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三章 脫罪(1 / 1)

寒門狀元 天子 1573 字 1個月前

張皇後離開乾清宮後,朱祐樘坐在龍椅上,沉思不語,過了半晌,他才問侍候一旁的蕭敬:“蕭公公,你覺得劉少傅是何等之臣?”

朱祐樘很多時候沒主見,以前他完全依賴於內閣大學士還有六部部堂,現在被妻子的話乾擾,他對自己的臣子產生懷疑,便忍不住詢問一向忠心耿耿的蕭敬的意見。

蕭敬有些遲疑:“陛下,老奴……不敢隨便說話!”

“你說就是,無論你說什麼,對朕或者太子有所不敬,或者對外臣有攻訐,朕都饒恕你的罪過,因為這是朕在問你,你隻要據實回答便可!”朱祐樘言之鑿鑿,一心想聽蕭敬的中肯意見。

蕭敬氣息有些不順,艱難地說道:“老奴以為,在以前……閣臣做事得體,深得陛下器重,朝廷大小事項處置得都很好,民間多有稱頌,說我大明有三位賢能的輔臣,外又有三位能臣為陛下開疆拓土,守護河山……”

朱祐樘聽蕭敬對劉健稱頌的話太多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一些老生常談的話,朕不想聽!你便挑較為中肯的談一談吧!”

“是!”

蕭敬這下更為難了,結結巴巴地說,“韃靼人兵犯京師,陛下病況……不佳,由閣部代政,閣臣……很多時候便有僭越之舉,尤其是在太子被委命為監國之後,內閣從未曾正視太子的監國之位,屢有責難!”

朱祐樘怒目圓睜,厲聲喝問:“你……你說什麼?”

蕭敬以前不說劉健擅權的問題,是因為他想左右逢源,當好老好人的角色,不想破壞皇帝跟閣臣之間良好的關係,但現在他自身的安全都受到威脅,張皇後虎視眈眈在側,也就顧不上其他,直接把什麼都抖露出來了:

“以前內閣票擬,一切定論,皆出自陛下朱批,即便老奴代筆,在諸多問題上,也多有轉圜,或與閣部相商。”

“但京師危殆後,內閣再定票擬,多為強硬之言,老奴無權定奪,一旦違逆閣部之意,奏本便會再行原樣上奏,一而再再而三,非以內閣所票擬之文本朱批方得安寧,司禮監苦不堪言,而六部和五軍都督府也不敢有任何悖逆閣部之事,否則必會遭致攻訐……”

“有內官言,如今內閣之臣,比之宰輔有過之而無不及……”

之前朱祐樘隻是唉聲歎氣,不知道怎麼調和妻子跟首輔劉健之間見識上的差異,但在聽了蕭敬一番肺腑之言後,愈發相信妻子所說的事情是真實的,內閣大學士尤其是首輔劉健,的確有些擅權了。

身為大明皇帝,膝下隻有一個兒子,兒子還調皮任性,他當然會發愁將來兒子登基後會出現問題,但在兒子於此番京師保衛戰中有著良好的表現,甚至贏得很多大臣擁戴的情況下,劉健仍舊把兒子當成頑童瞎胡鬨,他就不認可了。

朱祐樘舉棋不定,皺著眉頭道:“如今……可怎生是好!”此時弘治皇帝的心情非常矛盾,既想把劉健儘快撤換下來,消除不穩定因素,又怕這麼做會造成太大影響,直接導致皇位傳承時朝野混亂。

蕭敬拿出一份奏本,道:“陛下,這是之前沈中丞所奏,請旨調城外兵馬回城的奏疏,之前被閣部羈絆,老奴不敢怠慢,便擅作主張留在身上,您……是否禦覽?”

蕭敬把奏本留在身上,原本也是想找個機會進獻給朱祐樘,這是他對劉健事事都想乾涉態度的不滿體現。

劉健之前將沈溪奏請其麾下軍隊進駐京城的奏本壓下,壓下其實就等於是否決,沈溪率領的這一萬兵馬,此時留在城外的南苑,無法進入京城,劉健的理由是不能引外軍入城,免得會引起變亂。

但閣臣中的謝遷卻認為此舉不妥,之前他想越過劉健,直接跟皇帝奏請,但卻因為朱祐樘激烈咳嗽,所以沒來得及上奏。

蕭敬卻認為,沈溪所部乃是此戰首功,沒有他們的發揮,說不一定此刻城池都被韃靼人攻破。將有功將士拋在城外不管,實在有損大明朝廷的威嚴。

如果不是張皇後突然提及劉健擅權的事情,蕭敬暫時還不準備把沈溪提交的奏本呈遞上去,但眼下他卻要考慮自己以後還能否得到皇帝信任的問題,張皇後可不是省油的燈,這些年朱佑樘沒有娶妃子除了夫妻恩愛外,也與張皇後的強勢有關,總之得罪了她,一定沒有好日子過。

