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原本打算在朝堂上把涉及邊疆安定的軍政大事商議一番,結果因滿朝都是老得快走不動路的老臣,最後竟然什麼都沒商量出來。
朝會散了後,皇帝留下內閣大學士劉健、李東陽、謝遷,以及負責統兵的張懋、負責調兵的馬文升繼續開小朝會商討,至於彆的大臣則算是完成朝事,各自回職司衙門,或者是回家。
對彆人來說,這樣的朝會都儘量避免出風頭,身體不行就彆逞強,沒叫自己身體力行或者費心費力找人去就偷著樂吧,可對於建昌伯張延齡來說,這次朝會則感覺非常窩囊。
皇帝要派人巡撫三邊,居然連問他們兄弟一下的意思都沒有,彆人是年老體邁,可他兄弟二人可都是連三十歲都沒到的年輕人,皇帝和朝臣就這麼選擇性把自家兄弟給遺忘了?
“兄長,你說氣不氣人?張老頭自己跳出來說什麼年老體邁,他才六十歲,每年秋冬都會出去打獵,在外麵宣稱老當益壯,我真想在姐夫麵前揭穿這老家夥!”
兄弟倆一回到壽寧侯府,張延齡就忍不住心中的火氣,發起了牢騷,“他就算自己不能去,可我們兄弟他連提都不提一嘴,分明是看不起咱!”
張鶴齡有些詫異,坐下來望了自己弟弟一眼,神色間有些疑惑:“若真讓你去,你會去履任三邊總督嗎?”
張延齡一怔,連不迭搖頭道:“那種苦寒之地,去了至少大半年不在京,而且……那裡又不是江南和湖廣,甚至連巴蜀都不如,根本就沒有什麼油水,我閒著沒事去那兒乾什麼?”
張鶴齡冷聲道:“既然你不想去,現在稱心如意了,你還不滿意?有本事自己跟陛下說去,就說你身為陛下的妻弟,精忠報國,想親上戰場英勇殺敵,陛下體諒你的苦心,豈能寒了你拳拳報國之心?”
張延齡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不過是因自己被皇帝和朝臣忽略而發牢騷,可沒準備真的跑去邊疆當苦差事。
“但若說油水……”張鶴齡頓了頓,補充道,“三邊總督可是個肥差。”
張延齡想了想,有些不解:“那苦寒之地,連莊稼都種不好,除了窮得叮當響的大頭兵,哪裡有什麼油水可言?”
張鶴齡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神秘地笑了笑:“羊毛出在羊身上。”
張氏兄弟平日裡貪墨和受賄的銀錢不計其數,話隻輕輕一點,張延齡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不過他還是有不同意見:
“兄長以前說過,我們外戚封爵,又在五軍都督府擔任副帥,已經非常打眼,必須要拉攏下麵的將領和士兵,喝兵血終歸不太好,不如跟現在一樣,收些外麵的孝敬,平平淡淡過日子,偶爾或許有意外之喜。”
“就說之前投靠我們的戶部侍郎高明城,除了獻給皇帝姐夫的,我們自己不也賺了十幾萬兩銀子嗎?”
張鶴齡冷笑不已:“你以為我們不動手腳,彆人就循規蹈矩了?那高明城,可不是省油的燈,在調到河南巡撫任上前,他就當了十幾二十年的知府,從何處貪墨這麼多銀子?這次他奉命前去北關綏撫將士,我看他多半會跟北關將領狼狽為奸,中飽私囊。”
張延齡琢磨了一下,道:“這老小子,自從咱們幫他要了個戶部侍郎的差事,一直循規蹈矩,這次前往華北和中原地區賑災,也沒見他有異動……莫非,此去北關,便是他動手的時候?”
張鶴齡繼續喝茶,一臉悠然之色:“虧你在朝中這麼多年,這其中關節都沒參透?高明城就算中飽私囊,最後還不是要乖乖把銀子的大頭送到我們這裡來?就看陛下和戶部那邊,會調多少錢糧給他。”
張延齡趕緊道:“大哥,有件事我不得不說,你看現在正值韃靼人犯邊的時候,邊關將士軍心不穩,我們這麼利用高明城撈好處,回頭……若是有了變故,該如何自處?”
張鶴齡道:“放心,韃靼人也就想劫掠一把,根本就殺不到京城來。況且,你也太小瞧高明城了,以他將要致仕的年歲,從知府任上直接跳到河南巡撫,朝中必有人脈,隻不過他做事滴水不露,外人不知道他的根底罷了。要不是去年那場大水,誰知道河南幾乎成了他的一言堂,連我們的人都插不進去?”
“這倒是。”張延齡點了點頭,“可陛下多半也知道高明城這人不牢靠,會不會派人監督他?”
張鶴齡笑道:“這你就更不用擔心了,陛下這次派去協助高明城的副使,乃是兩個新科進士,一個王守仁,一個沈溪,你我都認識,不過兩個後生小輩,掀不起什麼風浪。而且我把他二人協助的事情,已暗中告訴高明城,以高明城為人處世的風格,應該知道如何做。”
張延齡笑道:“還是大哥做事謹慎,隻要把銀子使出去,就算兩個小子搞做點兒什麼名堂,也是徒勞。”
說到這兒,張延齡開始分析兩個副使,“王守仁我倒不是很擔心,此子頭腦靈活,懂得明哲保身,據說此次泉州之行,他查出福建官場不少齷蹉,回京後卻閉口不言。隻是這個沈溪,初生牛犢不怕虎,近來大出風頭,連韃靼人、佛郎機人和張濂都先後栽在他手上!”
