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衙門,很早便來了一位客人,正是朱厚照跟前得寵的太監小擰子。
他到了兵部衙門便四處問詢沈溪下落,可是一直沒得到回應。
兵部郎中謝迪被問急了,反詰道:“擰公公,您要找沈尚書的話,應該去沈府才對,怎麼跑到兵部衙門來了?這些日子沈尚書都在府中養傷,並未前來衙門辦公。”
小擰子急道:“就是去沈府沒找到人,才到這裡來尋……實在不知沈大人去了何處,怎麼都找不到啊。”
謝迪好奇地問道:“沈府下人就沒說去了何處?這天寒地凍的,沈尚書年前並未來兵部衙門應卯,能去何處?若是擰公公著急回宮的話,可以把事情告之在下,在下試著把消息傳遞給沈尚書知曉。”
小擰子打量謝迪一眼,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旁人不熟,謝迪他還是了解一二的,明白這位是謝遷的親弟弟,小擰子心想:“現在謝閣老和沈大人有嫌隙,把陛下囑咐的事情告知謝閣老的弟弟,不就等於先把事情告知謝閣老本人麼?不行不行,我可不能犯錯……”
有念於此,小擰子道:“陛下吩咐,一定要親口告之沈大人,咱家不敢隨便胡亂說話,隻能等見到沈大人後再言……咱家先去軍事學堂那邊尋找一下。”
小擰子說完便跟謝迪告辭,出了門口,卻沒有如之前所言那般去軍事學堂,也未直接回豹房或者皇宮,而是匆匆往沈府方向去了。
“莫不是沈大人不想見客,才推搪說不在家?我去看看他是否回來了!”
小擰子走得很急,謝迪看這架勢,覺得肯定是有什麼重大事情發生,心想:“兄長這些日子似乎也在盯著之厚的傷情,是否有必要告知兄長情況?已經到了年末,彆出什麼亂子才好。”
謝迪在兵部衙門沒什麼事情可做,年底該處理的公務均已處理完畢,為了過個無牽無掛的好年每個人都鉚足精神做事。
這個年代,過年是一等一的重要節日,就算當官的也巴望著過年休沐,好好放鬆下疲憊不堪的身心。
謝迪簡單跟兵部衙門的吏員交待一番,便出門往謝遷的小院去了,反正兩者距離不遠,沒過多久就到了地方,等進去一問,才知謝遷去了內閣還沒回來,謝迪閒著無事,便在火爐前一邊加炭火取暖一邊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來看,過了半個多時辰才見兄長回來。
“你來此作何?”
謝遷見到謝迪有些意外,兄弟二人雖同朝為官,但謝遷一直回避跟謝迪的親密關係,不希望自己的身份影響親弟弟的晉升,同樣他對謝丕的態度也是如此,平時謝迪隻有逢年過節或者祝壽時才會去見兄長,而且地點基本都在謝府。
謝迪站起身來:“兄長,這不是兵部那邊有事情麼?我覺得應該過來跟您一聲!”
謝遷聽到是兵部的事情,顯得很不耐煩:“兵部的事情汝儘可去問之厚,不要問老夫……對了,之厚這幾天沒去兵部衙門吧?”
謝迪道:“沈尚書並未到衙門點卯,不過……今日一大清早,擰公公著急過來說是有急事找沈尚書,還說是出自陛下吩咐,去沈府沒見到人,便來兵部查看。”
“這小子,又去了何處?”
謝遷提到沈溪,完全是一種長輩對晚輩表現不佳而灰心失望的態度。
雖然謝迪的年歲比沈溪大很多,但他卻不能以如此態度對待沈溪……他跟沈溪是同年進士,資曆不比沈溪老,沈溪現在更是他的頂頭上司,就算私下裡以表字相稱,但在這種場合還是寧願稱呼沈溪的官職。
謝迪道:“我是覺得事情可能很著緊,才過來跟兄長說一聲……不過馬上就要過年了,即便有什麼事的話,也要等來年上元節後才能籌備了。”
謝遷臉色有些難看,謝迪明白事情跟沈溪有關,但沒有出言詢問,也沒有心思去琢磨。
“行了,老夫知曉了。”
謝遷揮揮手道,“既然陛下要找的人是沈之厚,那就跟你我沒什麼關係,兵部的事情現在陛下完全倚重那小子,老夫插不上話,之前老夫讓他停止來年在西北用兵的計劃,他根本就不聽,我行我素,現在受傷更避著老夫……”
謝迪好奇地問道:“沈尚書受傷這些日子,兄長就未去探望過?”
