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五七章 無須避諱(1 / 1)

寒門狀元 天子 2676 字 1個月前

案子很快進入審理階段,證據都是現成的,也不需要補充什麼證據,甚至還有張延齡簽字畫押的口供,這案子根本就是鐵案如山。

消息很快傳到宮裡,為張太後所知,張太後大為驚愕,問道:“之前不是說隻是下獄和軟禁,沒有定罪嗎?皇上瘋了?”

李興低垂著腦袋:“太後娘娘,聽說朝中有人上奏,揭發兩位國舅看押時有不軌行徑……”

張太後一臉不屑之色:“都被關押在牢裡,他們還能有何不軌行徑?難道說他們會跟外麵的人勾連,危害大明江山社稷?就算如此,也是外人想利用他們的身份和地位,挑撥我跟皇兒的關係,罪責不在張家,而在那些搬弄是非的奸臣身上。”

“太後娘娘息怒。”李興耐心解釋,“以現在外麵的傳言來看,兩位國舅在關押期間,可以自由出入看押之所,外麵的人也可以隨便進去探望,目無王法。尤其是建昌侯,他在天牢裡花天酒地……”

張太後的臉色很難看,因為這事她是知情的,本來以為這不過是有人逢迎她那兩個可憐的弟弟,在家族遭難的情況下,有人幫襯,讓兩個弟弟不用過苦日子,她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會出麵阻止?

誰知現在這件事卻成為張氏兄弟圖謀不軌的證據,讓張太後很無語。

張太後道:“是到底是誰做的這一切?李公公,是你派的人嗎?你不知這麼做會讓他們兄弟倆遭受非議?”

李興心中直叫冤枉,跪下來磕頭:“太後娘娘明鑒,奴婢怎敢自作主張做出這種事來……奴婢對兩位侯爺是很敬重,但也知現在陛下正在氣頭上,有些事隻會讓陛下更加生氣,所以……奴婢也不知是何人所為。先是刑部之人上奏,然後是禦史言官彈劾,再後麵東廠查證回報,現在罪名……已經坐實了。”

“啪!”

盛怒之下,張太後將一個茶杯直接丟在地上,砸得粉碎。

“哀家還沒死,就有人想謀害哀家兩個弟弟!查,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有人好心辦壞事,還是說根本就是想陰謀陷害!哼,無論是何目的,都該死!”

“是,是。”

李興隻能忙不迭應承下來。

張太後道:“此案一定要拖延,哀家立即去信宣府,勸皇上回頭是岸,或者哀家親自往宣府走一趟,派人準備吧。”

李興為難道:“太後娘娘明鑒,陛下將此案交給沈尚書,定下十天之期,審結後把結果送到宣府,現在留給沈尚書的時間不到五天……”

“那就派人阻止!”

張太後一臉決絕地道,“難道哀家的麵子,他一點都不給?他的妹妹以後要在宮裡過日子!他這次幫了哀家,哀家也會賣他個麵子!”

……

……

張太後也知道,用自己的地位壓住沈溪不那麼容易,這是一次新老外戚之爭。

就算皇帝是她兒子,也架不住沈亦兒是她兒媳,這是皇帝母族和妻族間的爭鬥,為了讓沈溪妥協,張太後隻好搬出沈亦兒,試圖用沈亦兒的安危來“威脅”沈溪。

但這套對沈溪無效,便在於沈溪真心要懲辦張氏兄弟,而非藉此做買賣,這也算是他對大明君臣乃至黎民百姓的一個交待。

“沈大人,您就體諒一下吧,您這麼堅持,在下回去後沒法交差啊。”李興隻能跑到沈溪麵前訴苦。

沈溪則神情嚴肅,道:“此乃欽命要案,本官沒有辦法拖延和阻止,除非陛下有新的聖諭到來……或者,你到刑部去問問?”

