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陽當空。
土木堡內難民饑渴難耐,他們已一天一晚沒有喝水,在明軍殺出城後,難民聒噪起來,直奔城中央統一安放飲用水的水缸和水甕的地方而去,即便駐守官兵連番威嚇,仍舊起不了什麼作用,難民開始在城內鬨事。
土木堡西門外,沈溪的騾車隊正在前行中。
緊隨騾車陣的,是大明鎮守疆土的中堅力量步兵,如果沒有火炮和盾牌的防守,這些步兵在韃靼騎兵的衝擊下,戰力不堪一提。
“記得,大人說過了,一會兒韃靼騎兵殺過來,長矛兵立即平刺出去,不管是捅人還是捅馬,動作要齊整。如果韃子的騎兵衝入陣中,周邊人等立即臥倒,抽出腰刀砍對方的馬腿,不要站著跟馬上的人拚命!”
前行中,那些個領隊官和管隊還在對身邊的士兵交待作戰要領。
騎兵集團衝鋒雖然威力巨大,但對於步兵的殺傷主要集中在上三路,若步兵臥倒,隻要不被馬匹踩到,可以避免被一擊必殺。
如果這個時候步兵能夠互相配合,長槍和砍刀相互協作,其實騎兵的威力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大,關鍵還是要看士兵的勇氣和素質。
但此時此刻,這些大明步兵步伐整齊,充滿自信……前有火炮陣,側翼有騎兵守護,周邊又有盾牌陣,整個陣型顯得規矩而齊整。
被圍在隊伍中央,根本就感受不到恐懼,居中的人隻能看到周邊黑壓壓的人頭,連距離韃靼人多遠都不清楚。
對峙兩軍距離進入二裡後,形勢變得複雜起來,因為再往前走半裡,就進入佛郎機炮的射程,此時是韃靼人發起攻擊的最佳時機,但此時火綾仍舊在觀察明軍的陣型,沒有果斷作出決定。
“火綾,不能再等了,下令吧!再不下令,我們可要自己上了!”
韃靼騎兵開始躁動起來,韃靼人固然講究團隊協作,但有時候也會好勇鬥狠,就好像此時,韃靼人心中所含不是畏戰之心,全身好戰的血液都快沸騰了。
“呼哈,呼哈,呼哈……”
明軍呼喊的號子越發清晰。
火綾神色冷峻,當她看清楚城塞內幾乎所有明軍均已殺出,遠處城頭隻剩下零星幾個兵丁後,第一個念頭便是:“若現在能有兵馬殺進城裡,然後裡應外合,共破眼前的明軍該有多好。”
但因這時代傳令效率不高,火綾即便發現明軍弱點,也無法加以利用。火綾再次舉起戰刀,高呼一聲:“兵分左右兩翼,殺!”
“烏啦啦!”
韃靼騎兵聽到出兵號令,好似打了雞血,每個人揮舞著彎刀,在前麵百戶、千戶的帶領下,分為左右兩路人馬,往明軍左翼和右翼殺奔而去。
韃靼人出擊後,明軍騾車隊伍停止前進,兩翼的騎兵也叫停了馬匹,隻見此時沈溪的令旗發生變化,原本一麵旗子,變成兩麵,隨著令旗落下,原本連結在一起的騾車,開始調轉方向。
“預備!”
沈溪的聲音淹沒在嘈雜的聲浪中,雖然隻是六千多人規模廝殺的戰事,但造成的聲勢極為駭人。
敵我雙方都大聲呐喊,為自己鼓勁。火炮車開始陸續調整方向,也仍舊趕不及對準韃靼人的騎兵進行炮擊。
火綾臨陣經驗豐富,她決定繞過明軍戰陣正前方,兜個圈子,從兩翼實施包抄。如此一來,等明軍火炮調整好角度,騎兵已經殺入對方步兵方陣,到時候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屠戮。
“烏啦啦!”
“殺啊!”
隨著韃靼騎兵發起衝鋒,沈溪排列於陣前的火炮由於調整射擊角度需要一定實際,似乎已派不上用場。
除非沈溪下令對著即將絞殺成一團的地方開炮,那時死傷的就不單止是韃靼騎兵,也包括明軍士兵。
但對自己人開炮這種事,雖然可以對韃靼騎兵帶來巨大傷亡,但對明軍軍心造成的打擊不可估量,沈溪不會選擇這麼險的棋,否則以後士兵誰會替他賣命?
火綾親率韃靼騎兵,轉眼間就殺到了明軍陣前,火綾此時身處方向,是明軍戰陣的左側。
火綾下達命令:“鐵騎掩護!”
前排重騎兵以重裝甲作為屏障,後續輕騎隨即跟上,因為重騎兵衝擊速度不快,使得輕騎的衝鋒受到阻礙,但有了重騎兵掩護,即便明軍陣中有弓弩,對騎兵的殺傷也可以忽略不計。
“大人,殺來了,韃子殺來了!”
監軍張永此時跟在軍中,因為他不想留在城裡等死。
張永擔心韃靼人會在明軍傾巢而出後占據土木堡,所以他寧可跟著沈溪,也不想自己單獨行事。
張永就在沈溪的木台下麵,周圍是一排盾牌保護,但他站得高,能清楚看到韃靼騎兵從兩翼殺來。
戰場上形勢瞬間萬變。
雖然戰事之初,看似明軍占據上風,但隨即而來的變化,是韃靼人後發先至,明軍兩翼的騎兵在雙方距離不到一裡地時,仍舊沒有任何舉動,因為沈溪出發前就專門下達過命令……既然膽怯,那就不要上陣,反正明軍騎兵很少,戰鬥力跟韃靼騎兵不是一個檔次。
“烏啦啦!”
