地來，看著場中慘狀，忍不住老淚縱橫……就在這一刻之間，場中的六位聖地二級聖者，一個不留，儘數被屠戮當地！更有幾人，幾乎就是完全不還手的被殺，直到死去，臉上依然是一片悲痛……君莫邪看著場中，默默地歎了口氣，心中響起了梅雪煙說的話：嫡親兄弟，朝夕共處數百年，未曾離開，默契配合已經是到了世間的頂點……但，感情深，固然是好處，卻也是最大的壞處……一人傷身，六人傷心；一人身死，六人心死！

這兄弟七人，果然是如此！

此刻的曲勿回可說有些傷心，又是有些憤怒！

在他看來，海無涯突然出手介入決戰的舉動，簡直就是丟臉之極！不僅讓他自己丟臉，連帶的三大聖地也要蒙羞。

再加上他剛剛賭輸了兩局，心情正是鬱悶無比，頓時將心中所有的鬱悶儘數作了起來。

自然，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在於……九幽十四少還在一邊看著，那位爺可也是見公證人之一！若是他一旦借故作起來……恐怕海無涯也要跟場中這七個人一樣，躺在了這裡……喬影和成吟嘯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有聖地最高層、天聖宮三位守護者在這裡，還要再加上天下第一狂人九幽十四少做仲裁，居然還會生這種當場悔諾，背信棄義的行為，若是自己等人不在場……這幫人做事將會如何肆無忌憚，可想而知，之前的種種傳聞，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九幽十四少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冷冷道：“萬餘年以來的唯我獨尊，三大聖地早已腐朽到了極處……做事但憑自己喜好，隻知儘心儘力衛護自己一方利益，對於其他的，早已經不在乎了，在他們眼中，自己乃是正義的一方，行正義之事，何拘小節。眼前這一幕，就是明證！”

他陰森森的笑了一聲，道：“若是身為世俗人，無視法紀，不免身陷大牢之中，又或者砍頭示眾、明正典刑。但江湖，卻是一個相對寬鬆的所在……寬鬆之處，就是缺少一些江湖執法者！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將一切無視！人人我行我素，個個無法無天！但卻總有一些道義規則，古老相傳，人皆不敢輕犯！縱然是十惡不赦之輩，也是頗多顧忌……”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接著道：“但現在的三大聖地，萬年以來排除異己，無所不用其極，在當今之世早已沒有了對手！一旦沒有了對手，也就沒有了製約。所以現在的三大聖地，已經徹底變質！行事越來越是驕狂，早已不將所謂江湖道義、規矩放在眼中，若是遇到與本身利益相衝突的時候，所謂的江湖道義，就形同廢紙一張！但誰曾想過，如此下去……你們勢必比異族人的危害還要更大！異族人畢竟非我族類，就算進入玄玄，等待他們的最終也隻能毀滅，而你們，卻在毀滅這片天地，你們妄言要守護的天地！”

九幽十四少冷森森的看著海無涯：“就像你等這般，身為江湖人，若是連起碼的江湖規矩、信諾，都能夠在眨眼之間儘數拋在腦後，那麼，無論是肩負著多麼偉大的使命，都已經成為一個不得不除的毒瘤！放任下去，隻會整個兒糜爛！而三大聖地，已經糜爛了萬年歲月！曲勿回，你們三個，還算得上是出汙泥而不染的異類，當真可喜可賀！”

九幽十四少這番話說完，喬影、成吟嘯、曲勿回三個人突然怔住！

隨即，大汗淋漓！

萬年以來，三大聖地一直都在致力於征討異己，最終的目的就是唯我獨尊。而三大聖地也本來就是玄玄大6的守護者，頂著正義的名頭做事，自然肆無忌憚、無所顧忌。

而天聖宮也從來沒有覺得三大聖地的行事做法有什麼不對，反而在其困難時，處處予以支持、甚至是傾力支援；期待終有一天，聖地真正掌控天下，那便是整個大6的福音到了……自然，若是按照萬年前的三大聖地的標準，甚至是五六千年前的三大聖地，這樣說未嘗沒有道理。但隨著反對勢力一家一家的灰飛煙滅，三大聖地也終於登上這片大6的權利巔峰，而且還是獨領風搔！

就連喬影和成吟嘯曲勿回等三人，也從心中覺得，如今的三大聖地的成就，實在是震爍古今，遠列祖列宗，心中欣慰不已！掌控大6，君臨天下，聖地一出，無可爭鋒！這無疑是巔峰的榮耀！

但三人現在被九幽十四少點醒，這才駭然現：若然當真沒有了對手，一家獨大之後，麵臨的，絕對隻會是自己的內部腐化了……徹底變質了！

人，總是好鬥的；與敵人鬥，時時刻刻掙紮在生死線上，反而會激起人無限的鬥誌，一次次越自我，一次次的升華……但，若是完全沒有了敵人的存在呢？

舉世滔滔，一個敵人也沒有，到處是阿諛奉承，處處是馬屁吹捧……人，自然而然就會變了。

還有一個更加嚴峻的問題就是，若是真正沒有了敵人……還能跟誰鬥？於是就要跟自己鬥，跟自己心中的名利思想鬥，但最終戰勝自己的，能有幾人？於是大家都被名利艸控，於是就開始內鬥……爭權奪利，三大聖地之間，原本的融洽無間現在也已經形同虛設了，表麵上滿臉笑容，一團和氣，暗地裡卻在勾心鬥角……甚至是在同一處聖地之中，也要你爭我奪，無所不用其極……這樣長久以來，還有誰會在乎江湖規矩？還有誰會遵循江湖道義？因為這些，本就是這些人製定的！誰會放在眼裡？但……沒有了規矩和道義的江湖……還是什麼江湖？

越是想下去，三人就越覺得害怕：長此以往，三大聖地不需要有敵手，自己就能夠徹底崩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