李興道:“如今陛下正在氣頭上,怕是聖諭暫時沒法收回……沈大人,隻有您的意見陛下才肯聽啊。”

沈溪打量李興,皺眉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本官徇私枉法?”

李興瞪大眼,看著擺出一副公事公辦架勢的沈溪,知道說再多都是徒勞,哭喪著臉道:“在下哪裡敢違背大明綱常法紀,但案犯是太後的親弟弟,一旦處置不當,會傷了皇上和太後的母子之情,一旦陛下不仁不孝,或會受千夫所指,不能不慎啊!”

“要不這樣吧,沈大人,您跟刑部那邊打個招呼,您彆說管不了,你是監國,總領朝綱,刑部的人全都聽您的,隻要您稍微知會一下,案子總歸可以大事化小,至少不能讓太後跟陛出現不忍之事啊!”

就在李興苦口婆心勸說之際,後堂傳來個不陰不陽的聲音:“還是省省吧,沈大人鐵麵無私,隻會公事公辦……李公公,你要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作為司禮監秉筆,代表的是陛下的利益,而不是太後娘娘。”

說話間,張永從後堂出來,當李興看到張永後,眼睛裡充滿仇恨,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道:“張公公,你為何會在此?”

“你能在此,為何咱家不能?”

張永嘲弄地說道,“你來替太後娘娘來說項,而咱家卻是奉皇命督促沈大人儘快結案……咱家乃欽差,來這裡可比你李公公合情合理多了!”

“你就不怕……”

說了半句,李興冷哼一聲,言語間滿是威脅,大有把此事告知張太後之意。

張永不以為意,笑著說道:“若此事為陛下所知,李公公司禮監秉筆的差事,恐怕就要乾到頭了。”

李興大驚失色,隨即顫抖著聲音對沈溪道:“沈大人,您也聽到張公公的話了,他這是……威脅在下。”

此時張永笑而不語,手揣在身前,跟市井看熱鬨的百姓一般。

沈溪氣定神閒,道:“你們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肩負使命而來,那不如先看看這案子如何審定,就算有什麼意見,也等出了結果再說。”

李興趕緊道:“有結果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就來不及罷。”張永不屑一顧,“你李公公是怕無法完成太後娘娘交托的差事?可真是稀奇,陛下留你在京城,是讓你輔佐沈大人做事,你卻在這裡扯後腿,還危言聳聽,你是何居心?”

李興不想跟張永爭論,畢竟他朝中地位在張永之下,趕緊道:“沈大人,您給評評理,在下什麼時候阻撓你做事了?實在是案子關係重大……”

沈溪阻止他繼續囉嗦:“既然是本官評理,那是否一切該聽本官的?現在按照陛下聖諭辦事,誰有意見?”

這下李興和張永都不敢說話了。

……

……

有關張氏兄弟罪行的定讞,明顯比之前徐俌和魏彬牽涉的案子容易多了。

張氏兄弟根本就不知道避諱,很多壞事都是在京城百官以及百姓眼皮子底下做的,證據一籮筐,要多少有多少,且人證、物證隨傳隨到,要不是張太後和謝遷等人阻撓,案子兩年前就可以定下來。

現在隻是把兩年前沒完成的事歸納彙總並總結定案,主審官照理說是沈溪,不過沈溪仍舊把審判權交給如今風頭正勁的全雲旭,等於是讓全雲旭來當出頭鳥……不過這說得通,沈溪貴為監國,不需要事事親力親為。

三司會審,刑部作為主審衙門,案子如火如荼進行,不過兩天,所有證據都已搜集和整理完畢,證人也都被召集並妥善予以保護,由於海量的口供存在,其實他們已不需要出麵證明什麼,隻是作為預備之用。

案子過堂,京城萬眾矚目,張太後試圖阻止事情的發生,卻無濟於事。

最後張太後決定在開審當天,親自到刑部阻止審案,一如當初她到沈家阻止沈溪審案一樣。

全雲旭在開審前一天,特地來找沈溪,表達自己的擔憂。

“……太後娘娘已派人來傳達懿旨,不允許刑部繼續審問案子,還警告說若開審,太後鳳駕必定親臨,到時可能引發騷動,危及大明社稷安穩……”

雖然全雲旭剛直不阿,要把案子一審到底,但還是擔心張太後來阻撓……當年張太後到沈家時表現出多大的威懾力,他是見識過的。

沈溪道:“沒什麼好擔心的,朝事由陛下決定,此案更是按照大明律法行事,太後權力再大,難道能阻礙審案進行?”