謝遷沒好氣道:“老夫去探望他?沒那閒工夫,也不看看現在朝中多少事都壓在老夫肩上?你沒事的話先回去,擅離職守畢竟不是什麼好事……”
謝遷意識到拿自己事忙來作為不去探望沈溪病情的解釋有些不太合適,但在弟弟麵前,他還保持了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這跟他麵對謝丕和沈溪時的態度基本一致。
謝迪本以為自己送來重要消息會得到兄長的好臉色,卻沒想到依然被冷眼相對。
“那……兄長,我這就去了。”謝迪沒多留,不想跟謝遷說關於自己官職的事情,他知道說了也沒用,乾脆早早告退出來。
謝迪走後,謝遷坐下,把懷裡幾本奏疏拿出來,這些都是比較棘手的奏疏,楊廷和跟梁儲沒有處置,他便帶回家來仔細斟酌後再行票擬。
如果換作以往,這非常不合規矩,但現在內閣甚至是司禮監都是他來做主,謝遷也就沒那麼多拘謹。
規矩是一回事,現實則是另一回事。
“這小子,又開始神出鬼沒,看來傷勢好得差不多了。”
謝遷有些心神不寧,想到沈溪不在府上也不在兵部衙門,更覺得有必要先把沈溪的事情理順。
“他能作何?”
謝遷心裡琢磨開了,“除了來年用兵之事,其餘事情應該不用他來操心,畢竟兵部兩個侍郎都是老人,能幫他解決繁瑣的公務,況且陛下對他的寄望也是讓他來年平定草原,他這會兒難道是去征募軍糧了?”
……
……
因為沒有更多的情報作參考,謝遷根本就想不明白沈溪能做什麼。
他當然不會知道,現在的沈溪,正在一處偏僻的小院中享受美人在懷的溫柔。
雖然沈溪為了逮捕周胖子的事情等候一晚上很疲倦,甚至跟馬憐有閨榻之事時也顯得力不從心,不過他還是沒有辜負美人的期望,兩個人一直臨近中午才完全平息下來。
隨即沈溪沉沉睡去,完全不去管外麵的事情,好像除了閨房之事,其餘一切都跟他無關。
因為沈溪來見馬憐非常隱秘,就連雲柳都不知道,所以沒人找到小院來。
如此沈溪過了一個清靜的白天,精神恢複得很快,不過兩個時辰左右他便已醒來,隻是頭還些疼痛。
“大人醒了?”
馬憐一直都在床上,哪兒都沒去,就連午飯都沒吃,她很珍惜跟沈溪單獨相處的機會。
沈溪醒了過來,睜開眼便看到一張宜嗔宜喜的如花嬌顏。
麵對沈溪熾熱的目光,馬憐羞怯得連耳根都紅了,畢竟她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對於未來有很多美好的憧憬,這對她來說就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雖然她對這一切都懵懵懂懂。
英雄和美人,總會發生許多故事。
沈溪看了看窗戶方向,外麵天色陰沉,感覺不出具體的時辰,隻能大概判斷天還沒黑。
馬憐識趣地道:“大人睡了兩個時辰左右,再過半個時辰就要天黑了。”
寧靜的小院裡,馬憐也不知具體時辰,隻能是將大致感知告訴沈溪。
沈溪坐了起來,扶扶自己的額頭,搖頭道:“沒想到一出來便是一天一晚。”
“大人為了朝事,辛苦了。”馬憐非常體貼人,若是換作男人這麼說,那就是阿諛奉承,不過由一個美嬌娘說給沈溪聽,就讓人心中偎貼,感覺就像吃了蜜一般愜意,雖然沈溪也知道馬憐隻是在說客套話。
沈溪看著馬憐,這下馬憐連頭都不敢抬了,隻顧用手撫弄垂在胸前的秀發,嬌軀微微顫抖。
沈溪順手將她攬入懷中,問道:“這許久都沒生爐子,不冷麼?”
