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靼人的失敗已成定局,在明軍的猛烈反擊下,潰不成軍,各路人馬紛紛往草原深處潰退。
巴圖蒙克下令撤兵三十裡紮營,可一旦大壩潰堤,洪水也就無從談能收得住,敗兵幾乎是一瀉千裡,雖然這不是韃靼人的聯軍而隻是達延部自己的兵馬,但本身達延部也是由一些小部族聯合而成,各部族甚至各萬戶之間也都存在利益糾葛,沒有人願意犧牲自己成就巴圖蒙克的霸業。
在這種時候,韃靼人唯一所求不過是能活命,什麼命令都被拋之腦後。
沈溪雖然努力調度兵馬反擊,但因他手頭上戰馬太過稀少,反擊顯得有些無力,不過好在韃靼人在戰場上遺失的戰馬非常多,明軍殺紅了眼,尾隨韃靼人追擊,這些無主的戰馬迅速有了新主人。
沈溪手下這批官兵大多弓馬嫻熟,當他們得到韃子的戰馬後,立即就從步兵變成了持火槍的龍騎兵,至於他們手上的兵器是否趁手則無人在意,因為隻要他們手上拿著火槍,韃靼人看到後便被嚇得六神無主,一絲一毫反抗的心思也不會有。
劉序原本在第一線左翼抵擋韃靼兵馬,當韃靼人撤兵後,他立即率領手下步兵發動反擊。
此時劉序也難以阻擋手下官兵的瘋狂,這些人簡直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拿起火槍上好刺刀就往前衝,生怕韃靼人逃走後他們沒機會立功。
可是步兵的雙腿始終不如騎兵速度來得快,銜尾追擊從一開始,明軍官兵便感受到機動力欠佳,好在韃靼人因後路受阻,互相踩踏嚴重,在混亂中無法發揮速度上的優勢,因此明軍步兵還是取得不錯的戰果。
“又一個!”
士兵們在殺敵後,便會給自己記數。
跟以前麵對麵殺敵,對方的頭顱直接記在自己名下不同,眼下是遠距離射擊,有些韃靼人中槍後不會死,隻是身上被打出個血窟窿,而且一個人往往中彈多處,哪處是致命傷難以斷定,這跟以前弓弩手的尷尬很相似。
明明殺敵了,但功勞卻不一定能記到自己身上,而且之前第二戰是夜戰,殺敵數千,卻沒一人能說清楚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
這次反擊戰,他們對於自己的功勞就非常在意了,衝殺出去後,先把每次打死的韃靼人數目記上,有機會的話便把敵人的耳朵切下來當作功勞的見證,不過戰場上躺著堆成小山般的屍體,軍中顯然沒法以士兵拿到的耳朵數量來計功,畢竟也有老兵油子渾水摸魚。
這是一次整體意義上的大勝,沈溪已經計劃好了,計算功勞會以整體功勳計算,平攤到全軍每一個人頭上,因為不如此的話難以做到公平公正,就比如火炮手,他們比火槍手更加悲催,他們把炮彈打出去後,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被他們直接轟炸死的,而且似乎也沒人在意這個。
“衝啊!”
士兵們殺紅眼後,也就顧不得計算了功勞,紛紛向前突擊,向一切移動目標開槍。這時不知誰喊了一聲:“抓住個帶盔纓的!”
好似一語點醒夢中人,既然難以用殺敵多寡來計算功勞,那就不如抓個或者殺個韃子將領,反正抓到或者擊斃的韃子級彆越高,功勞也就越大。
“那邊還有個帶盔纓的,他腰間的佩刀很華麗,肯定是條大魚!衝啊!”
沈溪的手下變身成一群土匪,眼裡似乎隻剩下韃靼將領,至於那些普通韃子兵都沒有放在眼裡,如此一來大批人衝上去後,一些來不及逃走的韃靼兵乾脆跪到地上,舉起手,繳械投降。
好在沈溪軍中紀律分明,倒也不會做出殺俘的事情。
劉序在後麵大喊著:“把戰俘押好,記得把兵器收繳後放到一邊去!”