“這……”

全雲旭並不接受沈溪這套冠冕堂皇的說辭。

沈溪安慰道:“你隻管審你的案子,公堂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嗯。”

全雲旭也很清楚,這案子其實公堂上沒什麼好審的,審結非常容易,但公堂外的較量就不是他能摻和的了,這遠比之前魏國公的案子棘手多了。

……

……

全雲旭離開後,張永也來找沈溪,表達相似的擔憂。

“太後娘娘絕對不會坐視你把案子審下去,非阻撓不可,沈大人做好準備了嗎?”張永用疑惑的目光望向沈溪。

兩年前太後乾涉案子時,張永覺得沈溪在背後做文章,偏幫謝遷,導致功敗垂成,這次沈溪又提前把要審案的時間、地點公布出去,就像是在給張太後打招呼。

沈溪道:“張公公有何好建議?”

張永擺擺手:“陛下吩咐十日內審結案子,把結果呈報上去,等於說決定權在沈大人身上,咱家沒有乾涉的權力。”

沈溪再問:“那你覺得,阻止太後到公堂好,還是任其親臨審案現場好?”

“當然是彆讓太後來,當著太後的麵,這案子就算沈大人親審,怕也進行不下去吧?”張永愁眉苦臉。

沈溪點了點頭:“聽起來有道理,但本官卻覺得,就算太後在跟前,這案子也未必不能審下去。”

“嗬嗬。”

張永麵帶苦笑,“沈大人,您可真自信,案子若能這麼審的話,真是稀奇了……太後娘娘可不會跟你講道理,到時她就是要護短,你敢亂來?”

沈溪笑著問道:“就算太後娘娘派人乾擾公堂,總不能一直都在吧?”

張永愣了愣,隨即搖頭:“這事兒可說不準。”

沈溪笑道:“本官還是覺得凡事不要勉強,按部就班為好。”

張永用打量怪物的目光望著沈溪,最後有些失望地搖搖頭,試探地道:“要不……讓咱家幫忙阻擋一下,或可以耽擱太後到刑部的行程……刑部這邊迅速過堂的話,應該沒有大問題。”

“千萬不得。”

沈溪道,“若太後有意為難,就算案子有結果,太後娘娘還是不會善罷甘休,在這個問題上,堵不如疏。”

張永苦笑:“那就隻能祝沈大人您明天過堂順利了。”

……

……

張永見過沈溪後,不情願地回到自己私邸,跟焦急等候的李興打了個照麵,把沈溪的意思大概傳達。

李興疑惑地問道:“沈大人真如此說?不會是用障眼法吧?先放出迷霧,讓咱們這些人以為他會明天審案,結果今天就來個速戰速決,一個時辰就把案子審定,太後娘娘來不及趕到阻止?”

“並非沒有這種可能。”

張永道,“那你準備如何跟太後娘娘複命?”

李興滿臉懊惱之色,顯然不想參與其中。

張永沒好氣地道:“本來不想搭理你,但到底此案關係到太後娘娘跟陛下的關係,你若去告密,也由著你。”

“這話何意?”

李興聽到這裡有些不滿地道,“張公公,維係宮內關係和諧,不是咱的職責嗎?莫說是太後,就算是皇後……東宮夏皇後那邊,咱也照做不是?”