“兄長,我懷疑去年咱們手裡那批糧食,最後之所以會出問題,跟他多半脫不了乾係……這個人我覺得還是少招惹為妙。”
張鶴齡冷一笑:“一個後生小子能有多大本事?不過我們的確要防備姓劉和姓馬的把他拉攏過去,頭些天他不是幫皇後治病,給了他一份謝禮嗎,回頭再找人送些過去,你親自辦理。他敢不給你麵子?”
想起皇後的病,張延齡兀自有些後怕,如今他們在朝中的地位,完全憑借身為皇後的姐姐,若皇後死了,皇帝不可能不續弦,光靠小外甥太子的力量,他們根本就維係不了今日的權勢和地位。
“好吧,那我親自走一趟。”張延齡道。
就在這時,院子外有人匆忙進來,人到了堂屋門口停住了,往裡麵看卻不敢進來,正是建昌伯的仆從。
“有什麼事不能回頭再說,沒看到我正跟大老爺說話嗎?”張延齡看著自己的仆從,沒好氣地喝斥道。
仆從戰戰兢兢:“老爺,家裡夫人她……在鬨彆扭,說是您不回去,就一頭撞死,要不您回家看看?”
張延齡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
旁邊的張鶴齡皺了皺眉,問道:“弟妹何時變得這般任性胡鬨了?”
張延齡笑了笑,道:“不是那黃臉婆,是剛迎進門的……”
張鶴齡看著自己的弟弟,問道:“你的妾侍不少,何時多了個夫人?”
張延齡神色有些尷尬,支支吾吾不太想說,在兄長逼問下,他才將實情說出來:“……下麵人孝敬上來的,是從保定府尋覓的一個絕色佳人,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也就是小門小戶出生的閨女,連腳丫子都沒纏裹。”
“這美人兒美則美矣,性子太擰,非說不正式納娶她就不入張家門,我就找了些人演了出戲,假意明媒正娶,隆重迎她進門,勉強讓她做了夫人,不過隻是個名號,在官籍上仍舊隻是滕妾。我跟她說,是個平妻。”
張鶴齡怒道:“胡鬨,你如今大小是個伯爵,為兄還在為你爭取能夠早日封侯,若此等事泄露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這女人既然不識大體,恣意打鬨,看來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快把人送走吧!”
張延齡趕緊道:“大哥,我才把人納回來沒幾天,尚未玩夠呢,沒必要這麼快就送走吧?怎麼也要等個一年半載。放心,我府上的人嘴巴都很緊,絕不會亂了規矩……再說了,就算旁人知曉,最多是嚼舌根子,能奈我何?”
張鶴齡道:“不長心,忘了母親和皇後娘娘平日的教誨?如今我們身為皇後的娘家人,更要知道身份是誰給的,任何禮法都不能僭越,平日拿彆人一點銀子,我們轉手孝敬陛下,無論藏匿多少,彆人也不敢拿我們怎樣,就是千萬彆在禮法製度上授人以柄!”
張延齡有些不滿:“納個妾,這就違背了禮法?”
張鶴齡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很想告訴弟弟,你若真是納妾,納多少回來都沒關係,但問題就在於你給你了她一個夫人的名分,而且是當著眾多人的麵把她娶進門,若有人揪著這問題不放,禮製上就會成為你的汙點,倒不至於說會丟掉爵位,但以後再想升爵,可就難上加難了。
“你到底是想要這女人,還是想要進侯爵,自己掂量著辦!”張鶴齡怒氣衝衝說了一句,甩袖離開堂屋。
張延齡本來就在朝堂上有諸多的不滿,現在又被兄長訓斥,心情越發煩躁。從壽寧侯府出來,身後仆從緊跟著,他走出幾步,突然轉過身,直接就是一腳,把猝不及防的仆從踹倒在地。
“夫人在家裡鬨,讓她鬨就好了,為什麼要來侯府知會我?”張延齡怒不可遏。
“老爺……夫人的確鬨得凶……”地上仆從委屈地申辯。
“再凶,讓她去死,死了就沒這麼多麻煩了。”張延齡把袖子往上擼了擼,不過因為天有些冷,趕緊又放下來,“這浪蹄子,模樣倒是不錯,那身段也曼妙,就是性子野得很,也不知誰給她慣出來的毛病,我不過是冷落了她一兩天就尋死覓活,看我回去怎麼收拾她!”
嘴上比誰都凶,但心裡卻舍不得。
這女人是難得的絕色,雖然野蠻了些,不過正對張延齡的胃口,這比那些老老實實的大家閨秀更能引起他的興趣,張延齡本來就不是什麼學問人,在家裡講什麼夫妻相敬如賓根本不適合他,最重要的是這女人對他非常依戀,讓他有一種熱戀的感覺。
他心想:“如今兄長逼著我把她送走,可實在有些心疼,不若把她送出去在外麵藏著,有時間我過去來個鵲橋相會,隻要我不說,兄長和旁人又怎會知道?”
想到這裡,張延齡臉上恢複了笑容,心情一時間舒暢許多。
後麵壽寧侯府的管家跟了出來,提醒道:“二老爺,我家侯爺讓我知會您一聲,彆忘了去一趟右春坊右諭德沈大人的府邸……”
“知道了,兄長何時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
張延齡在壽寧侯府的管家麵前抱怨一句,卻又覺得如此數落兄長有些不是,氣呼呼離開了壽寧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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