在這個時候,適當地表明態度,堅定地與皇家站在一起,非常有必要,因此蕭敬果斷地把奏本拿了出來,作為自己的敲門磚。他想的很清楚,如果皇帝對劉健信任有加,就把奏本暫時壓著,維護劉健的麵子,但現在皇帝本身都對劉健產生疑慮,也就怪不得他落井下石了。

雖然蕭敬在朝中是有名的老好人,但不代表他沒有頭腦,真沒腦子的話他也爬不上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置。蕭敬非常懂得明哲保身之道,這可是多年在宮闈中廝混的經驗,每一次都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果然,當皇帝看到蕭敬呈遞的奏本後,對他的看法頓時有了改觀。

朱祐樘之前一直說自己精神不好,不能看奏本,可當真正涉及到皇權穩固這一重大問題時,朱祐樘看奏本那叫看得一個仔細,甚至將奏本中的內容一個字一個字讀出來,細細揣摩其中之意。

朱祐樘許久後,才將手中的奏本放下,問道:“蕭公公,此事內閣如何票擬的?”

蕭敬期期艾艾地回答:“回陛下,內閣……將此奏本壓了下去!”

朱祐樘臉膛頓時黑了下來,冷笑不已:“內閣臣子,居然有了壓奏本的權力,那還真與宰輔無異了!”

在大明,內閣作為一個秘書部門,是沒有權限截留任何奏本的,有什麼事情,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奏本票擬好,呈遞到司禮監,交由皇帝審閱。

即便皇帝沒時間看,也會讓司禮監太監儘快進行朱批,而一些不合時宜的奏本,則選擇留中不發,但那卻是皇帝和司禮監的事情,與內閣無關。

但在實際操作中,內閣因為事情太過繁忙,偶爾也會積壓奏本,內閣大學士會根據事情的輕重緩急,而做出自己的判斷,到底哪些要先票擬,而哪些則可以緩一緩,即便偶爾有重要的事情被耽誤了,皇帝那邊也不會說什麼。

但問題是現在的事情涉及到了軍隊,尤其還是對有功之臣的安排處置,與當前對韃靼的戰爭休戚相關,根本就不能有任何疏忽。怎麼看,這份奏本都應該第一時間票擬然後交到司禮監,交由皇帝來定奪是否調兵進城。

即便皇帝或者司禮監不想調兵進城,那也該由司禮監這邊來進行朱批定奪,而不是由內閣擅自把沈溪的奏本截留。

蕭敬趕緊趁機表達忠心,道:“陛下,老奴也察覺到,此事關係重大,非要急請陛下,交由陛下定奪才是!”

朱祐樘點頭讚許:“蕭公公,你做的很對,此等軍國大事當然應該交由朕來作定奪,未料內閣方麵居然將此等重要奏本私下截留,實在荒謬透頂!哦對了,蕭公公,你認為朕是否應該將這路兵馬調回京師?”

蕭敬這下子就比較難以作答了,他需要根據實際情況來揣度,到底皇帝更為中意哪種方案。

半晌之後,蕭敬才謹慎地回答道:“回陛下,老奴以為,此路兵馬助京師解困,乃是大明的有功之臣,若將其留在城外不理不問,甚至對其懷疑,必會引起軍中上下對朝廷的揣測,導致軍心士氣不穩。”

“老奴認為,此路兵馬當速調回京師,但不能以原本建製進行調配,而是應分批調回,配屬到京營不同營所內,分守九城!”

蕭敬這個人很有能力,這也是當初朱祐樘會指定蕭敬執掌司禮監的根本原因,但劉健等人卻認為蕭敬隻是個橡皮圖章的角色,像個傀儡般隻需要配合內閣說“是”或者“不是”,蕭敬不願得罪人,也就聽之任之,但實際上卻很有主見。

聽蕭敬提出如此解決方案,朱祐樘眼前一亮,拍案而起,大聲誇讚:“蕭公公此議甚好,將這路雄兵調回京城,但分批次調入,分配給不同京營營所,哈哈,既能安定大明將士之心,又能加強京營各部戰力,一舉多得……”

“嗯嗯,蕭公公,此事便由朕親自決斷,你便當此事全不知情,即便內閣那邊問起,你也當不知情,明白嗎?”

蕭敬一聽皇帝如此說,便知道皇帝是要保護自己,如此一來,劉健便不知道幕後進獻這份奏本的人是誰,很可能會當是沈溪自行上奏,或者是通過一些秘密渠道上奏,比如說太子,再比如說謝遷。

蕭敬忙不迭應聲,心中卻暗自慶幸不已,心想:“若非我先一步留了這份奏本在身上,一單陛下懷疑劉少傅擅權而司禮監不作為將我歸罪,所幸陛下當我是自己人,我以後可要小心謹慎一些,不能再出偏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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