張永道:“陛下讓咱家來監督此案,可不容許有人出來搞破壞,太後若真要出宮來,乾預政事,咱家或者會派人阻撓。”

李興用略帶奚落的目光瞟了張永一眼,好像在說,你有本事這麼做啊,看看最後誰吃虧!

“在下不跟張公公多言,還要進宮跟太後娘娘複命……張公公早些歇著,明日可有你的罪受。”

李興說完,趁著天沒黑,趕緊回宮去了。

同時李興派了眼線去刑部那邊,如此一來若那邊有突然情況發生,他也能及時知曉,通知張太後。

……

……

可惜沈溪並沒有提前審案的打算,當晚他悠閒地到了惠娘處,把“好消息”告訴惠娘。

惠娘聽到後非常擔心,道:“老爺不必為了妾身跟張家為敵,甚至結下血海深仇,實在沒那必要……”

心中恨著張家人,嘴上卻讓沈溪放棄,惠娘從來都是如此矛盾的一個人,不過這次她完全是為了沈溪好,因為她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很可能會造成張家跟沈家間的嚴重對立,朝中會出現極大的變數。

而且還很可能影響沈亦兒在宮裡的地位,太後會遷怒沈亦兒,利用手頭的權力還有大明推崇的仁義禮法和孝道,對沈亦兒進行打壓和報複。

惠娘覺得不能為了自己的私仇,破壞沈溪的大事。

沈溪笑著安慰道:“對付張家人,是我早就定下的策略,需要一步步來,前些年一直忙著打仗,從北疆到南方,現在終於騰出手來,還有這麼好的機會,為何不好好利用?”

惠娘沉默不言,這會兒她又恢複了優柔寡斷,而且很想用那套拒不服從的態度,試著讓沈溪改變心意。

但此時她心中異常感動,因為沈溪是為了她針對張家,沈溪對張家的仇恨,更多是來自於她個人。

李衿突然感興趣地問道:“這次一定會讓他們罪有應得嗎?”

“衿兒。”

惠娘白了李衿一眼,不太滿意李衿問話。

沈溪笑著回答:“這就要看罪有應得的定義了……以他們的罪行來說,完全可以滿門抄斬,甚至誅九族,但問題是他們始終是太後的親弟弟,陛下可能不忍心痛下殺手。”

李衿點點頭:“那真是便宜他們了。”

沈溪道:“不殺,也有生不如死的辦法,或者才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既然走到這一步了,沒必要藏著掖著,要讓他們得到怎樣的懲罰,本身就是一門學問。”

李衿調皮地吐吐舌頭,根本沒聽懂沈溪話中之意,她又知道惠娘不支持她發問,所以乾脆緘口不言。

“明日公堂上,太後很可能現身……到那時就怕老爺沒法收場。”惠娘憂心忡忡地道。

沈溪笑了笑:“怕什麼怕,其實我更想當著太後的麵,把案子審結。”

惠娘蹙眉:“老爺還是打消這念頭為好,太後可不是善茬,她就這兩個弟弟,肯定會護短,若老爺堅持,恐怕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沈溪道:“你以為我現在什麼都不做,太後就不會針對我?現在就是要針對她那兩個作惡多端的弟弟,而且要當著她的麵,讓她知道大明江山到底誰來做主!”

……

……

紫禁城,永壽宮。

張太後坐在榻上,閉目養神,聽李興傳達沈溪的意思。

李興道:“……娘娘,今日派人查了,刑部已關衙,案子幾個關鍵人物都走了,看樣子今晚不會審案。”

張太後道:“也就是說,案子非要明天審?”

“正是。”李興篤定地說道。

張太後道:“不管什麼時候審問,現在都在審問大明忠臣,也是哀家的兩個弟弟,哀家能坐視不理?明天一早,哀家就要到刑部,看看到底是誰想挑撥張家跟皇族的關係,是誰違背先皇的遺命。”

李興心想:“先皇遺命中有關於張家兩兄弟的內容?”

心中腹誹不已,但李興還是老實回道:“是,太後娘娘,奴婢這就去為您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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