其實就算他不喊,士兵們也會這麼做,經過沈溪嚴格訓練,這批官兵戰鬥素養極高,即便是在追擊戰中,也不忘互相配合,基本上是以十人為一小隊,協同穿插作戰,如此也是防止敵人窮途末路下悍然發動反擊。
以單兵作戰能力來說,明軍跟韃靼兵馬有一定差彆,尤其是冷兵器交鋒的情況下。劉序最初也擔心韃靼人會暴起反抗,但在明軍紀律嚴明不殺俘的情況下,失去戰馬或者受傷的韃靼人,迅速失去鬥誌,他們敗了,這一仗輸得完全沒脾氣,脊梁骨被徹底打斷了,如此一來寧可當俘虜也不想負隅頑抗,因為繼續跟沈溪這個他們眼裡的魔鬼作對隻有死路一條。
“劉將軍,沈大人下令,全線追擊!”
就在劉序準備製止手下的瘋狂,叫停追擊,回撤至防線上固守,免得出現什麼偏差不好跟沈溪交待時,傳令兵的話給劉序吃了顆定心丸。
劉序不由回頭看著後方高台上正在不斷揮舞的旗幟,仔細辨彆了一下確實是全軍追擊的命令,立即把腰間的佩刀拔出,高高舉起來,大喝道:“弟兄們,你們還在等什麼?建功立業的機會來了!回去後婆娘和娃子是吃糠咽菜還是大魚大肉,就看這一戰了!”
“衝啊!”
在劉序的引領下,後方陣地上執行戰術紀律較強的留守官兵,也加入到追擊的行列,尤其是那些憋壞了的炮手,他們之前沒直接建功的機會,這會兒也把自己裝備的火銃拿出來,跟隨大部隊一起往前衝。
“先找馬,不然追不上韃子!”
當劉序越過屍體堆時,發現除了部分被火炮炸懵了茫然不知所措以及受傷倒地不起的韃靼人,戰場上其餘敵人都在策馬逃竄。
看到戰場上閒置的戰馬不少,劉序趕緊調兵去收攏馬匹,然後再策馬追擊。
不過畢竟現場遺留的多是韃靼人的戰馬,就算此前受到驚嚇拋棄了主人,但現在已經緩過來,本能地抗拒生人接近,如此一來並非每匹馬都可以直接拿來用,不過其中還是有一些戰馬性子較為溫馴,稍微鞭笞幾下就馴服了,乖乖聽從新主人的指示。
劉序自己也抓了一匹馬,跳上去後,發現沒帶馬鞭,但這並不能成為他追擊敵人的阻礙,他揚起手上的馬刀,大喊道:“衝!”
……
……
戰場上亂成一片。
此時作為指揮官的沈溪,終於可以長鬆一口氣,沒有跟普通官兵那般加入到追擊的行列中去。
“大人,河對岸的韃子也開始敗退,下一步想必榆林衛城的援兵就會到來!”馬九出現在沈溪麵前,將更多消息帶來。
沈溪笑著道:“之前沒有派來援軍,現在來意義已經不大了,這場追擊戰,當務之急是得到戰馬,不過隻要銜尾追殺衝進韃子營地,必然會有大量戰馬供我們驅馳……韃靼人打仗通常是一人三馬,如此既可保存戰馬的體力,饑餓時也可以以馬奶充饑。現在他們跑得急,肯定顧不上營地裡那些戰馬,這回全便宜我們了……接下來,就到我們策馬草原的時候!”
張永和馬永成幾乎是從營地裡連滾帶爬過來,他們得知前線又贏得一場輝煌大捷的消息後,還以為是開玩笑,可當他們登上高台往前方遠處一望,才知道這並不是虛言,趕緊通過交通壕,越過幾道陣地來到沈溪身邊。
“沈……沈大人,咱們趕緊撤兵吧,韃子這一敗,想必暫時顧不了太多,這正是全軍回城的好機會!”
即便到了這個地步,張永依然隻記得回到安全的地方,連當前大優的形勢也不管,因為張永很怕韃靼人重振旗鼓,然後再派出大軍圍追堵截。
馬永成則沒有張永那麼孬,他望著周圍堆積成山的韃子和戰馬屍體,不禁咋舌。
“沈大人,這是要追擊嗎?”
馬永成發現明軍旗幟正在滾滾向前,當即好奇地問道。
沈溪笑著回答:“不然呢,取勝之後就守著不動,等韃靼人收拾殘軍,整頓好兵馬,再發動下一輪攻勢?”
“回城……趕緊回城啊!”