馬憐躺在沈溪懷中,癡癡地看著情郎,星目裡滿是溫柔,半晌後才搖頭:“有大人在,怎會冷?之前身上都出汗了呢。”
不自覺的馬憐帶著一些女兒家的嬌俏和調皮,這恰恰是沈溪最喜歡的態度,他一向認為女孩子應該用陽光開朗的一麵來麵對生活,而不是一直陰沉著臉。
沈溪道:“今晚無法留下來陪你,出來一天一夜,晚上怎麼都要回去,不然有可能耽誤正事。”
馬憐輕輕點頭:“大人出來許久了,朝事要緊,奴婢……妾身怎能挽留呢?大人……妾身永遠記得您的恩情,下輩子就算當牛做馬也會報答……”
沈溪沒想到馬憐會把話說得如此委婉動聽。
在這件事上,明明自己占了大便宜,一個女兒家甚至連婚約都沒有,就被如此草率收進房來,而且沈溪還無法給予一些應有的承諾,即便如此馬憐還做出感恩戴德的姿態。
沈溪打量著馬憐,察覺不出這女子身上帶有任何不情願。
沈溪心裡慨歎:“這大概是這個時代所有女人的局限吧。就算帶有一些開明思想,還是難以免俗。”
沈溪微笑著打量馬憐,道:“距離天黑還有段時間,我再陪陪你,讓廚房準備些酒食,稍後我跟你一起用餐,等上更時再走。”
“嗯。”
馬憐低頭羞赧地道。
隨後她下榻去傳話,走路略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堅持到了門口,叫來丫鬟仔細吩咐。回來後,馬憐又殷勤地幫沈溪穿衣,就像個溫柔嫻靜的小嬌妻一樣。
沈溪看著眼前的女人,心裡喟歎:“沒想到我沈溪有一天也會沉迷於美色……唉,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俗人,永遠也當不成聖人。”
……
……
小擰子沒有見到沈溪,隻能回去跟朱厚照彙報,從中午一直要等到日落黃昏朱厚照醒來時才能把事情告知。
這讓小擰子小半天心裡都惴惴不安。
朱厚照睡醒後,還在由宮女侍奉梳洗,小擰子在旁將沒找到沈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朱厚照顯得無所謂:“真是大驚小怪,這都已經年底了,沈先生的身體日見好轉,今兒難得出太陽,還不讓他出門去散散心,走親訪友?”
小擰子道:“可是……陛下,就算今天出太陽,可京城連續下了幾天大雪,許多街道積雪嚴重,這時候出門訪友……似乎不那麼現實啊。”
朱厚照打量小擰子幾眼,問道:“那今日你是怎麼去的沈府,又是怎麼去的兵部衙門,最後又是怎麼回來的?”
小擰子頓時感覺自己失言,朱厚照癟癟嘴,再次問道:“沒見到就沒見到吧,朕問你,朕跟你說的話,你有轉告給沈家人知悉嗎?”
小擰子為之語塞,朱厚照見狀怒氣衝衝地道:“那意思是你出去一趟,什麼都沒做成便回來了?還在朕跟前說沈先生的不是?你難道不該檢討一下自己的錯誤?”
“奴婢該死。”
小擰子趕緊跪下來磕頭求饒。
朱厚照惱火地道:“你確實該死,一點小事都做不好,留你何用?不過念在你以往照料朕還算殷勤的份兒上,今兒就饒了你!回頭有時間的話,朕準備親自去一趟沈府……哦對了,再跟朝中人說,朕優待大臣,今年開年後休沐期延長至整個正月,各衙門的官吏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小擰子驚訝地問道:“陛下,這衙門都沒人了,如果有什麼急事的話該如何是好?”
朱厚照想了下,點頭道:“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你小子總算有點兒腦子……這樣吧,讓各衙門留下人值守,今年春節就不再安排什麼宮廷賜宴,太麻煩了,不過朕準備在新春時邀請幾人到豹房來共賀佳節,到時候就在豹房唱大戲,讓沈先生來……”
小擰子聽了瘮得慌,心想:“這豹房又不是皇宮,陛下竟然準備把這裡當成宴客之所?這鬨騰完了,怕是所有人都要知道這裡麵藏汙納垢了。”
小擰子試探地問道:“陛下,這麼做……是否會讓外人知道這豹房內的隱秘?”
“知道就知道吧。”
朱厚照一臉的無所謂,揮揮手道,“反正朕在豹房裡住不是什麼秘聞,朝中那麼多人都知道,索性讓他們來看看,其實這裡還是很清靜的,每天都有南戲和鬥獸節目,不過鬥獸太過血腥,就不讓他們看了,欣賞一下戲劇表演總是可以的……回頭安排人到民間去搜羅一些戲班子回來,或者找編戲的老書生,朕想看幾出新戲。”
小擰子沒想到自己沒見到沈溪,回來彙報如此輕鬆就應付過去了。
他趕緊應了下來,而朱厚照沒太多時間跟他廢話,稍微整理了下心情,又道:“朕要去見麗妃,小擰子,回頭把朕的話轉告沈先生,如果這次見不到沈先生的話,你……哼哼,就不用回來了!”
小擰子這才知道朱厚照並未放過他,當即哭喪著臉道:“陛下說的是,這次奴婢一定不會辜負您的信任,把事情做好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