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五章 功過賞罰(第五更,賀llhz掌門)(1 / 1)

寒門狀元 天子 1703 字 1個月前

沈溪回到京城前,關於泉州事件的消息相繼傳到京城,首先便是泉州府上報的佛郎機人背信棄義炮轟刺桐港,為地方官府粉碎陰謀並一戰勝之的消息,並附上戰報。

戰報有意將戰果誇大,重點表現了泉州知府張濂和欽差沈溪通力合作,一夜間將佛郎機人殺得片甲不留,截獲戰船無數,殺死俘虜佛郎機人近千人之眾,戰利品中有各種外夷之物,同時還爭取到佛郎機人的賠款。

按照戰報,這簡直是一次史無前例的防禦海疆的大勝仗,說名垂青史都不為過。

奏本呈遞到內閣,謝遷看過後就一個感覺……非常不靠譜!

佛郎機人抵達泉州,帶了上百艘船來,還有上千名士兵,明擺著是要入侵大明朝疆域,你張濂身為泉州知府居然沒絲毫警惕,還幫佛郎機人上奏朝廷,說這些狼子野心之人要對大明朝上貢?

就算你說是被佛郎機人蒙蔽,但遭遇入侵後奮起反擊不是衛所奏報,卻是知府衙門報告打了大勝仗,於理不合。

謝遷特地查閱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各有司衙門上奏朝廷的奏本,除泉州知府上表稱獲得大捷外,竟再無一份奏本提到這場戰爭,甚至連佛郎機人都沒有提及。

“於喬,此等事怕是地方有意冒功。”

李東陽見過泉州府上呈的戰報奏本後也不怎麼相信,“不是派了人下去嗎?為何隻有地方奏稟卻無自己人回報?”

接待突然出現不知道家國於何處的佛郎機人使節,算不得要務,李東陽甚至都不知道派去的人是哪個,沈溪這個欽差當得著實有名無實。不過想想也是,此次回福建沈溪不過是順帶替朝廷辦點兒事情,朝廷每年派出類似的官員成百上千,若都稱欽差,那天下豈不是遍地都是欽差了?

“估摸快了吧。”

謝遷道了一句,心裡卻在想,沈小友啊,你可彆辜負皇帝和我對你的期望,這種騙功勞的事情你若是牽扯進去,一旦坐實,以後再想於官場有作為可就難了。

因劉健這些天生病休息,票擬的事就交由李東陽和謝遷來做,因二人均對如此大勝仗都持保留態度,使得二人在票擬上顯得很謹慎,主要還是想讓有司查證後再行頒賞,不能出現先大肆賞賜,回頭發現所謂的勝仗子虛烏有,貽笑大方,令朝廷威望受損。

奏本呈遞到弘治皇帝手上,朱祐樘直接將奏本留中,大概的意思,孤證不立,等等看後續奏報如何,再定賞罰。

這通常也是皇帝表示謹慎的做法,不賞不罰,權且當作不知此事,反正從京城到福建山長水遠,無論獎懲都不會第一時間傳達,並不急於一時,不如先等等看。

不過很快,福建道監察禦史上奏地方民情印證了與佛郎機人在刺桐港一戰並取得勝仗之事。

福建漳州府、汀州府等負責接待佛郎機使節阿爾梅達等人的地方官府,相繼奏報這場勝仗。

朱祐樘非常高興。

太平年景,除了馬文升遠征西域外再無大規模征戰,這次跟外夷一戰且大獲全勝,令外夷臣服,派使節到朝廷納降書要“永世朝貢”,這可是揚大明國威啊。

朱祐樘趁著午朝時,將此事提出來,出奇的是在場大臣並未感受到多少喜悅,一個個都麵露怪異之色,好似不相信會有此等離奇之事發生。

隻有張鶴齡上前恭喜一番,引起很多忠直大臣的反感。

劉健不在,朝堂上少了一個最有話語權的大臣,此時本該說話的李東陽和謝遷都選擇明哲保身,弘治皇帝正在興頭上,出來說話等於是潑皇帝一頭冷水。

有明哲保身的,也有不懼觸黴頭的。

馬文升奏道:“啟稟陛下,若地方遇兵禍,不應有軍中上稟?為何不見泉州、永寧兩衛奏報,也無下轄千戶所戰報?”

兵部尚書一席話,點中要害。

泉州沿海地區發生外夷入侵之慘禍,知府衙門上奏戰報說得過去,但起碼鎮守泉州的泉州衛以及衛戍海疆的永寧衛不可能不對朝廷上稟,兩衛的奏報應該緊跟著泉州府的捷報前後腳到來才對。

朱祐樘臉色變冷,看著謝遷問道:“謝卿家可知為何?”

皇帝此時不為難彆人,偏偏問謝遷,是因為派去泉州辦皇差的沈溪是謝遷舉薦,這次泉州府上奏的戰報,雖然沈溪的功勞在張濂之後,但也是功勳赫赫。謝遷暗罵,沈小友就是會給我找麻煩,我遠在京城,如何得知泉州發生了什麼?