張永連忙提議,但他說的話卻沒人在意。
沈溪望著遠處:“前麵乃是一片大好河山……這一仗既然勝了,就要把勝利擴大化,本官想的是策馬陰山,就算沒法做到封狼居胥,至少也要促成草原權力更迭,讓我們大明的龍旗可以插遍草原各處!”
“彆介!咱先回城,從長計議!”張永還在嚷嚷。
沈溪根本就不理會張永,意氣風發地下達命令:“傳令三軍,先行攻破韃靼營地,稍作整頓,便繼續追擊。後續兵馬立即整理手頭的牲口、車輛和輜重,帶足糧食,跟隨我一起踏平草原!”
“沈大人,你瘋了嗎?打了勝仗最好是先跟陛下奏捷,著什麼急踏平草原啊?就算真要滅掉韃靼汗庭,也要等陛下發兵,那才是一個臣子應該做的事情!”張永叫囂起來。
沈溪回頭看了張永一眼,誌得意滿:“如果張公公不想再深入草原,那就留在榆林衛城吧,反正很快城內收拾殘局的援軍就會到來……本官要先行一步了!這裡已經不是本官施展抱負的舞台!”
馬永成愕然問道:“大人要領兵追擊?”
沈溪臉上露出堅毅之色,高聲道:“我們吃了那麼多的苦,轉戰千裡,終於絕處逢生,難道不該揚眉吐氣一回?此時回榆林衛城?哈哈,之前怕死,現在難道還怕死?問問軍中哪個士兵不想建功立業?”
“想!”
周圍那些圍著加特林機槍的官兵一個個眼冒紅光,顯然也非常渴求軍功,越多越好。
沈溪道:“但總歸要留人在這裡跟城內的人接洽,就留張公公吧……一些傷病員也會留下來,俘虜由張公公你帶領少量兵馬和民夫看著,勝果的清點也全部交給你了!”
“沈大人不等城裡的人來?”馬永成詫異地問道。
沈溪沒有回答,而是問道:“馬公公你呢?是留下來,還是隨軍追擊韃靼潰兵?”
馬永成一怔,隨即搖頭:“就算要追擊,也不用急於一時,咱家還是先等城裡的人來,溝通好了再走。”
到了這地步,馬永成和張永一樣,都想見好就收,不準備繼續以身犯險了。
……
……
榆林衛城,三邊總督衙門。
王瓊和謝遷一樣,都在焦急地等候戰場上的消息。
王瓊已經連續下了三道軍令,加強延綏鎮治所榆林衛城各處的防禦,長城沿線各堡壘遙相呼應,基本都將火炮和火槍等能用的火器搬到城頭上,務求在韃靼人擊敗沈溪所部、殺到榆溪河南岸時,能夠阻擋韃靼人的步伐。
不過韃靼勢大,尤其是在擊敗沈溪所部後會繳獲大量火炮、火槍,到時候用在攻城上,這些東西未必能夠保證榆林衛城的周全。
謝遷神色嚴峻,心裡沒什麼底,但嘴上卻一直自我寬慰:“榆林衛城好在是王德華領銜,若換旁人來,恐怕此番會城池不保。”
侯勳派了幾波人過來告知前線消息,侯勳本人沒來,因為他還要負責城防事務,若韃靼人開始大規模渡河,意味著前方沈溪已經戰敗,韃靼人很可能會借助大勝後的銳氣發起攻城,不能不預先做準備。
好在直到目前為止,韃靼人攻城的意圖也不是很強烈,至少王瓊這裡沒得到任何關於韃靼人調集攻城器械的消息,所以當前隻要重點防備城內出現奸細開啟城門,其他要等具體戰報到了再說。
“……德華,什麼時辰了,為何到現在前方依然沒有消息傳來?”
謝遷本來沒有到正堂這邊等候,不過他在廂房苦候半天也沒更多消息,心煩氣躁,索性來到正堂,親自問王瓊。
王瓊道:“謝閣老,以目前的情況看,榆溪河北岸的戰事還在進行中,想來沈尚書做的準備還是比較充分的,韃靼人不太可能輕易便攻破營地!”