韃靼人呐喊著,以右翼火綾親率人馬衝鋒速度更快一些,此時距離明朝中軍已不到五百步。
沈溪鎮定自若,臉上顯現出一抹冷笑,隨即舉起令旗,作出新的變化。
明軍的傳令方式,顯然要比韃靼人更為便捷有效,隨著沈溪令旗變化,煙花升空,雖然白天無法辨彆顏色,但因之前已約定好煙花升空的含義,此時明軍士兵隻需要遵照既定命令行事便可。
火綾此時沒有衝殺在最前麵,但她的位置距離韃靼前鋒不過三十步,那些彪悍的韃靼騎兵,還有二百步便能殺到明朝人跟前,而明朝隻是臨時架設盾牌阻攔。
火綾心中無比激動,她經曆大小三十次戰事,這種境況她見多了,即便明人的弓弩手百步穿楊,但韃靼前排騎兵無論人馬都有鐵甲防護,明軍根本阻擋不住這輪衝擊。
披掛重甲的馬匹在高速衝擊下,能直接撞開盾牌陣,而隻要打開一個缺口,驍勇的蒙古騎兵便可以殺進去,明人的戰陣就會土崩瓦解,那時就是韃靼人肆意殺戮的良機,明人再無獲勝的可能。
火綾心想:“隻有不到二百步了,你們這些愚蠢的明人,總算要為葬身在榆溪河以北的數萬草原將士殉葬。沈溪,你也要為你的傲慢付出代價!”
帶著這種心思,火綾甚至開始憧憬獲勝後將沈溪綁回草原的場景。不知為何,此時的她對沈溪沒有像之前那麼憤恨,她隻是想羞辱沈溪,將其貶斥為奴隸,讓他體會到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感覺。
“烏啦啦!”
韃靼人喊了最後一輪號子,這也是在短兵相接前最後鼓舞士氣的方式。
就在許多明軍士兵感覺自身要葬身土木堡外的戰場時,異變突生。
韃靼人就在還有幾個眨眼工夫就要突擊到明軍步兵陣型前時,高高的盾牌陣突然撤出幾個大的缺口,沒有騎兵或者步兵從缺口殺出來,出來的是一個個手裡端著好像大一號鳥銃東西的士兵。
無論是明朝人,還是韃靼人,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火銃兵!
明朝有火器營,之前與韃靼人的交戰中,火器被多次用到戰場上,但火槍的效果極差,攻擊距離隻有十幾步甚至是幾步,炸膛風險很高,以至於在機動性和殺傷力上還不及弓弩,隻是作為輔助武器來使用。
“殺!”
火綾喊了一聲,其實不用她指揮什麼,因為此時雙方戰陣的距離非常近,這會兒已容不得他們撤退。
明軍軍陣兩翼各有二百四十名火銃兵,分成三排,每排八十人。
這些火銃兵手中的槍,正是由沈溪引進的佛郎機炮改進的縮小版,雖然在殺傷力上跟大型的佛郎機炮還有差距,但沈溪對其製作工藝作出了部分改進,使得其密閉性極好,射程大幅度提高,能夠在一百步內形成有效殺傷。
“放!”
火銃兵終於在帶隊軍官一聲令下後,發射第一輪槍彈。
“砰砰砰!”
因為沒有改變火繩槍的發射機製,使得這種縮小版的火銃在發射上仍舊相對緩慢,需要一定時間裝彈。為此沈溪專門引入了三段式射擊法,等第一排的士兵射擊完畢,立即蹲下換子彈,第二排跟著射擊,射擊完便蹲下,換第三排射擊。等第三排打完搶,第一排已經裝完彈,再次站起來射擊,周而複始。
一股股青煙升天後,佛郎機火銃發射的散彈彈丸,快速地劃破空際。韃靼騎兵本以為自己的裝甲能抵禦箭矢自然也能抵抗彈丸,但他們顯然低估了新式火器的威力。
“呼!”
一陣風聲過後,前麵傳來“噗通噗通”的聲音,不但有韃靼騎兵落馬,還有馬匹被直接打中而倒下。
一輪火銃發射,就讓火綾這邊衝鋒的四百多騎兵折損了四十餘人,就連火綾這原本出於中前位置的人,也暴露在了明軍火銃的威脅下。
“加速!加速!”
火綾以為明軍的火銃手會撤回陣中填裝子彈,硬著頭皮下令加速衝鋒,但誰知道對方的槍彈綿綿不絕,她身邊不斷有人一頭栽倒在地。
不僅如此,對麵的明軍陣型中,盾牌悉數撤開,在火銃兵的南北兩翼,又各出現五門火炮。這些火炮依然架在板車上,但並非是用騾車拉載,而是由四名民夫拉著,由於混雜在步兵隊伍中,火綾之前壓根兒就沒發現。
大明軍陣中,左右各有十門佛郎機炮,也就是說,現在除了西門城頭的二十門佛郎機炮,其餘城頭分彆隻有六七門佛郎機火炮不等,此時的土木堡已經唱起了空城計。
由於佛郎機炮裝車的時候便麵對左右兩側,因此隻需要稍微調整角度就可以發射。土木堡相對周邊地形高幾十米,因此韃靼騎兵實際上處於仰攻的狀態,而佛郎機炮居高臨下,可以發揮最大威力。
“分散!”
當火綾意識到被沈溪算計之時,已顧不上自己的安危,但等她提示韃靼騎兵分散時,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距離太近,加上韃靼騎兵在即將破陣時有意識靠攏,原本是想集中優勢兵力,卻給了火銃兵和佛郎機炮充分發揮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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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一更到!
等下還有一更,今天家中有急事處理,天子早上出門,下午七點過才回家,遲了,請原諒!
抱歉!抱歉!天子掩麵而去,趕緊碼字贖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