不過謝遷能言會道,論辯才在一乾朝臣裡絕對屬於佼佼者,不然也當不起“尤侃侃”的聲名。

謝遷道:“回陛下,臣以為……外夷入侵的地方是臨近泉州府城的刺桐港,距離泉州衛和永寧衛駐地都有一段距離,事態緊急,又是一夜間即結束戰事,或許衛所對此毫不知情,亦或者感覺戰功被人所奪感到慚愧,所以才未有上奏……”

謝遷的解釋,大致說得過去,連戰報中也特彆說明,佛郎機人炮轟刺桐港、登陸劫掠、遭遇伏擊慘敗都是同一晚發生的事情。

事態緊急下,地方官府發動軍民抵禦外夷入侵出奇製勝也是有可能的。

張鶴齡剛才還在為馬文升的話而感覺羞慚,此時趕緊站出來道:“陛下,謝大學士所提,合乎情理。外夷入侵,連匹夫豎子尚且不能抽身事外,何必計較是誰為朝廷贏得如此勝利?”

朱祐樘點頭,眼下應該高興朝廷取得對外夷作戰的勝利,而不是計較這合不合規矩。畢竟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真遇到外敵入侵,難道軍隊不知情,靠地方官府抵抗取勝還要怪罪地方官?

張鶴齡見皇帝臉上重新露出笑容,趁機道:“陛下,既然泉州知府擒賊有功,何不下旨頒賞?”

有功必賞,這是當皇帝應該做的,朱祐樘點頭道:“朕記得,頭年泉州發生抗糧民亂,泉州知府處置得也很果斷,未導致更大的禍患發生。諸位愛卿,如何看?”

朱祐樘的意思,這是要論功請賞。

皇帝主要是要嘉獎戰報中提到的兩位關鍵人物,張濂和沈溪,其中主要是張濂,沈溪在這次戰事中,被人看作是個陪襯。

既然泉州知府張濂這麼有本事,那就應該重用,這麼有能耐的人留在泉州府,太屈才了。

不過很多大臣馬上想到被皇帝破格調用的另一位知府,也是福建任上高升,想那汀州府知府高明城在履任河南巡撫後為非作歹,如今朝廷上下都知道弘治皇帝用高明城是步錯棋,可偏偏朱祐樘還對其加以重用,眼下高明城奉皇命去京師、河南、山東等地查明災情,皇帝是沒有反思己過啊。

很多人在想:“這個張濂,可千萬彆是第二個高明城。”

馬文升再度開口:“陛下,此番乃是抵禦外敵有功,可非政績。”

馬文升的意思是,作為地方父母官,想升官過吏部的考核,需要的是實打實的政績而非戰功,就算有了戰功也不能成為升遷的理由。

張鶴齡則有些不滿:“本侯不讚同馬尚書之言,如今國泰民安,泉州知府能居安思危,將佛郎機人陰謀揭破,一戰而得勝,令外夷臣服,如此功勞都不嘉獎,豈非有違如今的吏治清明?以後誰人還會替朝廷效命?”

張鶴齡的話,得到部分大臣的讚同。

不管張濂到底是文治還是武功,都算是有功,而且功勞還不小,如不升遷,會讓人覺得朝廷賞罰不明。

若以後再有外敵入侵,那地方官一想,我就算拚命也隻是得到一點不痛不癢的賞賜,還費那麼大的力做什麼?

連朱祐樘都點頭,認為張鶴齡的話符合他的心意。

馬文升還想說什麼,此時劉大夏突然攔住他,搶先一步道:“陛下,待佛郎機使節抵達京城後,再酌情以定頒賞,如此也能令外夷心服口服。另外,老臣以為應派人前去地方犒勞有功之人。”

劉大夏和馬文升同時反對皇帝賞賜張濂,是因為二人很清楚張濂這個人貪圖政績,去年抗糧案如今還沒有結論,就鬨出佛郎機入侵事件,他們怕其中有什麼隱情。

要說劉大夏的提議,卻也很好,眼下朝廷隻是知道打了勝仗,具體情況尚需要慢慢查證,而且不日佛郎機使節就要抵達京城,瞧瞧佛郎機人是否被打服,再定賞賜,也是符合情理的。

“嗯。”朱祐樘欣然點頭,“那暫且就依照劉尚書所言,待佛郎機使節抵達京城後,再定具體賞賜。至於前去地方人選……”

張鶴齡笑著奏道:“陛下,臣以為兵部主事王守仁做事得體,不妨由其前往。”

朱祐樘點了點頭,擺擺手道:“壽寧侯代為傳達朕意。”

作為國舅爺,張鶴齡目前擔任前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有統兵權,他一直跟馬文升唱反調,是因為馬文升這個兵部尚書有調兵權,二人在權力上有所衝突。張鶴齡一直希望,能從一個彆人眼中的“武夫”變成受人敬仰的文臣宰閣,所以他不遺餘力地參與朝會,找機會打壓馬文升等人。

這次他直接舉薦王守仁,也有跟馬文升對著來的意思。

馬文升對王守仁很欣賞,王守仁到兵部供職後,多有任用。這次張鶴齡就特彆舉薦王守仁,等於是讓馬文升對此有所介懷,一旦其對王守仁疏遠,張鶴齡就能趁機拉攏這個被認為當前最有前途的新科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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