謝遷神情滿是無奈,搖頭道:“就算堅持得再久,結果會出現偏差嗎?之厚直到領兵跟韃子進行最後一仗,也沒向老夫低頭……”
謝遷多少有些不甘,覺得沈溪太過執拗,認為現在這種兵敗身亡的結局正是沈溪固執己見的後果,純屬咎由自取。
王瓊道:“沈尚書之前兩戰取得的軍功,足以銘記於史冊,韃靼人在自身折損嚴重的情況下,就算能戰勝沈尚書所部,也未必會繼續南下攻打我大明城塞,以之前得到的情報看,韃靼人撤兵的可能性很大……”
王瓊把他頭一晚得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告知,但這些內容沒能吸引謝遷的注意力。
沈溪取得多大功勞,又或者是韃靼人折損多少兵馬,韃靼下一步動向等等,謝遷早就聽膩了,他現在更想知道沈溪是否平安無恙。
“現在能派斥候出塞獲取情報嗎?”謝遷問了一句。
王瓊臉上滿是為難之色,微微一歎:“很難!”
“唉!”
謝遷又歎了一口氣,這次他也不回廂房了,直接到大堂一角的凳子上坐下,仰頭看著窗外的天空,整個人處於呆滯狀態。
王瓊安慰道:“即便將沈尚書現在的功勞上奏,陛下也會大肆褒獎,昭告天下軍民。”
“但陛下讓沈之厚平安無事歸來,我們並未做到……想來沈之厚已領軍殺了個夠本,獲取的軍功足以讓他脫離軍隊隻身回城也沒人會指責……他如此堅持作何?”謝遷神色中仍舊帶著不解。
王瓊心想:“謝閣老一直在說沈之厚偏執,其實老少二人都一樣固執!”
……
……
時間逐漸過去,太陽慢慢攀升到半空,整個榆林衛城還是一片寧靜。
謝遷坐了一會兒便不耐煩了,站起身來走到大堂門口,看向總督府大門方向,不時抬頭看看天空太陽的位置,唉聲歎氣。
本來王瓊想出言安慰,但隨即想到謝遷心中的煩憂無法用言語紓解,也就不去給謝遷添堵了。
兩個人都保持靜默,一直等到辰時過去,突然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有消息傳來了嗎?”
謝遷熱切地看了王瓊一眼,王瓊此時已快速站起,大步往門口過來。
等見到進來的是侯勳後,王瓊點頭:“大概是有消息了。”
謝遷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連人都站不穩了,他低下頭,戰戰兢兢地伸出手:“德華,你……你先扶老夫坐下!”
或許是謝遷太在意顏麵,他知道自己未必能承受沈溪陣亡、榆溪河北岸的大明軍隊全軍覆沒的消息,所以先讓王瓊扶他坐下,也是為避免一會兒出現不好的狀況後出醜。
王瓊趕緊攙扶謝遷到堂上的太師椅上坐下,謝遷閉著眼,麵色中帶著一股極大的無奈,嘴上還在念叨:“老夫知道總歸會有這天……將軍難免陣上亡……之厚他……他太過自負了!”
說話間,侯勳已急匆匆到了堂前,他一身戎裝,整個人顯得精明乾練,見到王瓊後臉色未有更多變化,甚至沒留意王瓊身後的謝遷。
侯勳抱拳:“大人,從前線得知消息,韃靼人撤兵了!”
“什麼!?”
王瓊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即喝問,“戰果何如?”
侯勳神色間有些遲疑:“末將已經求證過三次,似乎是……韃靼人大敗而逃,沈大人已帶兵反攻!”
“啊!”
謝遷本來已經做好為沈溪發喪的心理準備,聽到這個消息震驚到無法抑製自己的情緒,驚呼出聲,隨即站起來往前快走兩步,急切地問道:“你再說一次!”
侯勳這才注意到謝遷的存在,趕忙回答:“謝閣老,韃靼人撤兵了……末將知道的就這麼多,沒辦法回答您更多問題。”
“事情的確是很詭異,不過以目前調查的結果……韃靼人在榆溪河南岸的兵馬已四散而逃,而北岸槍炮聲依然不時傳來,戰場上硝煙彌漫,清晰可見。如今戰事的最終結果還在繼續調查核實,但已經有北岸的斥候過河,似乎是準備往南來報捷!”
謝遷望著王瓊,蹙眉求證。
王瓊撫摸著頜下的胡須,問道:“難道是彆的地方派出援軍來了?甘肅鎮、寧夏鎮和固原鎮是否有兵馬調動?偏關和大同可有派出大軍出塞?”
侯勳眼睛中滿是迷茫之色,搖頭道:“至今尚未有兵馬調動的消息回報,且韃靼人……”
侯勳還想在王瓊麵前分析一下現在究竟是個什麼狀況,但隨即想到,眼前兩位都是朝中重臣,他不過是個副總兵,沒資格在二人麵前賣弄,也就住口不言。
謝遷嘀咕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王瓊對謝遷道:“謝閣老,看來我們不能在這裡枯等……不如先到城頭,一探究竟如何?”
謝遷看了神情複雜的王瓊一眼,本來還想說什麼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的話,但強烈的好奇心卻驅使他,必須儘快了解真相,也就沒心思繼續留在總督衙門了。
“走!”
謝遷一擺手,未及跟王瓊商議,便徑直出門。
“王大人,您……”
侯勳有些意外,還想跟王瓊請示。
王瓊沒好氣地道:“還等什麼?去城頭看看!”
……
……
謝遷、王瓊在侯勳帶人護送下,一路到了城北的鎮榆樓。
榆林衛城於正統十四年修築,成化九年移延綏治所到榆林衛城,經曆成化二十二年和弘治五年兩次拓建,雖然不具備後世榆林衛城之雄偉,但也頗具規模。
榆林衛城北麵的城牆依山而建,城門雄偉,城頭設有鎮榆樓,可以作為塔樓,登高刺探情報。
等謝遷和王瓊登上鎮榆樓,韃靼人在榆溪河南岸的兵馬已撤走,前方原野空曠無垠,城池北麵的樹木幾乎被砍伐一空,如此也是防止韃靼人就地取材建造攻城器具,又或者放火燒林製造濃煙阻隔視線,城頭依稀可以看到如白練一般的榆溪河,不過隻能看到模糊一片。
至於戰果如何,根本無法從城頭一探究竟,但遠遠可以看到有明軍裝束的騎兵正往城頭而來。
沒過一會兒,連之前進城通報消息的唐寅也在衛兵護送下登上巍峨的鎮榆樓。
“謝閣老、王中丞,聽說沈尚書領兵打了勝仗,韃子敗退了?”唐寅一來就迫不及待地問道,現在誰都在求證榆溪河北岸的情況。
謝遷根本就沒空搭理唐寅,目光熱切地望著前方,原野上那名過河的大明斥候正在快速接近。
王瓊微微搖頭:“暫時尚且不知,有待求證!”
“肯定是獲勝了,難怪啊……”
唐寅心中無比欣然,以他的判斷,這回必勝無疑,臉上滿是笑容,“以在下對沈尚書的了解,他故意延緩行軍進展,等韃靼人追上來,又燒船斷後,分明是故意創造如此絕境,以便讓韃靼堅定主意,舉兵進犯,最後一戰克敵!”
之前唐寅的話,謝遷未加理會,但在這話出口後,謝遷側過頭用慎重的目光打量,厲聲喝問:“你說什麼?”
王瓊以為謝遷生氣了,趕緊幫忙轉圜:“伯虎並非此意。”
謝遷沒有聽王瓊的解釋,繼續道:“你是說,沈之厚撤兵路途中,故意放緩行軍速度,等韃靼人靠攏?”
唐寅有些驚疑地望了王瓊一眼。
因為之前王瓊詳細問詢過唐寅沈溪軍中的情況,他以為王瓊把什麼事都告知謝遷,但現在看謝遷反應,才知道王瓊很可能在一些關鍵問題上隱瞞不報。
唐寅點頭:“正是。”
謝遷的氣息隨即變得急促起來,黑著臉問道:“那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他就設了個局,把所有人都蒙在鼓裡,然後讓我們陪著他胡鬨?”
突然間,謝遷又對沈溪不滿意起來。
倒不是因為此戰的結果,而是沈溪做事的方式,他覺得自己被人利用了,而且沈溪似乎提前就預計到他的謹慎和絕情,並為此布局,這是謝遷萬萬不能忍受的。
此時北方那名明軍斥候快速接近城池,人影清晰可見,侯勳已安排人手去接應,遠遠便聽到那人大喊:“捷報!捷報!”
斥候所到之處,城頭上的大明官兵一片振奮。
但這種振奮,卻跟謝遷的氣惱形成鮮明的對比,有趣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